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外媒報道,美東時間2025年4月9日中午,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針對除中國以外的部分國家,將暫停當日午夜生效的“對等關稅”90天。現已有超75個主動尋求與華盛頓談判的國家,享受商品在未來三個月內僅征收10%通用關稅的待遇。
- 與此同時,特朗普還宣布,其將對華稅率進一步從原來的104%增長至125%,新關稅將在該政令頒布后立即生效。但是特朗普發起的這場關稅戰,除了中國對等反擊外,歐盟也投票通過對美征收高達25%關稅的反制。不得不說,隨著關稅戰的逐漸演化,誰都無法獨善其身。此時很多人都會疑惑:美國從全球化中受益匪,為什么要搞逆全球化?今天我就來深入的探討下這一問題。
先說結論,其實這是因為美國不小心玩了一把王道,想成為全球唯一的領導。但今天的全球維度政治發展水平,只能實行霸道,沒有王道生存的土壤。什么是霸道?把戰國以后的霸道的帶有貶義的后世衍生詞義丟掉,東周時期所說的霸道,就是春秋的伯道。春秋五霸,就是春秋五伯。霸道就是伯道。伯是諸侯之長,能夠率領一眾諸侯的諸侯國領袖。伯道不是做天下的霸主,而是建立一方霸權,與其他方伯爭霸。春秋五霸有幾種說法,但無論哪種說法:
- 齊桓公稱霸,是率領中原諸侯攘夷,與夷狄對抗。
- 宋襄公稱霸,是最沒有軍事實力的,但也是想模仿齊桓公尊王攘夷的路線。
- 晉文公稱霸,是率領中原諸侯與南方的楚國對抗。
- 楚莊王稱霸,同樣是楚國與中原的晉國對抗。
- 秦穆公稱霸,是稱霸于西戎與晉國為首的中原對抗。
- 吳國和越國的稱霸,當然也是吳國對楚國,越國對吳國的對抗。
所以什么是真正的霸道邏輯?很多人搞錯了,以為唯我獨尊是霸道,但其實,陣營對抗才是霸道。因此冷戰時期的美國、蘇聯兩大超級大國陣營,才稱得上真正的霸道。但蘇聯敗了,美國勝了。美國突然成為了全世界唯一的超級大國,唯一擁有陣營的世界中樞。美國為什么能贏,蘇聯又因何而敗?蘇聯的一度成功,是因為蘇聯最先掌握了無產階級和國際主義的秘方。但無產階級和國際主義,都是在針對二戰前的世界形態——全球大殖民時代。
二戰前的全世界,除了少數地理情況比較惡劣的彈丸小國外,整個歐亞大陸沒有完全淪為殖民地的,只剩下中國、日本、泰國、奧斯曼-土耳其、伊朗、阿富汗。但其中也大概也只有唯一跟進為列強的日本是保留了完整外交主權的。算上本身就是殖民地形成的一眾美洲國家,以及由殖民地和各種連國家都稱不上的原始部落組成的非洲,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殖民地的汪洋大海。非殖民地國家屈指可數,如滄海孤舟,風雨飄搖。
先發國家與后發國家的本土-殖民地統治生態,促成了列強本土異常發達繁榮的現代社會,而殖民地除了出賣地域與民族權力的少數貴族買辦,幾乎遍地都是淪為赤貧的純純的無產階級。二十世紀如火如荼的全球性社會主義運動,就是在這樣的全球大殖民已經走入極端的歷史境地下產生的。
社會主義思想是發源于西歐,但卻爆發于從東歐到中亞到遠東的當時相對落后的區域。無產階級當政,意味著殖民主、買辦、舊貴族,統統交出國家權力。國際主義興起,意味著本土-殖民地的統治模式被沖擊,是第三世界國家要求主權獨立、國際地位平等、團結起來反抗殖民主的一種體現。
因為有這套順應歷史大勢的文化工具,蘇聯才能成為社會主義運動的先驅和引領者。當然,蘇聯的主體是俄羅斯,俄羅斯雖為歐洲列強,但卻地處東歐,各種條件相去西歐列強較遠,是列強中的末流,本身殖民地利益盤面是最小、最脆弱的,所以松動也是最快的。蘇俄異變,蘇俄從一二世界列強鳳尾,向第三世界雞頭的轉變,因此獲取了巨大的國際能量,崛起為一方霸權,與美國抗衡。
當然,蘇聯興起這個過程中,實際上與美國代表的另一種殖民地解放模式和思想在競爭。美國是扛另一桿去殖民化大旗的另一個陣營的領頭羊。蘇聯扛得叫無產階級與國際主義大旗,美國扛得叫自由貿易與國家主義的大旗。它們至少在二戰以前的二十世紀上半葉,都是殖民地獨立運動的兩桿旗幟。無非是蘇聯以列強末流倒向第三世界獲得了國際能量,而美國是靠列強殖民地獨立,形成了始終無法整合的歐洲已經難以企及的,千萬平方公里宜居國土和統一市場的超大國家,成了列強新的代表。
世界國土面積,第一的俄羅斯大部分都是苦寒之地,人口也只是一億級,也就是說無效經濟國土規模臃腫,實際上沒有那么大規模。第二的加拿大是一樣的,人口更是區區3000多萬,實際規模更小。而處在黃金緯度,有效經濟面積能夠養活大規模人口的,其實是排名第三、第四的中美。即使如此,中美的溫帶大陸性氣候占比也很高,有效經濟面積也只有半數左右。當然,還有印度這種國土面積不算特別大,但有效經濟面積占比比較高的國家,其規模也不容小覷。
中國是靠漫長的歷史,逐步堆積出如今的超大國家規模。而西方列強搞本土-殖民地模式,雖然財富上能夠不斷強化本土,但國家規模上做不了有效的跨洋整合,甚至歐洲列強,反而被本土-殖民地帶來的巨大輸入性財富催肥了各國,歐洲各國面對鄰居均有自保之力,反而也中斷了歐洲自身的整合進程。凡是有利有弊,歐洲的整合,甚至落后到了歐洲后裔統治的美洲整合的進程之后,至今也只有歐盟的這個程度。
美國就是殖民地甩開本土,最先以殖民地獨立之姿,完成北美大部整合的歷史成果。那么,這個比歐洲面積也差不多少的超大規模國家,一定會反過來在同種族的西方列強中要求匹配自己經濟的政治地位。它自誕生起第一訴求,就是經濟自由,不再做歐洲附庸。所以美國引領的是與社會主義運動不同的自由經濟運動,它并不主張激烈政治改造,但同樣要求歐洲放棄全球大殖民時代的獨特政治和經濟地位,因此也是去殖民化的領頭羊。
一二次世界大戰,是歐洲工業革命后,人口規模觸頂陷入馬爾薩斯陷阱峰值后,接連發生的歐洲列強間的內耗。歐洲原有的本土-殖民地模式統治慣性,因為本土實力杠桿的驟然斷裂,而在二戰結束后陷入了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運動和以美國為首的自由經濟運動的雙重包圍中。殖民地解放運動,因美、蘇兩國背后所代表的全球政治訴求,轟轟烈烈,手起刀落。大英帝國解體,東歐成為蘇聯的附庸,西歐成為美國的附庸,西方世界迅速完成了后殖民地時代的洗牌。然后就是冷戰時代,美、蘇兩種陣營、兩種理念的對抗。美國勝了,蘇聯敗了。
一來,美國在歐洲的附庸是西歐列強,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歐洲,蘇聯本身就不占上風;二來,美國在亞洲的附庸是日本及日本的殖民地南朝鮮、臺灣等地區,日本本身也是亞洲唯一的列強。但中國社會主義運動的意外成功,讓中國大陸成為社會主義陣營的一員,從國家規模、體量上來看,又可以對沖日本的先發優勢。本來在亞洲,蘇中陣營不一定會落下風。
但蘇聯自己出問題了。蘇俄是以國際主義理念捏合為蘇聯。可蘇聯在民族主義、國家主義和國際主義之間反復搖擺,不清不楚,又開始陷入了類本土-殖民地的主體-外圍的差序疆域的迷思之中。它的盟友,也成為了它過度汲取而給不不出實際援助的對象。加上蘇聯這套理念,似乎也沒有找到解決階級固化的歷史鑰匙,少部分無產階級變成特權階級后,要求將生產資料私有化以為個人確權,蘇聯最終又倒向自由經濟運動...如此搖擺,蘇聯已經失去了其作為陣營領袖的歷史價值和歷史意義,原本就是在去殖民化運動中拼湊而成,再次瓦解消失也可以想見。
投射到微觀層面,蘇聯由于是政治為綱,不像美國是經濟為綱,因此蘇聯一直也沒找到一個可以強化社會主義陣營的國際貿易模式。蘇聯對內用計劃經濟,可以在生產匱乏期保持良好的運作甚至超越。但因為計劃本身就契合于匱乏條件,因此計劃經濟又某種程度讓國家始終停留在一種本可以平衡甚至過剩,但依然匱乏的狀態。
蘇聯對外則是搞換貨貿易。故而才有石油和尖端武器可以輕松提供給盟友國家,但民用的自行車卻生產不出來的那類笑話。美國則不同。美國的前身是英國殖民地,是盎撒族建立的國家。英國作為把守歐洲近海的霸主,通過跨洋本土-殖民地,早就把國際金融規則玩的得心應手、爐火純青。早期的美國人是讀英國書長大的,自然也深諳此術。
說白了,就是蘇聯本身就是深處內陸的末流列強,連此前的列強怎么搞全球貿易分工的那套都沒搞清楚,而美國從家父英國那早就學無遺策了。工人的兒子考大學,那畢竟比教授的兒子考大學,從底蘊上來說就差了一大截,這客觀條件不得不承認。
英國作為海權霸主,絕招就是經濟上搞金融搭橋,政治上對其他大洲搞殖民地統治,對歐洲列強用離岸制衡。美國自然是很懂的。但美國既然要搞自由經濟運動,要打碎日不落帝國賴以生存的本土-殖民地模式,以取代英國的霸主地位,勢必不能再搞本土-殖民地那套了。
所以二戰后,美國趁英國生病還沒沒恢復,連菲律賓這些殖民地都是主動舍掉的,直接掀起西方內部的去殖民化浪潮,讓各大英屬殖民地板塊紛紛獨立,直接給大英帝國拔了管子。然后,殖民地模式沒有了,美國要怎么搞新霸權模式呢?金融,進一步放大金融的暗中掇取功能。經濟上,在全球金融結合自由貿易上進一步探索。政治上,把英國對付歐洲列強的離岸平衡用到全世界,通過控制全球航線中重要的島嶼、半島、海灣、港口、海峽,用海岸線干擾、圍堵、制衡陸地大國。政治上其實是表。經濟才是里。只要有錢,軍事基地、盟友,都是可以花錢砸出來的。
美國要搞金融來結合自由貿易,以保證自己的國際收入,也就是說,既不能派總督直接去控制當地國家,又要讓當地國家心甘情愿與美國捆綁,除了政治上給這些國家留一個易操控的鼓勵黨爭的制度外,主要是把盟友納入美國全球產業鏈體系中,然后美國主導的美西方體系作為一個跨國生產集團,美國只主導芯片等核心部件,將次核心部件、一般部件甩給盟友。
然后在這個生產聯盟中,各國可以相對自由競爭來打造本國品牌,最終的終端產品可以貼牌體系內各國任何一國的品牌,以維系盟友之間的相對自由。但美國掌握核心部件,是不可取代的,利潤也是最豐厚的。任何一個盟友如果想在核心部件上對美國進行趕超,如飛機汽車發動機,電腦手機的芯片,通信技術,互聯網大數據及人工智能等等,這些領域的追趕,絕非一兩年甚至一二十年就能追上的。
一旦這個生產聯盟中,哪個國家的企業試圖追趕美國,美國一定會利用充足的技術趕超時間差將其提前掐死,甚至對該國進行政治威脅。所以美國的附庸盟友只敢做品牌,但他們品牌用的芯片都是美國的,沒誰敢挑戰美國壟斷的那個領域。比如互聯網,全世界除了中國,幾乎沒有其他國家能夠參與競爭,因為他們都是美國的殖產地,只能做美西方體系的產業下游。
美國之所以把生產甩給這十幾二十個盟友,也是因為美國自身作為脫離了歐洲的新大陸,人口就算敞開了生,也遠遠沒有到飽和的程度。
美國沒有足夠的人口規模以容納全產業鏈,只能將產業下游作為利益籌碼甩給外圍盟友。畢竟整個美西方發達國家的總人口才剛剛和中國人口持平。何況,資本主義帶來的壟斷加劇后,是天然抑制人口發展的。資本主義雖然容易帶來高收入,但高收入是來自高產出,高產出又是高競爭刺激出來的。收入雖高,但就業崗位的供給控制,才是刺激競爭的贏者通吃的資本主義核心邏輯。發達國家的工資福利好,無非是國家整體外源性輸入利益夠龐大,發達國家平臺整體高于第三世界平臺,但其內部的層級架構仍然遵循資本主義層級邏輯。
資本主義下的競爭,不全是能力的競爭,而是控制崗位的平臺間的競爭。因此才會出現做同樣的工作內容和創造相近的工作價值,在大公司的收入比小公司會高出多個量級。也會出現一個高薪人才遇到中年失業,可能就找不到工作或者只能屈就低薪非技術崗工作的現象。本質上,資本主義的市民、工人皆是長工甚至馬仔,無法掌握生產資料,收入多寡、有無崗位全由平臺決定,而不完全是自身技術帶來的議價能力。
因此,資本主義的崗位競爭壓力是非常大的,保就業也歷來是這類國家的民生重頭。如果說社會主義國家是用匱乏作為發展代價,那么資本主義恰恰相反,是用過剩作為代價。失業、投資失敗、企業與個體的破產,持續存在,他們就是最直接的代價,只是被社會失焦,將失敗歸于個人能力。但它們本身承擔的是社會用過剩來追求整體滿足的代價。總有這種人要存在來承擔代價。當過剩達到峰值時,這類個體犧牲也就會達到峰值,大幅削弱社會整體的產出積極性,經濟周期進而出現。克制經濟周期,也是這個時代階段的一項重要調節對象。
過大的崗位競爭壓力和現代城市分工的發達,本身也在多個維度天然抑制人口的增長。很多人為了全身心工作以獲取最大化收入,可以不結婚不生子。同樣,連外賣都半個小時內有人送到家門口,如此便捷,為什么非要像老一輩那樣找個人搭伙過日子?火都不開了還搭什么伙,就是這個邏輯。越發達,結婚與生育動力越低,是當前社會發展的階段性規律使然。
但這種社會,確實金融資本最喜歡的狀態。因為高資本回報和低勞動回報,注定了金融資本可以通過金融手段控股、控制各大平臺,然后擁有更不可忤逆的議價能力。資本天然就有增殖意志,金融資本則相比產業資本更具有破壞性的增殖動力,因為它找到了繞開為“人”本身服務而增殖的途徑。中間商吃差價,還拿走的是大頭,不亦樂乎。
金融資本還可以創造信用透支游戲,來推延資本主義正常的經濟周期,也就是給社會整體打激素催肥,在周期峰值節點本該達到時繼續推遲峰值到來,堆高泡沫,繼而從透支明天的虛假繁榮中,掩蓋更大的社會代價,掇取更大的資本回報。而這種打興奮劑式的延遲手段用過之后,經濟危機爆發時整個社會更是一地雞毛。金融資本,就是這么一個使用得當是益生菌,促進健康,用得不好就成了寄生蟲,反而吸食社會營養的雙刃劍。
美國就是最大的全球性金融資本聚集地,因為它是美國控制世界的工具。美國也是它對外拓張的工具。美國拉起了這么一群發達國家盟友,當然美國也要靠金融薅羊毛抽中間費用的,霸主怎么可能自己不賺錢,光給小弟做好事。
美國就是用美元來薅羊毛,金融霸權的高級形態。比英國的殖民地模式、比蘇聯的換貨貿易,都高級。因為雖然也收小弟保護費,但收得很有效率,而且壓低了收費成本,收得比以前的霸主更低。讓美元成為通行貨幣,在美國基本能克制印錢沖動,不過分榨取盟友的自制下,這種貨幣讓盟友之間的自由貿易也有了貨幣保值的保障,起到了促進自由經濟的作用,降低自由貿易的交換成本。盟友雖然交錢了,但也得到了便利,可謂是共贏。
當然,美國不可能只靠恐嚇全世界,就能逼全世界包括盟友必須使用美元。美國剛開始是搞布雷頓森林體系,把美元和黃金掛鉤。畢竟那時候黃金值錢。白銀貿易等貴金屬的金融邏輯也是英國玩剩下的。美國只是進一步把美元和貴金屬掛鉤起來,讓美元以低成本紙幣優勢在臺面替代貴金屬,自然也是降低全球貿易成本的一大利好發明,是順應時代要求的。
可后來美國黃金流出太多,黃金的保值作用也不那么穩定,美國就放棄了黃金,轉而和石油掛鉤。這是一次金融霸權模式的進階,形成了以剛需貿易品而非貴金屬與世界通行紙幣掛鉤的金融發明。美國為了探索和維系后殖民時代的霸權模式,也是有很多歷史性努力的,不應被忽視。
美國在六七十年代把中東的幾個產油大國給拉攏過去,許以共享美元的好處,于是中東國家就規定只用美元結算石油。后來有過不想和美元站一起的中東政權,都被美國給拔了。其實美國自己也是油氣生產大國,日本當年大二戰時就是向美國買石油。美國參戰后有了陣營不給日本人賣了,日本人于是提前從美國囤了幾年的石油,然后一路向南打,找油田,所幸沒找到。美國和中東合作后,基本就減產本國石油,從產油大國變為了買油第一大國,也是給中東的盟友讓份額。
直到奧巴馬時期,眼見小布什給石油美元續命像是白忙活了一整,國內又爆發經濟危機,美元和石油也掛不牢了,這才一個華麗轉身,到了特朗普拜登,竟然又成了油氣出口第一大國。21世紀石油美元行將就木,美國想用什么和美元掛鉤呢?就是美國一家獨大,幾乎沒有競爭對手的當代高科技產業皇冠上的明珠——芯片。這個東西,所有國家都和美國至少有二十年以上的差距,又幾乎是現代社會任何消費品不可或缺的。現在但凡是個用到電池的產品,生活中使用的日常用品,眾多幾乎沒有不用到芯片的,無非是手電筒里都有電源芯片。更何況手機這種當代人人都要用、卻只有美西方聯盟才能生產的全球剛需收割機。可偏偏這個時候,東大跳了出來,說我們也要搞芯片,這都是后話。
說回上個世紀后半葉,石油和美元掛鉤之后,美國的霸權戰略見了奇效。因為蘇聯也是全球數一數二油氣輸出大國。蘇聯能夠和美國競爭的核心資源之一就是能源。美國從金融上武裝了中東石油,等于是讓歐洲降低對蘇聯的能源依賴,這是瓦解蘇聯的重要一步。當然,另一個大國從東邊倒向美國,讓蘇聯在地緣戰略上腹背受敵,綿長的國境線上處處都是需要砸錢的大窟窿,而來錢的路子卻被美國越縮越窄,蘇聯最終想和美國乞和,換來的是地緣圍剿。分出來的俄羅斯也想和美國徹底和解,換來的是克林頓當面的嘲笑。
蘇聯的瓦解,與蘇聯的理念迷茫,以及根本不會用中國,有巨大的關系。蘇聯想將觸角伸向整個南亞洲,本身就是一種妄想。蘇聯說起來是和美國對抗,但無疑是一個弱陣營與強陣營的對抗。因為美國只是殖民地獨立潮中,代表了西方世界自身變革的那股力量。它的背后仍然是西方列強。
就像G7沒有踢出俄羅斯之前的G8,仍然是當年入侵北京的八國聯軍中的七個。只是歐洲衰落,踢出了一個歐洲的解體的奧匈,換了一個崛起的北美的美國跟班加拿大。美國依然代表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昔日殖民主列強集團。無非是美國是超大國家,風頭壓過了歐洲列強,于是扛起西方大旗而已。
蘇聯是從列強中分離出來的,想當第三世界的頭,第三世界一度接納了。但你轉而又要玩吸血第三世界的那一套,第三世界自然也不會再支撐。想讓中國這么一個大國交出戰略主權和軍事主權,蘇聯是意識不到,如果不團結第三世界,它一個脫離出來的第二世界末流列強,根本不足以和前殖民主陣營對抗。
美國是怎么用中國的,其實蘇聯真的應該好好學學。中國雖然在能源天賦、裝備生產技術上此前受限,卻有龐大的勞動力供應。如果這股勞動力轉化為跨國生產的消費品工業生產高地,那么社會主義陣營內就不會出現自行車都供應成問題的笑話。如果蘇聯當年愿意尊重中國的主權,從歐亞兩頭把社會主義陣營撐起來,一邊有能源、軍工、糧食,一邊有輕工、消費品、和保底的最大市場,社會主義不一定會在與西方產業競爭中落敗...
然而,說到底,蘇聯的口頭國際主義,還不如西方的自由貿易帶來的全球化更“international”。英特納雄耐爾理念,最終竟無一物比因特網更加落地化。蘇聯除了石油和軍火外,提供不了消費品、糧食給盟友,卻還想讓盟友做它的屏障。那么,美國承諾東歐加入北約提供武器和保護,供給低價石油,供給美洲大陸吃不完甚至都賣不完的大量糧食,再加上美西方的高端消費品和美國亞洲盟友的中低端消費品,而且可能還會轉移一兩項小產業或個把大企業到歐洲人口極少的小國,但這樣的產業或企業就足以帶動當地的全面就業和國家換匯與對外貿易的需求,誰不愿意跟著這種霸主,而是連“自行車”都給不出蘇聯呢?
蘇聯解體,最后一個雖然弱、雖然小的獨立于并對抗美國盟友體系的霸權圈子,消失了..冷戰結束,后冷戰時代,只有一百多個一盤散沙的一眾第三世界國家,和與美國綁在一起、圍繞著美國的美西方盟友圈、跨國生產集團,只有美國的陌生人與美國的朋友這兩個層級的區別了。美國盟友圈生產的產品,貼圈子里任何一個國家的品牌,然后可以以最優勢的價格賣到任何一個非盟友國家,搶占當地的市場,抑制當地的生產,讓這些國家也異常依賴美西方發達國家圈的供應,而不敢挑戰這個發群。這其實是一種傾銷邏輯。當然,個別天然威脅美國盟友,為了自身政權存活而死撐的刺頭國家除外。
蘇聯倒下后的美國,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如日中天,一騎絕塵,讓所有國家望塵莫及。
霸道,不是唯我獨尊,而是拉國家小圈子進行對抗。但全球大殖民時代,歐洲仍有英法德俄等列強分庭抗禮,英國號稱日不落,也無非是殖民地更大更多更優質,卻并不是駕馭歐洲所有國家。
但后冷戰時期的美國不同。美國是真的凌駕于所有國家之上,眼看已經有國上之國的趨勢了。當時很多國家所謂反美,其實只是想讓美國對自己禮遇一點,或者對自己的壓制收斂一點,而不是真正能和美國競爭什么。在這種國際環境下,美國開始飄了。對抗性的霸權目標已經沒有了,如同中國昔日天下觀下的共主實行王道一樣,似乎可以脫離霸道階段,玩玩王道這個層級的游戲了。
王道,如商之都邑、內服、外服,周之都邑、畿內、畿外,然后四周是或處于征服過程中,或已經被羈縻的戎狄四夷。這是一個分層也很明顯,但家人、親戚、朋友、認識的人、陌生的人、敵對的人,非得定義特別清楚的朝貢貿易體系,而不只是松散的軍政結盟。
所謂朝貢,就是凡是認為自己是共主親朋圈子的,都把自己的土特產送到共主那。然后共主集中了各地的土特產,然后再根據誰家缺哪樣,誰家不缺哪樣,重新劃分一下,通過賞賜分給自己的所有親朋。當然,自己肯定是最大的份兒的。所以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天子九鼎八簋、諸侯七鼎六簋,也都是有劃分標準的,天子拿得雖多,但有規定份額上限,也需要自制,不能貪得無厭。
古人是需要掌握一些核心要素,才能掌握分配權。比如商朝掌握了青銅鑄造技術和環嵩山的二三地理階梯豁口與黃河南北兩岸的交叉點,也就是居中的要道樞紐,而西周時期青銅鑄造技術已經普及,各地的武器裝備差距已經不像商朝那么大,于是西周掌握的是關中四塞的屏障,以及西北的礦石馬匹等資源。當然,商周與東南的對抗一直激烈,因為商周都要控制
東南的銅礦主產區。任何時代的霸權國家,都要掌握國際貿易的“硬通貨”,今天全球主要的大宗硬通貨就是:
- 工業血液——能源。
- 震懾力量——軍火。
- 擴容人口——糧食。
- 生活需要——消費品。
美國近年經常是油氣出口第一大國,糧食出口第一大國,軍火出口第一大國,以及壟斷了中高端消費品中的核心零部件生產技術,可見其實力之強悍,潛力之巨大。所謂的美元霸權,其實也要圍繞這些幾乎沒有國家可以拒絕不要的國際硬通貨來打造。當初,美國為了對抗蘇聯,將中國拉進了美元貿易體系。但是蘇聯倒下之后,美國又卸磨殺驢,把保持中立性的中國當成了僅次于俄羅斯的潛在威脅。
或者說,俄羅斯是美國用來分化歐洲,制造歐洲矛盾的。如果不是蘇聯一度對美呈現出戰略壓制優勢,美國也不會讓中國這個用來分化亞洲、制造亞洲矛盾的標靶輕易進入美元體系。蘇聯倒了后,中國韜光養晦,堅持融入美國主導的全球貿易,堅持用龐大市場去討安于西方的產業資本,加上美國當時將維系石油本位的美元霸權的焦點放在了失去蘇聯制衡的歐盟崛起,于是精力轉向中東,其實是要打掉來自盟友的歐元的威脅。因為歐洲與中東臨近,一旦歐元在中東排擠美元,美元霸權一樣會被動搖。
但歐盟終究只是一個松散的國家聯盟,連聯盟國家都不是,美國很輕易的就裹挾歐洲與中東對立,放棄了與中東合作對美元發起金融攻勢。但就在美國把中東那攤子收拾完后,中國偏偏在消費品工業上,至少日常剛需的中低端終端成品形成了在全球貿易中無法被取代的碾壓性優勢。美國于是又將重心放到亞洲,搞亞太再平衡,后來又印太戰略什么得...
當年蘇聯有石油,有軍火,如果政策得當糧食也完全富余,與人口龐大的中國高度互補。蘇聯若能尊重中國的自主訴求,讓中國在社會主義陣營中作為一極,承擔起如后來在美元體系下的消費品工業高地與消費品供應國職能,蘇中陣營至少不會輕易被瓦解。可惜蘇聯沒有美國人的精明,蘇聯在政治上只會讓盟友一味地臣服,在經濟貿易上也沒有能匹敵美國的金融工具。美國知道中國的特點,能與中國建立合作,蘇聯則搞不明白。
不過美國最終,也發覺到不對勁兒了。首先東大在政治上對美打太極,始終不黨爭化改造,讓美國的手難以插入中國的核心決策圈。在經濟上,美國也發現中國的國家規模、人口規模、市場規模,產生了規模效應、大質量引力,像黑洞一樣吸納其他國家的優勢產業。從互聯網獨立,到通信技術、光伏、汽車、輪船、半導體、無人機、大飛機、人工智能、甚至是抖音算法...
在很多看得見看不見的領域,中國能超則超,超不了,也至少卡位第二,卡不住第二,也至少世界前茅,無法前茅,也要自給自足不被卡脖子...最近的5年時間,中國增加了1億城鎮人口,比多數發達國家總人口還要多。這種無法遏制的產業升級速度和規模,讓美國感到可怕。
因為中國手上握住得不再僅僅是低端消費品,還有很多第三世界國家趨之若鶩、求之不得的中端、高端產品。中國從美國換來得的一堆美元,買油氣用不完,買美國資產、買美國技術美國又不賣,于是中國拿著這些美元去支援第三世界國家,甚至動輒無息、免債,讓以往得不到美元、買不了強制綁定美元結算的石油、糧食的第三世界國家,也有了能換來國際硬通貨的美元。而中國所求,無非是當地的礦權、開發權。
這樣,原本爛在手里或者只能反過來買美元國債,繼續被美國薅羊毛的中國美元外匯儲備,也成了能換來真金白銀、礦石林木的世界貨幣。中國反而還成了美元二房東。而且這些被中國賜予美元的小國雖然國家實力小,但畢竟也是聯合國成員,最終反而能結成群體,在部分政治議題上支持中國,并且對美國超發貨幣、濫發國債形成輿論聲討。美元在不受美國支配的情況下流入了更多與美國沒有親密關系的第三世界國家,這讓美國非常不爽。
美國用了很多手段想要中止中國的產業崛起優勢,但做不到。比如奧巴馬的政治圍堵、貿易踢群。比如特朗普的貿易戰、加關稅,利用美國這個世界第一消費市場給中國企業加壁壘。比如拜登現在的要給中國斷SWIFT...總之就是十八般兵器全用上了,就是攔不住。就差戰爭牌了。
經濟手段都試了,還是攔不住。那么極端手段就還是有可能的。但美國在分化歐洲、分化中東那邊兒,都在使大力氣。如果東亞這邊也再開戰場,美國也有多線開戰的失控風險。美國為什么成了多線作戰的局面停不下來?因為美國是真得霸權收益在萎縮。維系霸權是需要花錢的,但美國明顯不如以前有錢了,動不動要請出特朗普這種唱白臉的去刮盟友錢背黑鍋,說明美國給盟友砸錢真得不像過去三四十年那么輕松了。
美國沒錢了,是因為冷戰結束二十年后,美國自己的造血能力出了問題。在政治上,美國想做王道共主,于是俄羅斯一度加入G8,中國進入WTO加入美元全球生產體系。美國那時候更害怕歐盟一體化的深入,因為當時歐盟GDP是很接近美國的。老牌列強如果整合到一起,無疑是趁長輩弱才占了族長之位的美國所警惕的。薩達姆被消滅,就因為薩達姆要用歐元結算石油。
于是美國把俄羅斯、中國都給拉到了自己的全球體系當中,這也是一種反向制衡。但是被北約圍盯的俄羅斯依然沒有政治安全感,要向美國拿回一些地緣優勢。因為當年蘇聯解體就是俄羅斯揮得屠刀。俄羅斯作為昔日美國的帶路黨,再清楚不過美國的路子了。而中國呢,在這個美國主導的全球體系中,不僅沒有完全被美國薅住羊毛,反而越來越膨脹。
中國成了世界工廠,美國為了分享中國的經濟發展紅利,用中國的廉價消費品對沖自己過度印錢刮全球的通脹壓力,于是把中低端產業甩給了中國。因為當前還沒有第二個國家能同時達成中國的人口規模和治理能力,打造國際一流的營商環境和成本優勢、價格優勢。
其實中國為了栽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也是花了大力氣的,基本上把內陸產能給卸了,全部集中在沿海一線,尤其是幾個大河口優良港。中國當初為了打造全世界誰都無法超越的極低消費品價格,可以說是用數億人口數千里常態化大遷徙做地域要素差來集中地域成本優勢。這種規模的經濟動員模式和配套建設能力,是全球其他國家都不具備的,所以想模仿、想再把進入中國的中低端產業給挪出去,比當年中國從美西方挪進來還要難得多。
美國想讓中國做個十億人民九億農的印度plus,結果發現遏制不住中國的工業化進程,反而把自己和自己盟友的中低端產能給去了個干凈。美國紅脖子連螺絲釘都快不會擰了。而中國又不滿足于低端產業,不停往上爬,威脅美國及其盟友的產業鏈位置。但中國擒賊先擒王,尤其針對美國作為核心的通信產業、互聯網產業等領域。
反而是在歐洲的優勢產業上,能盡量讓一讓。比如中國的大飛機研制出來了,在產能拉滿之前,減少的進口份額肯定是從美國波音那邊減少,而盡可能讓步法國空客。因為你即使不針對美國,而是和先和歐洲翻臉競爭,美國為了政治利益也會帶著歐洲針對中國、圍堵中國。這是美國的霸權利益而不僅僅是貿易利益決定的。還不如只針對美國,對歐洲有一定的緩和,便于分化西方。
美國這下嘗到了當王道共主的滋味——被歐、俄、東大輪流沖。說白了現在的國際形勢,還到不了出現王道共主的階段。因為王道共主,是聯盟國家的產物而非國家聯盟的產物。歐盟對歐洲都還沒到這一步,更何況全球政治共同體連歷史影子都還沒呢,不知道幾百幾千年后才會形成。
原始社會,那全是霸道。西戎是一個族群,華夏是一個族群,東夷是一個族群,大家打得你來我往。而每個族群內部,是一堆大大小小的方國部落。夏商的建立,是霸道之中出現了王道奇點,中原最先將部落聯盟整合為了聯盟型國家。但也只是相對于中原華夏圈而言。其實夏朝時西戎、北狄、東夷、南蠻的勢力都很大。
只是夏朝最先建立了聯盟型國家的早期國家機器。商朝同樣,只是版圖和外服方國的羈縻范圍進一步擴大,四周其他族群仍然強勢。西周是泛中原王道的集大成者。但王道隨即崩潰,春秋戰國的中原也成了混戰,霸道隨之興起。霸道的局面,最終只能由戰國式通過武力進行行政兼并或者向夏啟革命一樣由國家聯盟轉向聯盟國家而成功。
其實夏朝文獻太少,但如果我們看夏朝龍山時代到二里頭時代的黃河中下游聚落總面積的銳減程度和超大型聚落數量的減少程度,就會知道其實夏朝的國家革命也是異常慘烈的,比秦漢的行政革命不遑多讓。但秦漢構建了行政統一后,通過霸道與草原族群競爭,最終漢唐等少數強勢時期又構建起一種泛東亞的王道局面。也就是說,霸道和王道,是螺旋進階,在更大維度上升維取代對方的。就像秦國統一之前,秦國的本部關西地區在春秋也是各種邦國林立,秦只不過是關西的盟主。但盟主搞著搞著就成了唯一的國家機器,進而又去更外圍的中原逐鹿。秦對內地整合成功之后,漢又去外圍搞外交縱橫。
漢整合成功后,經歷了內部的亂局,最終將這些板塊又凝聚到一起,到唐朝實行新一輪更大圈層范圍的外交縱橫...這就是原生文明的進階態勢——螺旋升級、震蕩上揚。只不過,由于多個大型文明之間也存在一些代差和干擾,比如西方通過地理大發現突然連升幾級,最后來到遠東一度打斷中華文明的正常推進進程。所以不同文明之間也存在類似于波的干涉。一方面自我上升,一方面互相干涉,這類似于物理的波粒二象性,大概也是一種文明哲學吧。王道、霸道乃至帝道,就在這之間交替螺旋。
可當下的世界,依然是霸道階段。霸主,則一定是有陣營對立的。而王道是需要有內部制衡性理念的。地球還沒這個東西。地球遲早會統一,只不過今天的人還想象不來那個時代是什么樣的。現在全球共同體沒影的階段,美國就想當共主,想當別人的家、做別人的主,但你僅憑貿易利益夠給人分什么得?自己那份都快不夠分了。
美國是金融起家,靠金融稱霸。但美國自從蘇聯解體,去實業化就愈演愈烈。畢竟金融直接轉個賬就能刮錢,那不比做實業流汗、流血要輕松得多?美國金融業產值大于實體經濟,美國的實業受損,紅脖子階層很受傷,要支持特朗普。外邊的盟友也跟美國大大方方要政治保護費,不給也得給,不然你地緣政治崩盤,霸權多米諾倒牌...
原本是第三世界被綁好了,讓美西方體系控制市場,刮層皮,盟友跟著分點就行了。現在中國、俄羅斯給他搞第三世界去美元化,你美元不要刮第三世界了...那不刮第三世界,難道刮第二世界——美國自己的盟友?現在是俄羅斯有能源,糧食,軍工,中國有消費品,市場,軍工(雖然技術快成氣候規模還不行),這兩家基本上可以合起來和美國叫板了...
所以美國逆全球化,是因為站在美國的立場,當初搞全球化,反而把自己給捧殺了。搞本來作為國家工具的金融資本集團要對國家反客為主...美國以前喊自由民主,是真得有底氣,但現在越來越雙標。因為美國的金融資本一方面無法完全殖入中國這種國家的實體產業利益盤,一方面在國內又沒有能夠支撐它們的實體產業造血規模,它一邊要對外搞美國優先、拳頭說話不講自由平等,一方面又堅持對民眾宣傳自由理念以限制美國行政上重歸大政府的可能性...這樣搞下去,無非就是美國之前賴以扛起全球旗幟的自由經濟運動和國家主義理念同時受到美國自己的挑戰。
而美國行政精英,為了制衡這個快要控制住美國國家運行肌理的金融資本集團,也勢必要通過外部政治危機來重塑自己的主導作用和地位。畢竟,有個蘇聯那樣的外敵,美國的金融資本還能收斂些,至少懂得竭澤而漁的壞處。美國的政客有理由約束金融資本。而現在呢?無敵了,最大的敵人就成了自己,成了自己的欲望。
美國的金融資本在外薅羊毛,本來是有周期性的,節制的。但成了單極秩序,沒了敵人了,一味滿足本國優先、至上,底下但凡還有點自主權和產業優勢的全球化國家,勢必也想避免被美國套牢的命運。現在中俄搞去美元化,美國想薅對手居然薅不著多少了。薅盟友吧,做得過分盟友照樣會翻臉。就很難。
對內,外部增量利益萎縮了,內部的一些存量也會出問題。資本主義的邏輯就是發達國家有發達的企業平臺帶動高收入就業崗位。但中國作為價格屠夫,在一個又一個產業領域給發達國家的發達企業斷奶,搶份額,發達國家就業崗位數量的壓力就小火慢燉,最終也要爆發了。社會矛盾也是越來越尖銳。何況金融資本掙得狠,但掙得輕松,不創造那么多就業。所以金融資本拿到了入境的一手增量利益,對國內的再分配貢獻卻很小。金融資本原本是作為實體產業的潤滑劑,作為增效手段而出現,現在反客為主,占了最大的盤面卻沒有匹配實業資本的需求。
金融資本不受節制,美國自身的造血能力出問題,內部民生壓力涌現,外部也無力維系需要到處救火、打補丁的霸權體系。這個時候,美國想要制衡自己的金融資本,逆全球化、重新劃分陣營,做霸主而不是共主,才是美國立場最該選得路。因為這條路雖然美國要折掉一些既有利益,會有短痛,但一旦新冷戰格局構建完成,就會回到上個世紀后半葉的內外團結狀態,重塑霸權生態,將國內、陣營內的內部矛盾轉移為外部矛盾。
它逆全球化,本質上是它在2001后的這二十年間搞一極全球化失敗后,試圖回到過去的狀態。這二十年來,歷史證明了它根本駕馭不好中俄歐全部都跟隨美國全球化的這種局面。
美國的單極霸權出現,以及其以美國主導全球化體系的出現,實際上并不符合正常的發展規律。以東亞這個地形封閉的“天下”,作為一個前現代小世界模型來推演,多個區域霸權出現的多極化才應該是正常現象。從政治、文化、經濟、軍事、風俗上,區域性的逐漸擴散、整合,才應該是正常的歷史現象。然后多極霸權完成各自區域的一體化、共同體塑造后,再進行多極決賽,最終完成全球共同體的構建。中國春秋戰國的自然融合規律即是如此。
但美國單極霸權的現象之所以會在王道土壤遠沒有形成,又超越多極霸權而事實出現,其背后的邏輯還是美國繼承了大殖民時代的一些歷史余波,是后殖民時代的特殊現象。大殖民時代,是因為地理大發現給西方帶來了巨大的原始積累,使其與全球其他地區逐漸產生了大跨度的技術代差。而攜此代差優勢,歐洲自身雖然因歷史性催肥而整合進程停滯,但卻對全球實現了極端的大殖民時代。
大殖民時代,本身就是地理大發現的產物。而后殖民時代,是西方的落潮期,是東方的回溫期。這是歷史性的趨勢,不是只看到自己短短幾十年時間視野的尋常人所理解的當下誰強點誰弱點的現象。美國說白了是繼承了大殖民時代西方列強的衣缽,是西方列強最后的代言人,因此在殖民地模式剛剛瓦解的不到一個世紀內,在剛剛脫離了大殖民時代的全球皆茫然的人類未來制度迷思之中,短暫的形成了后殖民時代的,可能是技術代差消弭前最后一次西方最后一個代表,獨自站在地球舞臺中央的回光返照。全球化能成,是因為這個歷史邏輯。而美國最終受不了全球化,是因為全球政治整合遠遠沒到可以只有一極的地步和階段。
美國如今對中國感到的所有不適,都是因為歷史整體性的東升西降,技術代差正在消弭。只不過最先要和西方拉平的,是原本在前現代社會,對區域整合就走在地球前列而被西方大殖民中斷的東亞儒家文化圈。而后,印度、中東、非洲的現代意識構建成功之后,拉美的國家意識、歷史意識構建成功之后,大殖民時代帶給第三世界的迷思就會徹底褪去,屆時會有更多的區域跟上來,也拉平與西方在大殖民時代形成的代差。
對于中國而言,構建區域霸權陣營尚不是短期可成。但順著歷史的方向,推動多極化,讓美國在切割其他區域政治的同時,重回地緣政治摻沙子的冷戰企圖實現不了,就算是比較成功了...因為美國作為前殖民主歷史余波的代言人,最怕看到的就是,地球重歸區域整合趨勢。因此,縱然多極化不可避免,美國也一定讓新出現的競爭對手至少不是以整合本區域為先,這樣海權對陸權的壓制優勢就可以一直保持。后殖民時代歷史震蕩中的下一個蘇聯,就不大可能會是美國而是它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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