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深秋的解剖課,福爾馬林的氣味刺得鼻腔發疼。我盯著不銹鋼托盤里蒼白的臟器,手術刀在指縫間打了個滑 —— 三個月前在疾控中心,醫生用同樣冷硬的金屬鑷子夾起那張 HIV 確診報告時,我也是這樣手抖。病理圖譜上的淋巴細胞浸潤,此刻正在我體內無聲地攻城略地。
大一時總窩在圖書館頂樓刷社交軟件。醫學部走廊的 "健康所系" 橫幅被夕陽染成金紅色,手機屏幕卻亮著各種柔焦濾鏡的頭像:舞蹈系學妹發梢沾著練功房的亮片,交換生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說 "要不要去看 livehouse",還有在音樂節撿到的背包客,她曬成小麥色的手腕上戴著串椰殼手鏈。
第一次在賓館撕開安全套包裝時,她突然按住我的手:"學醫的還這么小心呀?" 指尖劃過我脊椎的觸感像片羽毛,卻讓我鬼使神差地松開了手。
后來我們總在排卵期算日子,把避孕藥盒當日歷畫星星。她頸間的銀蝴蝶吊墜晃啊晃,說《實習醫生格蕾》里的醫生都不戴那東西,"真愛面前病毒會繞道的"。解剖課學黏膜傳播時,我盯著投影儀上的 HIV 病毒模型走神 —— 那些像戴了皇冠的顆粒,怎么會真的鉆進優等生的血管里?
真正讓我脊背發涼的是暴雨夜的快捷酒店。她濕漉漉的長發滴著水,趴在我胸口說剛和前任分手,"他要是敢騙我,我咒他得艾滋病"。床頭的安全套包裝袋在臺燈下泛著光,我摸著她后頸的小痣,突然想起統計學課上的千分之一概率。
那天夜里她發著燒說冷,我抱著她想,大概是淋了雨吧,直到三個月后疾控中心的電話像道驚雷劈開混沌。
確診后的每一天,白大褂口袋里都裝著獨立包裝的安全套,像揣著枚定時炸彈。路過宣傳欄時,總會盯著 "全程使用" 的熒光筆圈發呆 —— 那圈紅圈多像解剖課上老師標紅的淋巴結,而我曾以為自己能免疫所有病理切片里的惡魔。
在食堂遇見她和新男友,他正細心地幫她挑出魚腹的刺,而我餐盤里的胡蘿卜丁,紅得像永遠褪不去的確診印章。
上個月同學聚會上,開著葷段子的胖子拍著我肩膀笑:"你現在怎么變短這么嚴肅了?" 我腦子里浮現出了那張泛黃的檢測報告,看他給未婚妻遞上草莓蛋糕 —— 奶油上的紅果醬晃成一片,多像疾控中心窗外飄著的紅絲帶。
火車進站的鳴笛里,他說等孩子出生要我當干爹,我笑著說好,沒敢告訴他,有些人生來就該捧著草莓走向春天,而我的春天,永遠停在了 22 歲那個沒戴安全套的春夜。
校醫院的防艾手冊更新了,新增的案例寫著 "醫學生感染途徑分析"。我摸著紙頁上 "僥幸心理" 四個字,突然想起解剖課第一天,老師說每個器官都有自己的防御機制。
原來最堅固的防線從來不是安全套,而是對生命的敬畏 —— 當我以為自己能篡改醫學定律時,病毒早已在顯微鏡下,給所有傲慢的靈魂準備了最精準的病理切片。
作者:白大褂下的紅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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