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藏族戰友貢覺加措
李義忠
亦師亦友,我的藏族戰友貢覺加措醫助,相識在980工地,共同生活和工作,度過了難忘的軍營歲月,結下了深厚的情誼。50多年了,腦海里常浮現他的身影,我的藏族戰友貢覺加措,還好嗎?
——題記
戰友戰友親如兄弟,革命把我們召喚在一起,你來自邊疆,他來自內地,我們都是人民的子弟,戰友戰友,這親切的稱呼,這崇高的友誼……在血與火的軍旅人生中,一曲戰友,融入了多少情和愛,是生死之交、生命相托,發自內心的一種呼喚……
一、從相識到相知
與藏族醫助貢覺加措相識,是50多年前的藏字623部隊(西藏軍區建筑工程團)980工地。
貢覺加措是原西藏軍區后勤部營建大隊的醫生,1972年“工改兵”(工人改成現役軍人)后分配到二營衛生所任助理軍醫。
1973年,我入伍來到了青藏高原上的日光城——拉薩市堆龍德慶縣,羊達鄉一個不知名的山中。那條山溝中密密麻麻的帳篷、土坯牛毛氈房就是我軍旅生涯的第一站。我所在的623部隊在這兒承擔建設舉世矚目的530工程之980軍用油庫。我被分配到64分隊衛生所當衛生兵。
623部隊64分隊也就是二營營部的對外番號。二營下轄六個建制單位:五、六、七、八連、機械二連和營直機關。營直機關:衛生所、通訊班、炊事班、材料室(班)、會計、測繪、統計、管理員、書記、文書和駕駛員。
營衛生所編制:所長(軍醫)馮玉華、助理軍醫黃鳴新(調團衛生隊)、貢覺加措、衛生班長張福美(1970年)、同年戰友付繼文和我。
到達老部隊的第一天,貢覺加措、張福美把我和付繼文接到營衛生所,我們住進同一間土坯牛毛氈房,房間不大,貢覺加措、張福美、我和付繼文4人各住一角,木板床長2米寬1米,剛好睡下一人,鋪上毛氈、棉褥子和白布床單,疊好換洗衣服,用白布包袱皮包起來就是自己睡覺的枕頭。再疊好軍綠色棉被和皮大衣,擺放整齊就算完成了進藏后軍營第一件事。我與貢覺加措剛好腳對腳,從此我們同住一間房,同喝一壺水,同吃一鍋飯。時間一長我就昵稱貢覺加措醫助為貢醫助。
二、領導、教學和指導工作
營衛生所在所長(軍醫)馮玉華的領導下,我們六人共同擔負著下屬五個連隊、營直的日常醫療保障任務。參與下屬各連隊的巡診,指導連隊衛生員日常醫療、疾病預防工作。
貢覺加措直接領導日常門診醫療、下連隊、上工地。
營衛生所的診斷室,簡易土坯牛毛氈鋼架房雖然低矮,可那是為傷員和病員就診的地方,消毒、防塵當然重要。為了防塵,進入診所的第一道門、第二道門都是用軍用棉褥子做門簾遮擋、小窗口除了玻璃封閉,還掛有白布窗簾。不過西藏的環境,那些簾子也只起到一部分作用,駐扎的那條荒漠的山溝里,風沙隨時光顧,沙塵漫天飛揚無孔不入,依然會鉆進室內,木板檢查床上、桌子椅子上,藥品柜子上,室內地面,哎呀,掛在墻壁上的白大褂上,都有它不離不棄的身影,自己住的床單上更是沾滿了沙塵。
從打掃衛生到一般工作學起:我們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檢查床上的白罩單、白大褂等拿到室外拍打抖去沙塵,地面灑水用拖把清潔。桌子板凳、器械柜、器械臺、器械盆蓋子用濕布擦拭加消毒水擦拭。從灑水掃地、清洗醫療器械、制作棉球和紗布塊、到高壓消毒滅菌,貢覺加措都會一一示范手把手教會。
教高壓滅菌:西藏和內地不一樣,海拔高缺氧,消毒、高壓滅菌就是關鍵的環節。營衛生所的小型滅菌壓力鍋,就是用它來對醫療器械進行高壓滅菌處理。這是一個細心的活,給壓力鍋加水,器械清洗、上油、打包、安放入鍋,蓋上的管子一定要插入壓力鍋內壁的專門小洞中,再蓋好蓋子擰緊周圍螺帽。觀看壓力表、安全閥、排氣閥是否正常。加熱前打開排氣閥,等到鍋內的冷空氣排盡,壓力表在0時,冒氣后手動關閉排氣閥,繼續加熱到15-20磅,維持20分鐘,達到滅菌要求,而停止加熱,等待冷卻后壓力表歸0后,或者手動打開排氣閥排除壓力鍋內的氣體到0后,才松螺帽打開鍋蓋取出器械,完成滅菌流程。
教我們配制消毒液:是那個特殊年代的重要工作,千萬不能大意。在配制消毒液過程中,講解和示范,量杯、天平秤的應用方法。嚴格執行藥典標準,一絲不茍地按比例配制。常用的75%的酒精、碘酊、紅藥水、紫藥水、來蘇爾、潔爾滅液、雙氧水等每個人都得學會配制,那是臨床上常用的消毒劑,輪流值班就單獨操作。衛生所簡單的醫療器械:如剪刀、鑷子、針持、線卷、縫針一般用潔兒滅消毒液浸泡消毒。
白天連隊施工,貢覺加措領著我背上紅十字包、扛起擔架,去工地各連隊施工現場巡診,為施工中臨時生病的戰友送醫送藥,有受輕傷的戰友臨時包扎一下。如果,遇上重傷員就要趕緊用擔架送到團衛生隊救治。晚飯后,貢覺加措帶上我去各連隊班排巡診、檢查生病的戰友、并給輕傷員換藥。
記得有一天,某連炊事班在劈柴火時,藏族戰友強達,被飛濺的鐵屑擊中胸部。馮軍醫、貢覺加措和我趕往現場進行搶救,那塊小鐵屑恰巧崁入強達的心臟部位,而皮膚上只有一處很小很小的傷口,我們一邊搶救一邊趕緊送達衛生隊,由于鐵屑擊中心臟,導致心臟損傷內出血,心臟停止搏動,強達的犧牲留下了深深的遺憾。我們知道軍人流血、犧牲豈止在戰場。
三、藏漢兄弟戰友情
50多年前的西藏高原,環境氣候不遂人愿,那個風沙和暴風雪從不打招呼,說來就來。剛入伍進藏那會兒,我身體比較瘦弱,偶爾出現頭暈、心慌、低血壓等一些高原適應不全的臨床表現。貢覺加措就會讓我休息,像哥哥一樣關心和照顧我,打飯、燒開水、服藥。讓我們這些離開父母不久的新兵娃特別感動。官兵一致、藏漢一家從相識相知,最后結下了深厚的情誼。特別是西藏工程兵部隊,每天與泥巴、石頭、木頭、沙石、水泥等打交道的工程施工部隊,純粹的“土八路”。開山放炮、打石頭、抬石頭、人背肩扛石頭修油庫保護墻,危險無處不在。雖說是衛生員上工地巡診,也要去抱石頭和弄砂漿的。我和戰友們一樣,艱苦的環境和施工條件,出現畏難情緒,想家、想離開部隊。貢覺加措就在生活上關心,工作上幫著我們,講一些開心的事兒引導我們正確對待走與留。
天天吃脫水菜、海帶、粉絲加臘肉,沒有新鮮蔬菜。施工加班、軍事訓練單調而枯燥。這時貢覺加措會悄悄地買些牦牛肉回來給我們吃。他妻子住拉薩市區,他星期天會從家中帶些青稞酒、酥油茶、手抓羊肉回來分享。
偶爾,星期天領我去拉薩他家中做客,他和妻子就會給我打酥油茶、煮青稞酒和做手抓羊肉。
那個時候牦牛尾巴掃鋪很時髦,我私下說那個牦牛尾巴掃鋪,太美了我也想買一個嘎波嘎波的(白色的意思)。后來,他給我弄了一個白色的牦牛尾巴。我請營部材料室的楊通興給我剪下來,編織了一個漂亮的牦牛尾巴掃床鋪,成為愛不釋手、不可多得的紀念品一直保存至今。
四、教我學習藏語(藏文)
貢覺加措講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寫一手漂亮漢字,那個翻譯和流利的藏文也得心應手。門診值班和下連隊巡診,診斷治療中,他一邊講解一邊示范。部隊的藏族戰友比較多,我不懂藏語,他就給我翻譯,不厭其煩地比畫加解釋。我覺得耽誤了他的時間,還不如他自己來處置,他笑著說,嗨!要把你教會嘛,不然以后你一人值班咋個給他們(藏族戰友)看病呢,如果在西藏時間長,懂藏語(文)就是工作中的好幫手。貢覺加措除了工作中,平時也教我的藏語,教一些醫學方面的藏語、藏文,藏語的數字開始:1(葛爾幾)、2(葛爾尼)、3(葛爾聳)、4(葛爾西)……;基本的日常用語:謝謝(突其)、詢問(加真秀)你好(如素的波靈)、吃飯(卡納撒)、喝水(丘東)、睡覺(尼庫)等;門診詢問:如名字(名卡折)、你那兒不好(切讓卡日用都給)、頭痛(格那個都給)、咽喉痛(麥吧那個都給)、咳嗽(魯加吧)、胃痛(普瓦拉瓦)、拉肚子(垂把折)等。寫字嘛的確是不好學,他就一筆一畫地教,功夫不負有心人還是學會了不少藏語,也學會了一些常用的藏文,現在還能記憶起一些數字、醫學用語,至于那個藏文嘛早已忘到九天云霄外了。
貢覺加措留在我的印象中,隨時都是笑嘻嘻的無憂無慮感覺。如果,我工作沒有做好,他發起脾氣來大吼一聲,嚴厲得像要揍你似的,這時就趕緊改正,隨后就會露出贊許的目光。
五、教我縫補衣服
那時候我們都是棉布軍裝,每年一套不夠穿,常會被磨破衣袖和膝部,那個布襪子就更容易磨破。星期天做針線活兒,補衣袖、膝蓋、襪子后跟。在家中母親給補衣褲,現在輪到自己動手,還真不知道從哪兒下針,要不就出現皺巴巴的補丁。貢覺加措經常縫補,看到我補出來不好看,就會笑瞇瞇地走過來教我。他告訴我,藏族男人都會做針線活,縫制衣服、皮衣、皮靴、皮帽等。他先縫補自己的衣服做示范,只見他繃直固定需要修補的地方,鋪好補丁布,從下往上一針一針地往上挑縫,直到縫補結束平整又好看。他做的針線活兒那叫棒棒噠。接下來他教我鋪平補丁布后固定拉緊,一下一針從下往上挑縫,不知咋的還是皺了。貢覺加措就會幫重新鋪好補丁布,一針一針手把手教,讓我照葫蘆畫瓢,慢慢成功地補好膝蓋補丁。他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教的縫補方法和技巧,至今還管用呢。
50多年了,時常想起和貢覺加措相處的日子,那情同手足、兄弟般的情誼,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亦師亦友,藏族戰友貢覺加措,還好嗎?
(注:本文插圖均來自網絡)
作者簡介:
李義忠:1972年12月入伍,先后在西藏軍區56190部隊和第三野戰醫院,解放軍第41醫院工作。多次參加軍區醫療保健任務,到各軍分區,各邊防部隊及邊防哨所。常參加各邊防部隊進行搶救治療工作。
作者:李義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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