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特朗普提出的全球關稅政策讓不少研究經濟史的人想起1930年的《斯姆特-霍利關稅法》。
當時胡佛總統為保護美國產業,將兩萬多種進口商品關稅提到歷史高位,結果觸發全球報復性關稅,三年內世界貿易額暴跌66%,成為大蕭條的重要推手。如今這個歷史案例被頻繁提及,確實值得冷靜審視兩者的異同。
從政策內核看,二者確有驚人相似。1930年法案本質是“關稅杠桿換市場準入”——美國要求貿易伙伴接受更高關稅,除非他們多買美國農產品;如今特朗普方案同樣設定“購買量達標則關稅減免”的條件,且兩者都試圖用貿易逆差作為談判籌碼。當年美國對歐洲汽車征收35%關稅后,法國立即對美國汽車加征45%關稅;而2018年特朗普對中國鋼鋁加稅,歐盟也曾精準反擊哈雷摩托和波本威士忌。這種“關稅多米諾效應”的傳導模式,跨越近百年仍清晰可見。
但經濟環境已發生根本改變。胡佛時代全球貿易占GDP比重僅9%,如今達到60%;現代產業鏈的復雜程度更不可同日而語。1930年美國汽車業能靠本土供應鏈運轉,如今福特F-150皮卡需要來自15個國家的零部件。這解釋了為何特朗普2018年對中國加征關稅時,美國企業研究所統計顯示九成額外成本轉嫁給了美國進口商——這在胡佛時代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傳導路徑。
值得關注的是政策執行彈性。胡佛法案的致命傷在于“無差別打擊”,而特朗普方案留有談判窗口。例如2019年他為迫使加拿大批準美墨加協定,曾威脅對加拿大汽車加征25%關稅,但在協定簽署后立即撤回威脅。這種“先威懾后交易”的模式,相比胡佛的剛性政策更具回旋余地。不過歐盟委員會近期流出的評估報告顯示,若接受3500億美元能源采購方案,歐盟每年需額外支出相當于GDP 0.8%的費用,這對尚未走出能源危機的歐洲仍是沉重負擔。
歷史經驗提醒我們,高關稅政策最大的風險在于“誤判反擊烈度”。1930年美國以為各國只能被動接受關稅,卻沒想到引發全球貿易體系崩盤。如今德國工業聯合會已預警,若歐盟被迫采取對等反制,德美汽車貿易額可能驟降37%,直接影響萊茵蘭地區12萬個就業崗位。而美國得州頁巖油商私下透露,他們其實更希望穩定出口而非短期采購激增,因為后者可能導致能源價格波動。
從宏觀視角看,這兩輪關稅政策都出現在美國經濟轉折期。1929年美國制造業占GDP 25%,2016年降至12%;胡佛想用關稅守住制造業份額,特朗普則試圖重構全球貿易規則。但現代經濟的相互依存度,使得單邊行動的風險指數級放大。就像布魯金斯學會最新模擬顯示,若歐美爆發全面關稅戰,2025年全球通脹率可能再升1.2個百分點,這對正在抗擊通脹的各國央行絕非好消息。
當然,歷史不會簡單重復。數字貿易、氣候條款等新變量,為現代關稅談判增添了復雜維度。歐盟氣候部長近期暗示,愿意考慮將美國液化天然氣采購與碳排放權交易掛鉤——這種把環境政策植入貿易談判的思路,在1930年是不可想象的創新?;蛟S這正是觀察當下關稅博弈的關鍵:在繼承歷史邏輯的同時,全球化時代的經濟棋局正在誕生新的游戲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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