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隆化縣一養老院深夜發生火災。根據官方披露的數據,截至4月9日凌晨3時,火災共造成20人死亡,另外還有19名未受傷人員送醫觀察。
這是一家開在縣城郊區的老年公寓。地點偏遠,縣城配套,意味著客源的支付能力整體偏弱,養老院的收費標準和服務能力也弱。
養老院負責人此前稱,這里的老人很多是困難戶和五保戶,沒有子女,也沒有生活來源。
沒有后代,又沒有錢,恐怕是這些老人最大的軟肋,或許也是促成事故發生的最合理的土壤。
養老院的修羅場自成體系,有自己獨特的內部鄙視鏈:有娃的優于沒娃的,有錢的優于沒錢的。最好親屬還得隔三差五來一趟,沒事帶著審視的目光院內走走,和社工叮囑幾句。遇到老太太被欺負,能扯著嗓子在走廊一口氣能罵個半小時。這樣社工打飯都忍不住想給你多加一勺肉菜。
養老院與老人不因道德和血緣形成鏈接,雙方基于金錢贖買形成契約,產生了照顧義務。可人工服務作為一種非標品,更多時候無法精準度量,履約情況必然需要子女等親屬進行第三方制約。
老年人垂垂老矣之時,反抗和置喙能力大幅下滑。天高皇帝遠,養老院把老人往陌生床位一扔,愛理不理,再號召幾個隔壁鋪老人一通針對,這日子真別想好好過。
子女在這其中,起到的是類似三體中面壁人羅輯,敲山震虎的震懾作用——可以不出手,但是不代表不能出手,不會出手。
再者就是沒錢這回事。農村老年人大部分都缺少養老金,如果沒有子女供養,依靠政府的補貼,恐怕很難給付養老院的日常支出。遑論在財政緊缺的當下,養老金是政府的純支出,能否按時發放都成為問題,顯然不能滿足民營養老院日趨攀升的開銷。
這么一家糾紛纏身的養老院,從基建和選址就能看出它的目標客群。日常它既要完成官方攤派的福利指標,又拿不到足額的收益,恐怕也只能想辦法從餐飲、配套、護理等多個維度上開源節流。
附近居民接受媒體采訪時說,他們很少看到老人外出。
這也佐證了猜測。事發地配套設施不齊備,護工看護能力跟不上,能把老人們好好栓在這個郊區的院子里統一看護已經不易,更別指望能點對點地送老人們出門閑逛。
老人還睡得早。晚上9時許,大部分老人們都已早早躺下。火起之后,行動不便的老人,依靠自己恐怕無法順利脫身,此時日常居住的老年公寓就成了滴水不漏的火葬場。
慘劇自此發生。
這些年,低端養老產業打著高性價比的商業敘事走進視野,不少縣城的養老機構良莠不齊,管理水準低下是常見的問題。當突發險情發生,低端養老產業千瘡百孔的內核被外界一覽無余。
唯獨代價,是20個老人的生命。
所以從一開始,這個故事就指向了悲劇的結尾。這些老人無非在等待,等待厄運不要過早地降臨在自己頭上。
這起事故,這里面有太多可以被討論的要素。比如養老金,如果我們養老體系能覆蓋得更好一些,或許老年人就會有更好的休養條件;比如空心農村,孩子們都外出務工,失獨失孤的老人們,只能自己用僅存的積蓄對抗通脹;比如消防和民政監管,如果他們能監督落實到位一些,或許這樣的養老院就很難留存于世;比如經營者,如果能量力而行,把相關配套落實到位,或許就沒有這樣的悲劇。
這都是如果。最后你會發現,哪怕放到公共輿論場上,其實同情者有之,但是共情者并不太多。
相較發生于學校的火情,公眾更擔心自己的孩子會遭遇不測,卻并不擔心自己有一天,會住進這么一家低端養老機構。這樣的日子,離自己似乎遙不可及,無需刻意關注。
這和銀發經濟面對的現實困境相似。要家屬掏出真金白銀的時候,他們往往不愿意為老人多付出一些——同樣是弱者,孩子是明天,而老人沒有明天。
這時候,不少人才意識到,這家養老院叫做“國恩”。
作為生產資料,這些老人已經貢獻完了自己的價值。在社會達爾文的天平之下,他們此時日暮西山,只能茍延殘喘,等待命運的帷幕落下。
這是向死而生的另一種解釋。這是一份突如其來,被社會遺忘在角落中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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