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集體的精神訴求凌駕于每個孩子的個體之上,當教育標準逐漸依附于集體進行衡量,屬于個體自己的精神領地便不斷萎縮。」
“這里有幾張紙可以抽取,如果你抽到空白簽,全班同學今天就都可以不寫作業”
近期,一則發生在教室內的視頻在網絡中走紅。視頻中的老師讓班級里最內向的學生上臺抽取紙條,并宣布游戲規則。在他抽中空白簽,全班同學得知結果欣喜若狂后,老師向鏡頭外的觀眾揭開了游戲的謎底——
“其實每個紙條都是空白的,游戲的初衷只是想讓內向的孩子融入班級”
視頻一出,許多網友紛紛留言“小時候那個內向、不合群的自己被拯救了”,“治愈了一生的童年”。視頻更讓許多網友追憶起自己并不舒適的校園生活,從中感知到老師關懷的與時俱進,“為什么我上學時沒有這種好老師”
(網友不同觀點的評論)
但也有人發出對抽取學生的標準發出質疑,這引發著進一步的思考。
抽取空白簽或許仍只是一種撫慰式的工具,它順應著集體與合群的大命題,讓內向的不同者承擔起某種“拯救”般的使命。然而一個班級內應當允許集體中不同個體獨立空間的存在,每個孩子都不必是嚴絲合縫、復制粘貼式的“標準零件",強行嵌入集體的運轉。
我們仍需警惕“多數者的游戲”,真正尊重那些與內向孩子相似的不同者的聲音,為他們保留更多自由呼吸的縫隙。
01
對立:一場屬于多數者的游戲
追根溯源,老師開發此游戲的目的是希望班級里內向的孩子能夠得到班級同學的認可,順利融入班級。通過為全班同學減免作業的方式,將他們塑造為“拯救班級的英雄”。
在班級同學的歡呼里,游戲奏效了。視頻內抽簽的學生被班級同學簇擁著,激動地為抽簽結果慶祝。
(部分感覺被治愈的評論)
空白簽似乎為內向的孩子提供了一種新的方式,在得到班級同學認可的同時又不至于太過尷尬,“破冰游戲也有了溫度”。
盡管無論抽取哪一張,結果都可以順利免去作業。但對于被賦予重任的同學而言,抽取的選擇則存在著與班級多數站在對立面的可能性。沒能抽到空白簽該怎么辦?這份顧慮懸置在游戲進行前的每一分鐘。
問題背后,本質是舊有教育體系中將多數與少數的簡單對立。
因此,細察游戲本身不難發現,抽取空白簽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多數者游戲”。
(校園中獨處被視作另類的時刻)
被選擇進行游戲的是教育者眼中班級最內向的學生,他是被視作需要幫助融入集體的“極少數”,更被有意塑造為班級焦點,成為決定作業去留的抽獎者。
游戲的選人標準最初便已簡單割裂開指定同學與多數人,卻并沒有深究內向同學的更多表現:是否在學習、運動等其他方面擁有特長,是否因某些特殊原因無法融入集體。
僅僅以教育者觀察到的內向性格特質簡單區分,實則突出強調特定同學與多數者的差異,與游戲的初衷背道而馳。
(內向與外向只是性格的AB面)
其次,被選中的僅僅是班級內“最內向的孩子”,在他因空白簽得到一定關注時,那些同樣內向的其他少數被遮蔽在慶祝的身影里。當區分內向與外向的尺度開始衡量,這場游戲便注定只屬于集體內的大多數。
因此,在教育過程中僅僅關注到個體的差異還遠遠不夠,我們還需要打破那些屬于多數者的游戲,在集體內為每個個體爭取一處獨立的空間。
02
合群:一項殘酷的生存法則
游戲中試圖讓內向孩子融入班級的訴求里,還暴露出集體中殘酷的生存法則。
最內向的小孩會被點出參與游戲,這似乎正告知每個小孩:你們不能太過孤僻,不能與其他人格格不入,都該成為集體中被接納的一份子。
然而,校園環境內的集體與因喜好、興趣等創造的社群不同,它最初是按照成績或隨機因素等分配的教學單位,原本便服務于課程體系及統一管理。學生的性格、愛好等個體差異化因素本不盡相同,更難以迅速扭轉。
但在效率最大化的培養過程中,“合群”無疑就是最好的管理手段。
(一些集體中的奇葩規定)
合群的標準包括班級內的相處氛圍、共同約束的規則,甚至教育者的個體權威。從拓展至幼兒園的“班規班訓”,再到以集體為單位的賽事、獎項評比,身處集體中,似乎每個人都不約而同要服從于整體,“為班級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誠然,這種群體性的敘事以最簡易的成本讓每個人都擁有參與的機會,得以平等的共享集體榮譽帶來的光環。但當從集體中離開之后呢?
一旦畢業,在曾經合群的溫房中抽離,是否還需要打碎肉身重塑般去適應新的集體,順從另一種合群的標準。
如此往復,當集體的精神訴求凌駕于每個孩子的個體之上,當教育標準逐漸依附于集體進行衡量,屬于個體自己的精神領地便不斷萎縮。
(越來越多的孩子選擇逃離集體)
“休學學生今年更多了”,有些人無法再承受校園內的環境,選擇按下暫停鍵;也有人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將注意力完全轉移至自己除學習外的愛好上,“反正都不被多數人理解”。
在對抗集體中不斷膨脹的合群要求時,幸運者能捍衛屬于自己的“一間房間”,但也有調節失靈的部分人選擇走向極端。
因此,我們應當不斷發起叩問,去反思合群的定義,去審視管理手段的合理性。
(新國辯辯手關于合群的觀點)
學校所建設的絕不能只是屬于多數、集體的相處空間,更不能試圖將具有差異性格的孩子視作需要同化的異類。正因集體是由無數獨立的個體組成,在教育中才更需解構整體的定義,回歸到他們自身。
在綠樹繁蔭下,還需要為每個孩子的生長留出足以旁逸斜出的空隙,以此呵護他們個性化成長的珍貴契機。
03
包容:無限可能的自主選擇
走出多數者與集體的敘事,關乎不同個體的教育應該納入更包容多元的觀念,真正尊重你、我、她的不同,引導他們做出屬于自己的選擇。
內向的孩子也可以選擇不抽取空白簽,坐在臺下成為歡呼的一份子;游戲也可以設置另一種抽簽方式,讓班級同學都參與到抽取贏得獎項的過程;更可以讓孩子自主選取不同的獎勵,并選擇消耗的時機……
這些微小的變化實則指示著教育的意義。教育并非一成不變,更不是簡單將不同轉化為相似,而是在給予知識、文化哺育后使得受教育者能敏銳洞察到自己的獨特之處。不必因是否合群、被班級接納而局限,從容的邁出自己的那一步。
(關于社會化與集體的思考@吳可奉告)
交出滿分答卷只是應試導向下對知識掌握程度的考驗,甚至不等同于徹底的實際運用能力;在受限的班級共同體中合群的小孩或許只是更熟悉那套規則,不合群的可能也只是不適應在規則里四處碰壁。
這些都只是成長過程中或有差異的表象,我們應當關注其產生的深層原因,在施加約定俗成的規定動作外,為他們的行為、個性保留一絲尊重,在不影響他人的情況下適當矯正。
或許在師資、教育培養存在地區差異的當下,這種細致入微的體察還無法普及??瞻缀炓惨咽菧睾陀行У囊环N集體氛圍調節劑,更多更普遍的往往只能是一刀切的嚴管嚴訓。
但轉變依舊可以自下而上向前推進著。
在“優績”與“反優績”的討論聲中,已經有主張包容多元價值評價體系的觀點。“我們不必成為公認價值中的成功者,不必隨波逐流,也可以只做自己”。在大學生對教育培養體系的反思中,許多人跳出這場多數者的游戲,重新找尋自己適合的方向并做出選擇。
(關于“優績”與“反優績”的討論)
電影《好東西》中,王茉莉學會了打鼓。
在鼓足勇氣上臺表演后,她卻寫下“以為自己最喜歡的是打鼓,但我在一個很大的舞臺上成功演出后,我發現我沒有想象中的快樂……我還是喜歡做音樂的觀眾”?!逗脰|西》里有著理想化包容的教育環境,小孩也可以是一個喜歡當觀眾的小孩。
而我們期待著,電影中理想環境與現實教育的距離在更多轉向中不斷接近。
(王茉莉寫下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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