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初散,山里的寨子便醒了。
青檐挑著露,日頭順著石階攀上來,正巧落在含苞的山茶枝頭。白楊坪法庭坐落在恩施山坳里,石欄雕著白虎紋,紅燈籠懸在朱漆廊柱間,像極土家吊腳樓的模樣。法官覃山令捧著茶杯往條凳上一坐,茶氣裹著晨霧裊裊:“茶要燙著喝,話要敞著說?!?/p>
山間暖意·“和”于家族
四月里的大山氣候總是有些涼的。
八旬楊老太坐在原告席上,三個兒子為贍養費吵得臉紅。國徽懸在場壩中央,“看熱鬧”的鄉鄰圍得密匝匝。老太太用衣角抹淚:“往年子那么艱辛,也把你們喂大……你們老漢兒閉眼前還攥著我的手……”話音未落,已起了抽噎聲。
“一娘奶得十兒郎,十兒養不得半娘親?”法官輕叩桌案,三兄弟頓時啞了嗓,“土家吊腳樓的梁柱,哪根不是親連著親?祖宗牌位前發過誓的,血脈里淌的可是同一碗苞谷酒!”他拾起老太擱在案上的老銀鐲,摩挲著磨損的纏枝紋,“這鐲子傳了五代人,箍住的不是銀,是家族筋絡?!?br/>
三雙手終究疊在一處,像老屋梁上交錯的老榫頭。山風裹著涼,“看客”們卻覺著暖和。
土家人總念叨:“吊腳樓能立千年,靠的是梁托柱、柱撐梁。家人間若少了托付,再厚的屋瓦也遮不住雨。”
茶田“官司”·“和”于自然
那年春上,茶尖剛冒頭,山道上鬧了“官司”。
鄰舍的老譚與老劉,為修路的事吵到了庭里。沙石堆在茶田邊,雨水沖出道道溝壑。法官沒領他們進審判庭,反往茶園里帶:“明前茶的節氣可耽擱不得。”兩個老漢望著嫩生生的茶壟,一時噤了聲。
“山泉潤茶根,茶根固山土?!狈ü倨似柩吭谡菩娜嘀?,“你們爭這幾尺地界,可問過茶樹的根纏得多深?”他指向遠處云霧繚繞的峰巒,“老祖宗選這山坳種茶,圖的是水土相和。今日挖了東家埂,明日沖了西家田,來年還有明前的茶香飄過這山崖么?”
老劉忽地蹲下身,抓起混著茶屑的濕土:“種好了茶,吊腳樓才能‘扎’得住?!崩献T家的茶碗續了三道水,終究嘆道:“路往北挪三丈,茶樹根須保得住,運茶車也進得來。”
后來新路繞茶田而過,像條粗布帶輕輕系在山腰,法官說:“人跟山水處久了,心腸便軟和——茶樹最知‘和’字的滋味。”
夜里桂香·“和”于社會
月照得青石板泛銀光,桂影在地上繡著花。
周某在廊下“轉磨”,煙頭在指間明明滅滅。接談室里,葉某摟著打盹的娃,絮絮說著這些年。兩間屋不過三十步,法官知道,這截路得用心丈量。
“土家人的風雨橋,都是寨里人湊木頭修的?!彼钢{解協議,逐字逐句地講道,“撫養費、戶口、安全...這些事情,各個部門都會依法辦理?!?,平安辦、派出所和司法所的人影也在月下穿梭,像織網的蜘蛛。
司法所的小冷說:“法律是鐵索橋,連著千家萬戶的腳板印?!?br/>
待葉某抱娃過來時,周某蹲在一旁。娃兒臉蛋紅撲撲的,好似帶著桂花香。月光潑在相擁的父子身上,聯調隊員齊刷刷地瞇眼望著,檐角的燈籠正晃得溫柔。
吊腳樓記·以“和”為貴
恩施山里的吊腳樓,梁柱咬得緊。
覃山令總說:“過日子就像這樓,你撐著我檐,我護著你瓦。”來“打官司”的,多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鄉親鄰里。
四月天里,在大山高處眺望,飛檐伴著云,朱柱映著霞,像只赤鶴斂翅守著群山——這里少見硝煙氣。土家人的“和”字是山泉洗過、柴火煨過的,比不得金銀貴重,卻是頂要緊的物事。
暮霧又起了,和和氣氣的光暈在吊腳樓間流淌,氤氳在“家戶人家”。
法庭的燈盞穿透夜霧,明明晃晃,那是綻放在鄂西南的山茶花。
來源丨白楊坪法庭
作者丨李 旺
編輯丨喻靖堯
審核丨黃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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