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天,南京城內,一輛掛著憲兵司令部牌子的黑色轎車,剛出中山門就猛地熄了火。司機罵罵咧咧地掀開車蓋,車后座上,一個左腿微跛的男人趁著看守探頭看修車的空擋,悄沒聲地溜進了路邊的高粱地。
這個人就是是陳賡。幾天前,他還被關在南昌行營的優待室里,面前擺著胡宗南送來的杏花樓點心。此刻,他褲腿上還沾著押解士兵“不小心”潑的菜湯,那湯里藏著張碎紙片,畫著出城的近路。
要講清這樁蹊蹺的逃脫案,就得從8年前的廣東惠州說起了。
1925年,惠州城頭的槍聲密密麻麻。蔣介石站在指揮部帳篷外,手里攥著的勃朗寧手槍都被冷汗浸潮了。陳炯明的叛軍已經突破3道防線,離指揮部就剩百十米,身邊的衛兵倒下了好幾個,血濺在他的馬靴上。
“娘希匹!”蔣介石咬著牙,槍栓都拉開了。剛被任命為東征軍總指揮沒倆月,就被叛軍堵在窩里,傳出去還怎么在黃埔系里立威?他覺得自己這臉丟大了,還不如一槍崩了自己,倒落個“殺身成仁”的名聲。
就在這個時候,“校長!你這是干啥?”一個洪亮的聲音猛地傳過來。蔣介石回頭一看,是黃埔一期的陳賡,他正扛著步槍喘著粗氣跑過來。這小子剛從火線沖下來,軍裝被彈片劃了道大口子,胳膊上還淌著血。
陳賡眼尖,一看蔣介石那架勢就明白了。他把步槍往地上一杵,兩步躥過去按住蔣介石的手:“就這點仗打輸了,值得你動刀子?當年中山先生搞革命,失敗了多少次?你現在死了,對得起那些跟著你拼命的弟兄?”
蔣介石被噎得說不出話。陳賡趁熱打鐵,蹲下來就把他往背上一馱:“走!我背著你,咱先沖出包圍圈再說!”
那時候的陳賡才20出頭,哪怕受了傷,腿上功夫也利索得很。他背著蔣介石,在田埂上跑得飛快,泥水濺了滿身也顧不上擦。蔣介石趴在他背上,能聽見這小子粗重的喘氣聲,還有子彈嗖嗖從耳邊飛過的尖嘯。
后來,他還總跟人說:“那天陳賡的脊梁,比城墻還結實?!?br/>
這事很快在黃埔軍校傳開了。有人說陳賡是“救主功臣”,也有人笑他傻,背著個總指揮跑,就不怕被流彈打中?陳賡聽了只嘿嘿笑:“都是革命同志,總不能看著他真把自己崩了吧?”
可誰也沒料到,8年之后,這對曾在槍林彈雨中“共患難”的師生,會走到一個尷尬的境地。
1933年3月,上海法租界的麗都大戲院正演著戲。后臺化妝間里,陳賡正幫著一個穿戲服的地下黨員往腰帶里塞密電碼。突然,門被撞開了,幾個穿黑褂子的特務舉著槍沖進來:“陳賡!跟我們走一趟!”
叛徒是顧順章。他前段時間叛變的時候,順手把陳賡在上海治腿傷的消息告訴了軍統。陳賡左腿的傷是南昌起義時留的,子彈打穿了骨頭,在福建找醫生看時,人家說再不好好治就得截肢。后來還是宋慶齡托人,聯系上上海一個洋人,才保住了這條腿。
被押進英租界巡捕房時,陳賡還是很鎮定的。巡捕頭子孫鳳鳴是個老滑頭,知道這主兒不好惹:黃埔一期的高材生,當年東征救過蔣委員長,現在又是紅軍里能打的師長。他沒敢動刑,只把人關在單間里,每天送些飯菜,等著南京那邊的消息。
消息傳到南昌行營時,蔣介石正在看圍剿紅軍的戰報。秘書剛念完“陳賡被捕”,他手里的筆就一下掉在了桌子上。旁邊的鄧文儀看出他心思,試探著說:“校長,要不……把他押到南昌來?”
蔣介石沒吭聲,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半天。他想起8年前惠州城頭的事,又想起“四一二”之后,陳賡在武漢街頭領著學生喊“打倒蔣介石”的樣子。這小子是塊好料,能帶兵,會搞情報,黃埔系里一大半人都服他。可他偏偏鐵了心跟共產黨走,這就像手里攥著塊燙手的山芋 ,扔了可惜,攥著扎手。
“押過來吧?!笔Y介石最后說,“好生看著,別讓他吃虧?!?/strong>
陳賡被押到南昌的時候,正趕上飯點。行營招待所的廚子端來四菜一湯,還有一壺老酒。看守笑著說:“陳先生,委員長特意吩咐的,給您補補。”陳賡看著那壺酒,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知道這不是單純的“優待”,蔣介石準是想勸他“回頭”。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胡宗南就來了。“陳賡啊,你看你這又是何苦?”胡宗南往椅子上一坐,就開始念叨,“校長說了,只要你肯過來,至少給個中將參議,比在那邊鉆山溝強多了?!?/strong>
陳賡正用牙簽挑著水果吃,聞言慢悠悠地說:“胡同學,當年在黃埔,你可不是這么說的。那時候你天天跟我念叨‘打倒軍閥,拯救萬民’,怎么現在忘了?”聽他這么說,胡宗南臉一紅:“此一時彼一時……”
“啥時都不能忘了本?!标愘s放下牙簽,“你現在穿得光鮮,可你看看鄉下老百姓,吃的還是觀音土。這就是你要的‘前程’?”胡宗南被噎得說不出話,坐了沒十分鐘就走了。
接下來幾天,鄭洞國、宋希濂這些黃埔同窗輪番上陣,個個說得口干舌燥,陳賡卻始終油鹽不進。宋希濂臨走的時候,還偷偷塞給陳賡一張紙條,上面就三個字:“等時機”。陳賡捏著紙條笑了。
消息傳到南京,宋慶齡直接打了個電話給蔣介石:“陳賡救過你的命,你要是對他動歪心思,輿論對你肯定沒有好處!”電話那頭,蔣介石氣得摔了聽筒,卻也沒再說啥。
陳賡在半路上鉆進高粱地的時候,腿傷還在隱隱作痛。他按著宋希濂紙條上的提示,一路摸到南京城外的老虎巷。巷口雜貨鋪的老板看了他一眼,遞過來一套粗布衣服。
換上衣服,陳賡跟著老板繞到后巷,那里停著輛拉糞的板車。老板說:“坐上去,出了城往江邊走,有艘英國貨輪等你?!?/strong>
快到長江渡口時,迎面撞上一隊巡邏兵。領頭的正是淞滬警備司令錢大鈞。兩個副官剛要拔槍,錢大鈞突然擺手:“放他走?!备惫俨唤猓骸八玖?,這可是陳賡啊!”錢大鈞哼了一聲:“抓他?你想讓委員長睡不著覺?”
陳賡沖錢大鈞拱了拱手,轉身跳上了貨輪。船開時,他回頭望了一眼南京城,城墻上的青天白日旗在雨里耷拉著。
后來有人說,蔣介石其實早就想放陳賡了。畢竟黃埔系30多個將領聯名求情,上海灘的報紙更是天天登“陳賡救蔣”的舊事,他要是真把陳賡怎么樣了,怕是連黃埔學生都壓不住。再說,留著陳賡這個人情,日后保不齊還有用。
不過歸根到底,陳賡將軍能成功逃出來,還是在于他的信仰足夠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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