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滑紅彬 編輯：馮曉暉

本系列發布九江文史類研究文章。歡迎投稿，稿件要求及聯系方式見自動回復。

本篇首發于《九江日報·長江周刊》2025年3月16日，總第1022期。

日本與中國一衣帶水，文化交流頻繁。前有遣隋使、遣唐使將大量中國典籍、制度、習俗等輸入日本，對日本制度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后有入宋僧、入元僧推動了禪學和宋學的東傳，影響其精神世界。

特別是元代，渡海入華、探求佛法的日本僧侶逐年增加。根據著名學者木宮泰彥《日中文化交流史》的統計，在文獻中留下姓名的入元僧多達二百二十余人，數量幾乎是宋、明兩代入華日僧數量的總和。入元僧不像遣唐使或入宋僧那樣由日本政府提供資助，發給旅費，而是搭載商船，歷經艱難而來。因此，相較于遣唐使、入宋僧選擇京師等名都大邑作為目的地，入元僧更像是中國的行腳僧一樣，一缽千家飯，孤身萬里游，餓了就在村野間化緣，到了晚上就找個地方投宿，靠著頑強的毅力踏遍叢林名剎，足跡幾乎遍及神州各地。這些入元僧參訪佛法的主要目的地就包括著名的“江州（九江府）的東林（太平龍興禪寺）”。根據史料記載，澄圓上人、龍山德見、中巖圓月、無夢一清、鐵舟德濟等高僧都曾到東林寺參訪。

澄圓上人（1283—1372）出生于日本大阪，因追慕廬山慧遠大師的風采，于元仁宗延祐四年（1317）來到東林寺，瞻仰和游覽東林寺名勝古跡，并在慶哲、普度等高僧的指點下，勤學精進，終有所成。延祐八年（1321）澄圓決定回國。臨行時，慶哲大師遂將蓮宗之象征“青蓮”（白色重瓣）的種子饋贈給他。回國之后，澄圓在大坂堺市建旭蓮社，將來自廬山東林寺的蓮子種于水池中。以后又逐步將青蓮移植到日本各大凈土宗道場，被稱為“圣人蓮”、“圣蓮華”。

1987年底，日本吉祥寺住持青柳俊文隨日本凈土宗朝拜團來到東林，得知蓮池廢棄，青蓮絕種，感到非常遺憾，于是發起成立“青蓮華回歸祖庭援助會”，募集資金，計劃重建蓮池。在我國地方政府的大力幫助之下，東林寺陸續收回原有的蓮池寺產，開浚蓮池。中日建交二十周年之際，日本凈土宗兩次組團來華，返贈蓮籽和蓮藕。日本凈土宗總務總長成田有恒和當代重建東林寺的果公上人一起種下了象征友誼和和平的青蓮花，再續中日佛教交流的篇章。原全國政協副主席楊成武將軍到東林寺視察時，欣然揮毫潑墨，題寫“蓮池”碑，為東林寺留下勝跡。

龍山德見（1284—1358），下總（今日本千葉縣）人。元大德九年（1305）來到中國，歷盡苦辛，遍參名剎，在元朝度過四十五年時光。至正九年（1349）歸國，賜號真源大照禪師。《真源大照禪師行狀》記載：“東洲主虎丘，而古林守隆祖塔，主賓相忘，旦旦夕夕，敲倡激揚，禪流挾天資而有志斯道者，莫不依此師，頡頏其間。古林最喜，以為有道韻。師猶自不止，上江西疎、仰、黃龍，目擊而過，駐錫于匡廬東林，俾掌藏輪。”據此可知，龍山德見曾在蘇州拜謁東洲至道禪師和古林清茂禪師，特別是得到禪林尊宿古林清茂的贊許，名聲大振。之后，龍山德見游覽江西疎山、仰山、黃龍寺等佛教勝地，最終來到廬山東林寺，擔任藏經閣執事。龍山德見《游廬山》五律一首就是作于駐錫東林寺之時，詩曰：“一雨消殘暑，秋色滿天地。拄杖化蒼虬，草鞋追赤驥。踏翻五老峰，吸盡虎溪水。遠公連著忙，失卻鐵如意。”

日本京都靈源院藏中巖圓月坐像

中巖圓月（1300—1375），俗姓土屋，名圓月，又號中正子、東海一漚子等。臨濟宗大慧派禪僧。出生于鐮倉的沒落武士階級。幼失怙恃，八歲時入鐮倉壽福寺出家。后遷天臺宗大慈寺，從道慧和尚學習《論語》《孝經》等儒家典籍。1325年，中巖圓月搭乘商船來到中國，遍訪江蘇鳳臺山保寧寺、虎丘云巖寺、浙江天目山幻住庵、徑山萬壽寺、雪竇山資圣寺、江西廬山東林寺、百丈山大智寺等名山大剎，前后游歷八年之久，于1332年返回日本。回國后歷住萬壽寺、建仁寺、建長寺等。中巖圓月《東海一漚集》記載：“元文宗天歷五年己巳本朝元德元年，春起錢塘入閩。……即旋江西，再訪龍山和尚過夏。往武昌，為救不聞難也。不聞既脫難，后復回江西東林，參古天和尚。請書記，不受。冬抵百丈，是歲大荒。”據此可知，中巖圓月是在天歷元年（1329）秋季來到廬山東林寺，參謁古林清茂禪師。東林寺延請中巖圓月擔任書記之職，因參訪未畢而推辭。是年冬天，中巖圓月行腳至百丈山大智寺。

無夢一清（1294—1368）大約是在延祐七年（1320）前后入元，曾在古林清茂會下參禪。古林清茂曾稱贊其“參禪之志頗有古人之風”。至順二年（1331），無夢一清到東林寺參訪龍巖德真禪師，德真禪師書一偈子相贈：“至人想念何曾有，寐語皆從亂想生。空臥夜床多少睡，獨聽樓鼓數殘更。”落款為：“至順二年辛未重陽后十日，寓廬山東林樂閑自覺道人龍巖德真書于菊邊。”德真禪師此偈從一清的道號入手，表達“無夢”所蘊含的性空之理，倡導學佛修行的首要任務是打掉妄想。此偈子的紙本墨跡現存日本根津美術館，是日本重要文化財。無夢一清在元朝生活三十余年，至正十年（1350）的時候與入元僧龍山德見等人一起返回日本，后歷主寶福寺、東福寺等。

龍巖德真書贈無夢一清偈

鐵舟德濟（？—1366），日本下野人，號百拙。出家于大覺寺，入元之后受法于月江正印、古林清茂。元順帝敕封圓通大師號。至正二年（1342），鐵舟德濟歸國之前，曾請南楚師說禪師書偈留念。南楚師說在偈子跋語中說：“日東鐵舟濟首坐航海東來，道念淳確。由東林侍香、開先知藏、保寧第一座說法，皆名師會中，非碌碌者可同日而語。”由此可知，鐵舟德濟入元之初曾到東林寺參學。歸國之后，鐵舟德濟歷住阿波補陀寺、播磨瑞光寺，主京都五山萬壽寺廿九世座。晚年創建嵯峨天龍寺龍光院。

入元僧四處行腳，遍參高僧，他們除了求取佛法之外，還廣泛收集中國典籍、碑帖、墨跡等。東林寺僧人道惠，字性空，是東林寺住持悅堂祖訚的弟子，“以詩名聞匡廬南北”，其詩集《匡廬外集》，共收錄詩歌四百余首，是一部重要的廬山文獻。由于歲月侵蝕，這部詩集的存世量越來越少，在國內僅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有殘本。幸運的是，入元僧曾將這部詩集帶回日本，并于寬文三年（1663）由長尾平兵衛重新刊刻印刷，如今在日本國會圖書館、尊經閣文庫、內閣文庫、東洋文庫皆有收藏。《匡廬外集》能夠完整地保留下來，有賴于入元日僧。

作者像

【作者簡介】

滑紅彬，1983年生，河北內丘人，九江學院廬山文化研究中心副研究員，兼任江西省書院研究會理事。主要從事地方文獻的整理與研究。

【讀后記】

日本佛教是漢傳佛教的一支，以大乘佛教為主流。由于中國文化對日本的傳播主要在唐、元、宋三朝，明代以后日本文化進入獨立發展階段，后來更受到歐美文化的影響。因此，在漢傳佛教已經消失的宗派如真言宗、法相宗等，在日本反而傳承至今。而成熟于明朝中晚期的禪宗，是當今佛教宗派的壓倒性主流，卻在日本影響力有限（約16%），日本佛教的主流是凈土宗和日蓮宗，占比約（70%），這兩個宗派的祖庭，都是廬山東林寺。

如滑老師文中所述，上世紀80年代后廬山東林寺的復興，日本佛教界所助甚多，這是不應該被忘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