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大做咨詢時，帶過一個“奇葩”項目。

那是一個并購前的估值項目。

按理說這種項目交給審計去做就好了，輪不到我們接活。

可這個項目比較特殊，甲方是個互聯網創業公司，要知道15年前iphone剛剛誕生，而這個公司已經在做移動互聯業務了，以至于沒人弄得明白他們的收入邏輯。

審計怕砸招牌，一般不接這種活。

我們咨詢就不一樣了，純靠一張嘴忽悠，不用承擔什么責任，所以這活理應我們來接，起碼最初我是這么理解的。

甲方的并購對象乙方是某大型國企孵化的子公司，我們的目標就是對其進行估值。

本來這種項目不復雜，既然是并購，甲方自己早就有估值了，我們去只不過幫他們找點數據，給估值找到支撐，老板出錢了，咱得讓人家買個放心不是？

但這么個走過場的項目，預算可沒少給，以至于合伙人點名讓我帶隊時，我的第一反應是，這好事居然能讓我攤上？

不過很快，多年對敵斗爭經驗讓我冷靜下來，心中暗暗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因為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果不其然，從到現場的第一天起，詭異的事情就開始接連發生。

我帶了3個兄弟（這地方女的也當男的用，男的當牲口用），去了乙方公司，本來約好甲方財務總跟我們一塊下現場，結果當天她居然說臨時有事，就不來了，讓我們自己先調研。

你說你買貨，讓別人幫著掌眼，自己卻連貨都不看，有這么做買賣的嗎？

乙方本來派了母公司的二把手負責協調這個項目，子公司一把手做具體對接，看起來還比較重視。

結果聽說甲方一個人都沒來，他們態度馬上變了。

啟動會上副總幾乎一言不發，子公司一把手是個中年婦女，現在臉更是拉得老長，幾乎我們說一句，她懟一句，儼然更年期綜合征，之后我們就叫她更年期了。

我們硬著頭皮把啟動會開完，副總和更年期從此失聯。

而指派給我們的接口人只是孵化公司的一位會計，據說也是剛入職，一問三不知。

接口人不懂也就算了，關鍵所有要提供的材料都需要經過更年期審批，而到了她那基本就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我們在那耗了一周，每天找人訪談要材料，不是這個死了媽，就是那個老婆出車禍，搞得我們跟天煞孤星似的。

不過這都是小場面，我們見得多了，按部就班向上匯報就得了。

看著給合伙人的項目進度報告，我都覺得好笑，那活生生就是人間悲劇合輯。

我還勸合伙人，說這種項目是不是就不要做了，明顯大家都沒什么誠意，還并購個屁呀。

結果合伙人怒了，非得說還是我們盯得不夠緊，給我一周時間讓我自己想辦法，無論如何要把報告出來。

我當時氣就不打一處來，還想爭辯。

結果人家問，你能不能干，不能干我換個人去？

我當時年紀輕輕，正是心浮氣躁的時候，哪受得了這么激？

于是還是硬著頭皮接下來了，可心里想，你給我等著。

第二天我就讓團隊按照現有材料，把所有假設做到最保守，把對方估值范圍往死里壓。

然后每一個假設做出來，都群發郵件給副總、更年期以及相關負責人。

說根據你們現有的材料，我們只能做這樣的假設，如果截至某年月日沒有新的材料提供，我們只能按照這個假設估值。

結果呢？

依然石沉大海。

那好，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一周之后我拿著一個最低估值去跟合伙人過報告。

每一個假設他自然都要問支撐依據，然后我就把材料拿出來。

如果他質疑材料不足夠，我就再把往來郵件以及項目日志拿出來，告訴他我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本來我想這種狗屁報告最后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結果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合伙人最后只問了一句，如果下周開交付會，你能搞定甲乙兩方不？

我說要是講道理，證據都擺在這。

要是不講道理，那就窮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唄。

合伙人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撥通了電話。

別看項目沒人重視，但開會可積極，雙方一把手全部到場。

會上我特意安排了組里最膽小的女生作報告。

這項目上她不止一次抹眼淚，安排她主講就是為了博取點同情分。

她本來不想講，我說沒事，反正你都被懟好幾次了，他們再懟你你就哭，我幫你懟回去。

本來以為是句玩笑，沒曾想，會上還真就一語成讖，小姑娘真被更年期懟哭了。

是可忍熟不可忍？

我們當然直接懟回她臉上去。

不光是我，另外兩個小伙也義憤填膺，拿著郵件和日志歷數她們的罪狀。

一個哭，三個罵，我估計這陣仗她們也沒想到，直接被懟啞火了。

更年期老實了，手底下也沒人說話。

但小姑娘哭得講不成，只得我接過來講完。

奇怪的是，整個過程甲方創始人、母公司副總、我們合伙人，三方一言不發，仿佛就是看著我們表演。

臨了甲方創始人不陰不陽來了句，辛苦了，然后就走了。

你以為這個項目徹底搞砸了嗎？

這就是最奇葩之處，項目不但沒砸，最后甲方按照我們給的最高估值再溢價50%成交了……

不但成交了，而且為了維持運轉，給并購公司全員漲薪100%，讓他們加入了新公司。

至于那個更年期，新公司給她安排了個vp職位，薪資據說給了之前的十倍，以至于這貨二話不說就跟母公司簽了離職協議。

甲方創始人顯然對我們的工作特別滿意，之后IPO的審計以及日后的年審全部交給了我們。

聽到這你是不是以為這幫人腦袋被驢踢了？

我們開始也這么認為。

直到IPO審計時，因為我們參與得早，所以審計組要了我們的底稿，并且又分給我們預算，全程參與了項目，相當于一個內部咨詢。

直到那時我才發現，乙方因為母公司資源扶持，從來不缺用戶，只不過這幫人在大樹下面躺習慣了，完全沒有變現意識，所以年年在巨虧。

而甲方正相反，這些用戶到人家手上可以直接變現。

而且并購之后，甲方的用戶規模直接翻了近三倍，IPO的盤子比之前至少翻了一番。

很久之后跟合伙人吃飯聊起這個項目，我問他是不是甲方壓根不在乎價格，我們怎么估值他都會買？

他說是。

我說那為什么不直接談，這價乙方不是也挺高興的？

他說你還年輕，不懂政治。

乙方可是國企，那可是國有資產，賣給誰，賣什么價，誰敢拍這個板？

誰拍板誰就要擔責任。

我問，既然如此，不賣不就得了？

他問我，不賣的話年年虧損，一把手的指標怎么完成？

我說，那為啥不能找點靠譜的人，讓它盈利呢？

他說，你的思路反了，你得問這么好的資源怎么就不盈利呢？

就是因為人不行嘛，又換不了血。

子公司都是各級領導七大姑八大姨塞進去的，當初就是為了讓這幫人別禍害母公司，所以就開始往子公司塞。

這種人不用多，有幾個公司就夠嗆。

公司夠嗆，領導們就放棄，然后更是一股腦地把關系戶全部塞進去。

有了這個隔離，起碼母公司就不會受影響。

說到這，我終于恍然大悟。

接下來的話我就替他說了。

之所以母公司擺出姿態不重視收購，就是領導們為了撇清賤賣的嫌疑。

而同時，他們為了甩掉這些關系戶，逼著甲方給他們加薪，把他們一次性切除干凈。

自己擺脫丟掉包袱，還當了把好人。

他說大體沒錯，但人家甲方并不是被逼的。

IPO的審計報告你也看了，就是出十倍價錢他們依然賺，但是為了配合乙方這場戲，人家也還是得擺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

說到這，我不禁感嘆，這幫人都是戲精。

他說這算什么，你看到那個副總了嗎？

別看他平時不說話，但在母公司那可是個覬覦一把手位置的角色。

我們將來想要拿到他們這個客戶，這位咱們可得罪不起。

這次并購為啥讓他負責？

基本就是一把手給他挖的坑，但是你看人家，不但把坑填了，背后所有人還都得念他的好，畢竟人家給大伙在新東家爭取到了高薪嘛。

說到這，我已經開始后怕，幸虧之前沒懟到人家，要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過既然是演戲，為啥非得把我們折騰進去，搞得不共戴天似的，有這個必要嗎？

他說，怎么沒必要，告訴你們了，你們還能懟得這么來勁嗎？

至此我終于明白了，原來小丑竟是我自己。

IPO之后，很快到了年中審計，彼時更年期已經離職。

而在那之前，乙公司原來那些員工早已被陸續清洗干凈了……

因為現實世界中信息的不對等，“小丑”恐怕并不是偶發，而是常態。

可回過頭來想，畢竟最后項目做成了，三方獲得了收益，不靠譜的人受到了懲罰，這有什么不好嗎？

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一點，就是之前嘲笑人家傻，最后發現小丑竟是我自己。

后來等我當了領導，發現不少人也會這樣看我，原來這是個通病。

為了避免更多人成為小丑，我決定把自己經歷過的類似案例分享出來，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拿捏領導：讀懂這些你可以對領導降維打擊

作者在ASML做過算法，回國后進入四大從事咨詢，后進入外企管理層直至做到高管。互聯網興起后開始自主創業，基本實現財務自由之后開始嘗試寫作，目前全網粉絲已過百萬。累計創作超過300萬字，出版3本書籍，仍有20本待出版。

基于自身職場經歷，結合多年管理實踐，給你講透領導的心思。讓你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但輕松拿捏領導，升職加薪更是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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