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1月23日，在全國政協第五次常委會上，原國民黨軍統特務沈醉被增補為全國政協委員。

也就是在沈醉增補為全國政協委員的這一年，他收到了一個叫陳家澤的人給他的一封信，沈醉一頭霧水的拆開信一看，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來就在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陳家澤是中共地下黨員，化名“忠云”，曾配合沈醉的姐夫余樂醒一起為共產黨地下組織做過不少工作。

沈醉詫異之余，才發現了個真相，原來當年上海解放后，余樂醒曾遵中共地下黨指示，給遠在云南的沈醉寫了封信，勸說他起義，然而陰差陽錯之下，這封信沒有送過去。

一

沈醉的女兒沈美娟曾聽父親不止一次的說過余樂醒的故事，后來還專門撰寫回憶文章，這其中有很關鍵的一個點：

余樂醒是沈醉踏入軍統的“引路人”。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年輕時候的余樂醒的經歷與文強相似，他們早年都加入國中國共產黨，但后來又脫黨加入軍統，建國前夕又都脫離軍統。

不過，余樂醒的選擇和文強又有所不同。

1901年，余樂醒出生于湖南醴陵浦口鎮一個普通的農家。

余樂醒在上學階段就展現出出色的天賦，尤其擅長物理，還勤于動手，年輕時的余樂醒有志于工程師，新文化運動期間，赴法勤工儉學運動興起，余樂醒也積極參與其中。

1919年10月31日，余樂醒作為第五批赴法勤工儉學學生，乘船到法國，當時游輪上有不少后來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如李富春、蔡暢等等。

余樂醒在法國時期也相當出類拔萃，特別是在學習方面展現出突出的天賦，當時旅法的學生一面求學，一面探索未來救中國的辦法，余樂醒也積極參與其中。

當時，旅法的這批學生中部分受到俄國十月革命的影響，贊同馬克思主義，并決定以實行俄國式的社會革命。

余樂醒也持此觀點。

1922年6月，周恩來、趙世炎、李維漢成立“中國少年共產黨”（后改稱旅歐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余樂醒也加入其中，并成為骨干。

1924年7月3日，共青團歐洲支部召開第五次代表大會，因團支部負責人周恩來回國參加革命，大會選舉了新的書記局，成員有周唯真、余樂醒、鄧小平。

1925年，余樂醒完成在法國的學業后，于同年八月根據組織安排前往蘇聯，在軍事院校學習政治保衛專業。

之所以要到蘇聯學習政治保衛專業，原因在于當時發生的一件刺殺事件。

1925年8月20日上午9時許，國民黨著名左派領導人廖仲愷被刺殺在廣州國民黨中央黨部門口。

廖仲愷遇刺極大的改變了中國革命的命運，當然在當時情形下，也推動了中國共產黨開始重視情報保衛工作。

從1925年8月到1926年5月，一批旅歐的共產黨人被派到了蘇聯學習，這批人有11人，分別學習不同的科目，比如歐陽欽學習軍事，余樂醒學習情報保衛。

圖|前排左一聶榮臻、左四周恩來；三排左三余樂醒；后排右三鄧小平

不過回國之后，余樂醒并沒有被安排去專職從事情報保衛工作，而是被安排到了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工作，并到黃埔軍校兼課。

也是在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工作期間，余樂醒結識了湖南湘雅醫學院畢業的校醫沈景輝，沈景輝即沈醉的姐姐。

北伐期間，余樂醒夫婦都被安排到北伐軍工作，余樂醒更是出任了葉挺獨立團中共黨總支書記，對外身份是該團的政治指導員。

二

余樂醒后來一直在葉挺部工作，并于1927年8月參加了南昌起義。

不過就在起義軍兵敗潮汕之際，余樂醒干了一件特別不光彩的事情。

起義軍兵敗潮汕，軍心渙散之際，余樂醒當時感覺到革命可能不會成功，于是就把部隊遺留的黃金全部卷走了，人也跑到了上海。

余樂醒走還不是悄悄走，而是給周恩來留了封信，表明自己無奈的立場。

周恩來到了上海以后，還曾召余樂醒談話，余還自請處分，然而事實就是，余樂醒此后再也沒有主動聯系黨組織，算是造成了事實意義上的脫黨。

從脫黨經歷來看，余樂醒與文強有相似之處，但是又有所不同。

文強是因為有過被捕的經歷，所以受到組織上的懷疑，算是蒙冤受屈，加上當時顧順章叛變（1931年6月），文強到上海后聯系不到黨組織，這才造成脫黨。

余樂醒算是革命意志不堅定，覺得革命不會成功，這才脫黨。

當然，南昌起義失敗以后，逃走的也不是只有余樂醒一個人，余樂醒只是大多數人中比較出名的代表。

從1927年到1931年下半年，余樂醒利用擅長機械物理原理，開辦過汽車專門學校，受聘于馮玉祥、楊虎城從事軍工生產。

1931年下半年，余樂醒被楊虎城解聘后返回上海。

閑居半年多的余樂醒在之后受戴笠邀請到了復興社特務處。

有關余樂醒為何答應戴笠邀請，各方面資料記載比較少，通傳的有幾種說法，但綜合來看，當時特務處因為人才匱乏，熱衷于吸收一部分中共叛徒，余樂醒當時雖然已經脫黨，但因為名聲在外，自然很容易就被盯上。

有個說法是，余樂醒被中共叛徒余灑度綁架見了戴笠，隨后被戴笠拖下水。

戴笠雖然在1928年就開始從事情報工作，但他其實并沒有受過專業的培訓，而余樂醒的出現，恰恰彌補了戴笠這方面的缺憾。

一開始戴笠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打入中共在上海的地下黨組織，但余樂醒沒辦法做到這件事，漸漸地戴笠對他失望，轉調他人浙江警官學校創辦了特務警員訓練班副主任兼教官。

至此，精通各種特工技能余樂醒有了用武之地，后來軍統內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特務，基本上都是出自余樂醒門下。

尤其是1932年，余樂醒的妻弟沈醉因為在湖南鬧學潮被開除，經他引薦加入了特務處，后來成為戴笠手下的骨干。

余樂醒成了軍統有名的“教育專家”。

不過，戴笠后來考慮余樂醒在軍統影響力過大，威望已經超過他，就想辦法把他調離了訓練機構。

三

余樂醒的特工理論知識很扎實，然而實操能力確實屬一般。

1938年12月，汪精衛逃離重慶，由成都轉道昆明后去越南河內，并發表聲明，響應日本首相近衛文麿調整中日關系三原則，成了著名漢奸。

蔣介石惱火之余，密令軍統動手除掉汪精衛，戴笠指派陳恭澍和余樂醒負責這一工作。

余樂醒、陳恭澍雖然在事前就進行了周密的計劃，但結果在刺殺過程中還是出了紕漏，誤把當天晚上來找汪商量成立“偽政府”的秘書曾仲鳴以及其夫人方君壁當成了汪精衛夫婦。

軍統此行不僅功敗垂成，骨干損失也很大。

戴笠對余樂醒徹底失去了信任，打發他去了從事軍事運輸的西南運輸處工作，擔任貴陽修車廠副廠長。等于說余樂醒徹底的離開了軍統領導崗位。

事實上，即便余樂醒失勢，戴笠仍然不放心，總想找個由頭收拾他。

偏生余樂醒自己手腳也不干凈。

余樂醒任遵義“軍統”煉油廠廠長期間，利用廠里購買原料的資金倒賣物資，并將盈余補貼生活，事后竟然被副廠長告發。

戴笠抓住余樂醒貪污的“罪證”后，一怒之下把他關進軍統監獄，甚至考慮直接在監獄整死他。

好在當時戴笠是派沈醉來調查，見姐夫在獄中犯了心臟病，直接向戴笠求情，戴笠也考慮像余樂醒這樣有影響力的人暴斃獄中，對內對外都不好交代，于是網開一面，改監禁為軟禁，送余樂醒出院治療。

1946年3月，戴笠飛機失事遇難，余樂醒得以幸免，之后通過關系在上海謀求了一個善后救濟總署公路汽車管理處處長的職位，等于說脫離了軍統。

余樂醒是什么時候與上海的地下黨組織有了聯系，資料記載也不詳細，只說是他與中共地下黨組織建立了聯系，并在他家掩護了一部地下黨組織的電臺。

倒是沈美娟回憶提供了一個細節。

1948年年初，沈醉因受毛人鳳排擠出任國民黨保密局云南站站長，他到云南后不久，沈醉母親（即沈美娟口中奶奶）也從上海趕赴昆明，當天晚上她就拉著兒子的手說：

“我住你姐姐家的時候，天天晚上都能看見一個年輕人去他家，你姐夫說是他同事，可我每天晚上都能聽到你姐夫和那個年輕人在洗澡間發電報的聲音。”

“我把這事兒告訴你，是要你知道，如果你姐夫跟你走的不是一條路，你可千萬要保護好他，出了差錯，我就找你算賬。”

沈醉當時面上不漏聲色，但對姐夫內心卻有不滿，認為他是在“背叛黨國”。

不過即便如此，沈醉后來還是給姐夫打了掩護。

1949年國民黨當局敗退臺灣之際，毛人鳳想起了余樂醒，想把他也拉到臺灣去，后來毛人鳳到重慶與沈醉見面，還特意說起了這件事，毛人鳳疑心余樂醒想“歸隊”（回歸共產黨）。

沈醉趕緊解釋：

“他不會再歸隊了，他在軍統這么多年，為軍統培養了這么多人才，一向忠心耿耿，怎么會叛變投敵呢？”

之后沈醉遵照毛人鳳囑咐，特意到上海與姐夫有過一番長談，余樂醒當時就流露出對軍統、對國民黨的不滿，沈醉心知肚明，但事到臨頭也唯有勸解。

余樂醒頗為動情，當時還說了一番話：

“十多年前，你來上海，我們實在是應該堅持讓你繼續讀書深造。憑你的聰明才智，一定能學出點成就，可我卻把你送進了軍統。十幾年來，眼睜睜的看著你在這條道路上越陷越深。你或許不后悔，但我卻悔恨終身。”

沈醉也很無奈，唯有勸說姐夫多注意安全。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駐上海的三野聯絡部部長陳同生希望通過余樂醒的關系策動沈醉起義，余樂醒欣然領命，并給沈醉寫了封信。

可遺憾的是，當時沈醉正奉了毛人鳳命令，指揮云南警備司令部在昆明大肆搜捕可疑的人，負責聯絡沈醉的人不敢貿然留在昆明，所以也就沒有把信送出去。

據沈美娟回憶，當時余樂醒聽說信沒有送到后，還扼腕嘆息稱：

“唉！是我給他領錯了路，是我毀了他。”

本來像余樂醒這樣手上沒有血債，又有功績的能能夠有個好歸宿，可偏偏又出了意外。

據資料顯示，余樂醒任某礦山機械廠工程師期間，因在負責抗美援朝的產品中有偷工減料的行為被人舉報，加上他本身還有歷史問題，因此被關入監獄，不久后因心臟病發作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