潮新聞 記者 陳醉 王妍妍 通訊員 蔣攀 吳帥 章莉
3月16日,寧波寧海西門城樓——《徐霞客游記》夢想開始的地方,2025寧海馬拉松鳴槍。
作為全省首個開跑的中國田協認證A1類馬拉松賽事,這場“寧海馬”備受矚目。
這份關注,不僅僅源于賽事本身的高規格,更在于寧海高調啟用全新城市口號“三萬三城”,一場“寧海馬”被視為這座浙東強縣躍進“三萬三城”的首跑。
歲末年初經濟工作會議上,寧海首次提出“三萬三城”城市新內核,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送萬家福”三大精神坐標,錨定“正學創新之城”、“霞客自在之城”、“紅妝喜樂之城”發展藍圖。
城市口號更新,往往是發展理念轉變和未來方向調整的信號燈。
活力四射的參賽選手。賽事組委會供圖
寧海是長三角33個“千億縣”中的新生,也不可避免卷入產業同質化、形象模糊化的集體焦慮,提升城市辨識度、凝聚力和生產力,成為寧海必須跨越的一道坎。“三萬三城”正是深刻思考后的積極回應。
透過這場被賦予特殊意義的“寧海馬”,我們足以窺見這座強縣突圍的另一種答案。
小試牛刀:一場馬拉松的深層隱喻
“差點沒搶到名額!”跑友圈的“老炮兒”胡遠黔今年再戰“寧海馬”,驚訝于賽事的爆火。
作為一名常年參與馬拉松的資深跑者,胡遠黔的觀察尤為敏銳。通常情況下,縣城馬拉松因跑者對賽事的陌生,名額往往比較富余。然而,僅滿2歲的“寧海馬”,卻以28小時搶空1.3萬個名額的速度,刷新縣域跑馬的吸引力紀錄。
沸騰的表象之下,涌動著寧海對城市發展的獨特理解和執行力。
今年的“寧海馬”,槍聲未鳴,一塊尚未正式亮相的獎牌已提前引爆網絡——立體浮雕的“福”字居中而立,背面紅妝紋樣圖騰如時空密碼,解鎖千年紅妝泥金彩漆工藝的華彩。評論區瞬間潮涌:“這是獎牌還是藝術品?”“現在報名還來得及嗎?”
馬拉松與十里紅妝相交相融,這種巧思在今年的賽場上幾乎隨處可見。42.195公里的跑道上,腰鼓、舞獅等特色民俗節目隨機“觸發”;每隔幾公里設置“人形公里牌”,或遇見十里紅妝的“新嫁娘”,或邂逅瀟灑獨行的徐霞客,“正學之地”磅礴文脈猝不及防“跌”進眼簾。參賽者感嘆:“奔跑中觸摸到的不僅是風景,更是四百年前徐霞客探索未知的勇氣。”
一場跑馬,掏出了這座孕育“天下讀書種子”之城的深厚家底,抬腳,就能丈量。
選手在賽道上奮力奔跑。賽事組委會供圖
“我們不是在辦賽事,而是在編寫城市的文化操作系統。”“寧海馬”的賽事組成員汪夢妮形象的比喻透露深意——對“讀萬卷書”的創造性轉化和具象化表達。這猶如“磁力線”,為“行萬里”打開流量入口。
一項來自組委會的數據,國際選手占比15%,媒體報道覆蓋50余個平臺,城市曝光量提升16倍。
而擁抱開放需要的是魄力。早在2009年,寧海就敢為人先建設全國首條國家級登山步道。“一條百公里步道投資至少三四百萬元,很多城市打退堂鼓,寧海咬牙建了起來。”寧海縣文化和廣電旅游體育局副局長陳雙寅說起16年前籌建“賽道”,依舊感慨萬千。
如今,這條步道承載著全年百余場賽事,讓《徐霞客游記》的筆墨化作全民共享的運動軌跡,其間的“幸福增量”肉眼可見。
選手在城市賽道上奔跑。尤才彬攝
凌晨四點,環衛工李秀蘭輕輕擦拭證件,丈夫在步道驛站當急救員,女兒考取了裁判證,這個曾被生活困在方寸之間的家庭,因馬拉松找到了人生新坐標。
放眼寧海,一場“跑馬”,5000名鮮活、飽滿的志愿者在晨曦中集結,個體命運與城市戰略同頻共筑,望得見“萬家笑臉”。
從登山步道的第一個臺階到馬拉松的終點拱門,寧海“跑馬”勾勒出“三萬三城”的具體模樣——文化深度、實踐力度與民生溫度形成共振,小城也能創造超越物理空間的發展勢能。
破局重構:當“平凡”成為最大挑戰
凌晨四點的寧海,數控機床的嗡鳴與馬拉松訓練營的口號聲在薄霧中碰撞。
這座擁有全國五分之一文具出口份額的工業強縣,正經歷著獨特的“身份焦慮”——當“千億GDP”成為長三角縣域的基準線,寧海在2023年以1001.2億元的成績卡位晉級,“牌桌”的左鄰右舍多持相似的“制造業+文旅”底牌。
相較于昆山的“最強縣級市”光環、義烏的“世界超市”聲量,很多縣域略顯“平凡”。
這種“平凡”并非貶義,而是指在激烈的區域競爭中,既無壟斷性資源稟賦,又無現象級城市IP,導致其特色不夠鮮明,辨識度不足。
寧海馬拉松鳴槍起跑瞬間。童俊霖攝
寧海的困惑具有代表性。雖坐擁山海,文旅資源豐富,卻缺少名山大川的加持,一度被周邊的普陀山、天臺山等知名IP所遮蔽。雖培育出得力文具等聲名赫赫的“國字號”龍頭,卻受困于文具、模具等傳統產業附加值天花板。
這一困惑被“跑動”的腳步撬開縫隙,寧海開始看見自己的“山水之門”。
今年是“寧海馬”的“二刷”,但早在2013年,全國越野賽事還不足十場時,寧海就在“霞客古道”鳴響百公里越野挑戰賽的發令槍。12年間,這場最初只有70人參加的縣域小賽,迅速晉升為國際頂尖賽式“環勃朗峰超級越野賽(UTMB)”的成員之一,全球僅35個,每年笑迎36國、4800名選手。
而作為寧海山水間成長起來的又一“王牌”——“千里走寧海”國家登山健身步道徒步穿越活動,也在13年間撬動20余萬徒步者……
熱情洋溢的寧海人為選手吶喊加油。賽事組委會供圖
寧海,徐霞客啟程地,這些賽事如同楔入山水的密鑰,以徐霞客筆下“云散日朗,人意山光”的詩意敘事,串聯起步道沿途古村落、人文遺址,并轉化為覆蓋全域的步道網絡與賽事矩陣。“霞客精神”在腳步間生成全民共創的操作系統。
路徑很清晰,將“普通”山水,通過精心的敘事和體驗設計,轉化為了具有吸引力的體驗經濟。
有經濟學家提出,中國縣域經濟的下一站,已從“比誰更硬核”的產業競賽,轉向“比誰更獨特”的價值深挖,真正的稀缺資源從來不是自然稟賦的豐度,而是將平凡要素重新編碼的敘事能力。
這照見了寧海城市新口號“三萬三城”的底層邏輯——重構縣域資源坐標系,即通過將方孝孺故里、徐霞客啟程地、十里紅妝發源地這三大文化坐標,轉化為“創新之城”“自在之城”“喜樂之城”的現代敘事,從而在縣域經濟的價值體系中找到新的定位。
精神遠征:小城生長的第三種可能
寧海主城不大,從南到北不到20公里。
而今年的“寧海馬”從西門城樓出發,42.195公里的標準賽道巧妙地在的主城區內畫出一個“U”字。這看似挑戰空間極限,實則“秀”出城市肌理。
“東起20多公里的海塘岸線,西至梅林到深圳的綠道,再加上白溪邊的小流域綠道,總長超過200公里。”寧海縣體育發展中心副主任相關負責人給出的數據,清晰地記錄寧海綠道網的密度。
正是這種以綠道為骨架的城市規劃,重新定義了縣域的價值維度——它不必成為“迷你版大城市”,卻可成為都市人尋找精神原鄉的“第三種空間”。
由此生發,寧海宛如一個以“慢生活”為賣點的創新容器:在西門城樓周邊,老廠房改造的文創空間里,數字游民與非遺傳承人毗鄰而居;霞客古道沿途的露營基地,程序員們白天遠程辦公,傍晚參與村民組織的稻田音樂會……“傳統與現代共生”的場景,吸虹人流、人才和資源。
選手與啦啦隊員熱情互動。尤才彬攝
與之相悖的是,很多縣域爭相押注數字經濟、新能源等風口,追求規模和體量的強勢擴張,以求捅破GDP“天花板”。而寧海卻開始用“單位綠道經濟密度”等新指標定義發展質量。
“小城的未來,在于成為大城市的‘精神鏡像’,用詩意的生產生活方式,回答現代性焦慮。”寧海的執政者這樣說道。
這種理念在數據中具象化:國家登山健身步道年接待300萬人次,相當于每個寧海人每年接待7.5名游客;85億元體育產業總產值中,大部分來自賽事衍生的文旅和產品消費。文旅訂單中“文化深度體驗”占比很高,這些都印證了“精神稟賦”的經濟轉化力。
選手在城市賽道上奔跑。尤才彬攝
就在去年,寧海旅游超越湖州安吉,成為“浙江旅游第一城”。
從這個維度上看,“三萬三城”不僅僅是口號,更是“方法論”——它揭示了中國縣域從“規模擴張”轉向“內涵式增長”的必然選擇。
這也暗合馬拉松跑者的智慧:不求瞬時爆發,專注持久配速,以有機進化理念重塑縣域競爭規則。“讀萬卷書”賦予城市底蘊,“行萬里路”打開發展格局,“送萬家福”回歸以人為本。寧海馬拉松恰似一條紐帶,將三者串聯成閉環,奔跑者用腳步丈量城市內涵,城市以包容姿態回饋多元價值。一場“流動的盛宴”揭開中國縣域經濟破局、實現高質量發展的新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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