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秀場：唐太宗李世民拔刀自殺表演背后的帝王心術(shù)

2025-02-12 15:25·愛佛僧

唐太宗貞觀十七年（643年），皇帝李世民突然用頭撞床，要把自己撞死，徹底不活了。長孫無忌、李勣、褚遂良、房玄齡都在場，嚇得魂飛魄散，亂糟糟的撲上去，把皇帝陛下連抱帶扯地扶了起來。

皇帝陛下涕泣漣漣，忽然又抽出佩刀，要抹脖子呀。

褚遂良眼疾手快，一把奪過短刀，順手遞給身旁的晉王李治（注意這個動作）。

然后，大臣們跪在地上，問皇帝，到底有什么想法，直說嘛，臣等萬死不辭地同意，陛下用不著這么自殘御體。

皇帝陛下這才緩緩道出己之所欲，言辭懇切，尚帶哭腔，但不容反對。

李世民說：“我想立晉王（李治）。”

長孫無忌跪下說：“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

褚遂良一把就把李治拉了過來，他當(dāng)初將那把刀遞給李治，其實就是他的意思，他是非常支持晉王李治的。

李世民呢，一看大事已定，趁機教自己這傻兒子說：“你舅舅都已經(jīng)同意你了，你應(yīng)當(dāng)謝他。”

李治拜長孫無忌。

李世民又說自己的擔(dān)憂：“你們幾位都已經(jīng)同意了，不知朝議如何？”

四位權(quán)高位重的大臣都說：“晉王仁孝，天下歸心已久，請陛下試著召問百官，如果有不同意見的，臣背著陛下一起去死。”

于是李治被立為太子。

這事看起來似乎沒那么復(fù)雜，不就是皇帝立太子嗎？這個不行換那個，皇帝的話語權(quán)最大，大唐也不是非講宗法制度（嫡長子繼承制）的朝代，皇帝用得著用自殺來威脅臣子嗎？

皇帝自殺也還罷了，臣子們的保證，也是懟天發(fā)誓一樣，把死掛在嘴邊。

其實，這就是李世民的高明之處，他的馭人之術(shù)，不僅是以威嚴加人，還講究以誠摯的情感感化人，讓臣子們死心塌地的同意，即便這種感化有作秀的嫌疑。

當(dāng)然，李世民這次自殺，也有心痛的成分。

他在頭碰座椅之前，說了一句話：“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活著實在是沒意思了（我心誠無聊賴）。”

“三子”，指的是嫡長子——也是原太子——李承乾，第四子李泰，第五子李佑。

李承乾、李泰的母親是長孫皇后，李佑的母親是陰妃。

“一弟”，指的是李世民的七弟李元昌。

“所為如是”，是什么呢？

因為這四人都算大逆不道。

李世民雖然是逆取帝位，從老二的位置上干掉了太子哥哥而當(dāng)上皇帝。但他自己最初也堅持宗法制度，以嫡長子李承乾為太子，并關(guān)愛有加，派了很多正直有能的大臣輔佐他，包括魏征。

李承乾是非常聰明的，長得帥，而且很孝順。

李世民對他格外照顧，早在貞觀四年（630年），李世民就命東宮“宜令聽訟”，并且說，從今以后，凡是告狀到尚書省有不伏者，去找東宮，令承乾斷決。

這是愛，也是信任，更是放心放權(quán)，真把李承乾當(dāng)接班人培養(yǎng)的。

李世民為李淵居喪期間，朝政全權(quán)委托于李承乾，權(quán)知軍國大事（等同于皇帝），李承乾干得很不錯，李世民甚至都開始偷懶，后來大臣們?nèi)埶派铣欢凹殑?wù)仍委太子”。

應(yīng)該說，李承乾當(dāng)皇帝也很合格。

但壞就壞在太關(guān)愛，派給太子的老師于志寧、魏征、孔穎達等都不是省油的燈，教育得特別嚴苛。

比如，李承乾蓋個房子，于志寧說太奢華；承乾唯唯諾諾。

李承乾玩樂一下，于志寧甚至給李世民告狀，奏折中把李承乾比作秦二世。

孔穎達更過分，恨不得李承乾什么都按照自己的章程來，反正他不怕死，他要當(dāng)諫臣，只要太子聽他的，那么自己“死無所恨”。

李承乾畢竟是年輕人，有點逆反心理，這些人越管他，他越不聽。

他越是不聽，這些人越是告狀，因為他們權(quán)力上是管不了太子的，只能找皇帝。

也就是說，這些人以要求唐太宗李世民的標準來要求太子李承乾，甚至更加過分。

但誰都不是李世民呀，李世民能咽下苦水，不代表李世民的兒子可以咽下苦水。

后來，李世民就對這太子也不太滿意了。

這就給了別人機會。

那四子李泰也是嫡出，他一看父皇不滿意哥哥，就動了心思，各種獻媚，專做表面功夫，獲取父皇歡心。

暗地里呢，又不斷緊逼李承乾。

李承乾呢，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味地胡作非為。即便如此，甚至當(dāng)李承乾幾乎成為瘸子時，李世民都沒有想著廢太子。

李承乾呢，卻坐不住了，竟然勾結(jié)李世民的弟弟李元昌（時為漢王）、李世民與長孫皇后的女兒城陽公主、公主之父名臣杜如晦的兒子杜荷、權(quán)臣侯君集等聚兵謀反逼宮。

這確實讓老父親傷心，一番心血白費不說，兒子還要殺自己。

處置李承乾時，李世民更為痛心，問大臣們該怎么處置，大臣們面面相覷，無人敢答。

李泰呢，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也很聰敏，但是野心很大，力用錯了地方。

李承乾被廢之后，他一看機會來了，實際上機會也來了，因為李世民確實開始更愛他了，甚至就想立他，并且當(dāng)面許諾。

但他很急切，因為明顯長孫無忌、褚遂良等權(quán)臣并不看好他，而是看好李治。

所以，他竟然撲在李世民懷里說：“臣到今天才感受到陛下的父愛，是我重生之日啊。兒臣有一個兒子，等兒臣死時，一定把他殺了，傳位晉王（李治）。”

這話令李世民很感動，

因為他擔(dān)心的就是李泰性子太野，他上位后其他兒子沒有好下場，現(xiàn)在李泰如此表示，可見他心里還是有弟弟們的，這著實令他感動。

哪個人不愛自己的兒子呢？李泰竟然為了我殺自己的兒子，可見他很孝順。

結(jié)果褚遂良一針見血地說：“陛下這話想當(dāng)然了，請仔細想一下，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陛下萬歲之后，魏王據(jù)有天下，會殺掉自己心愛的兒子，傳位給弟弟？這可能嗎？

“何況，陛下往日立李承乾為太子，卻去寵愛魏王李泰，以至于李泰的禮秩甚至超過了太子，顛倒長幼尊卑，才造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遠，足以為鑒啊。陛下一定要立魏王李泰的話，一定先安置好晉王李治，否則，等李泰當(dāng)了皇帝，李治死無葬身之地啊。”

這一番話，把李世民說哭了，流著淚說：“我沒好辦法，我做不到呀！”

心里又愁又煩，干脆回宮躲著不出來了。

李泰急了，去攛掇李治說，你跟李元昌叔叔關(guān)系好，李元昌造反事敗，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李治可愁壞了，就把憂愁掛在臉上，李世民見了就問他原因呀。

李世民聽了原因，一聲長嘆，半天不說話，后悔看錯了李泰。

在審問李承乾時，李承乾說：“我本來就是太子，我還用得著造反嗎？江山遲早不是我的嗎？但我沒辦法呀，我被李泰逼得實在無法可施，被他算計了，我就與屬下商量自保之術(shù)，那些混蛋玩意兒就教我造反。李泰如為太子，連陛下也落入他的算計了。”

李泰于是出局，更傷了李世民的心。

李佑就更不必說了，那是純粹的活該，他也不是要奪皇位，而是聽舅舅的話，要自衛(wèi)。原因是李世民兒子眾多，李承乾那個樣子，諸子必然爭奪皇位，到時候你得進坑，所以得招募人手自保。

李佑本來就野，有了死士，更加管不住自己。后來嫌皇帝派去管教他的大臣權(quán)萬紀管得太嚴厲，干脆把權(quán)萬紀抓起來要殺死。權(quán)萬紀可是跟隨太宗皇帝征戰(zhàn)沙場的大將，當(dāng)然也不怕，反被召入京城說明情由。

李佑一怕之下，干脆派死士截殺權(quán)萬紀，肢解了他。然后起兵謀反。

李世民派名將李勣出馬，很快就平定了叛亂。李佑在廢太子的那一年被貶為庶人，后賜死。

這就是李世民自殺時所說的“朕三子一弟，所為如是”。

一個家，父子兄弟反目，弄得血流成河，確實讓李世民傷心。他當(dāng)年就是靠殺兄弟逼父親而上位的，那種情感上的痛苦一定給他留了陰影。

所以，他自殺，有很一部分原因確實是因為“活著沒什么意思了”。

但不可否認，這也是他的帝王之術(shù)。

因為他要為后世江山打算呢，怎能真正自殺，這種沙場上、政治旋渦中殺出來的皇帝，還不至于遇到事情就這么想不開，再多的痛苦，他也能咽下去。

現(xiàn)在第一個讓他發(fā)愁的問題是，到底立誰為太子呢？

當(dāng)李承乾、李泰倒下之后，李恪進入了李世民的視野。

因為李世民認為李治太過仁弱，恐怕鎮(zhèn)不住場子。而李恪卻英武果斷，很像年輕時的自己，于是想立李恪。

但這可嚇壞了大臣，尤其長孫無忌，他本來是堅定支持李承乾的，畢竟那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兼親外甥。

但李承乾不爭氣，他也沒辦法。

而他們伺候李世民這個英武果斷的皇帝已經(jīng)夠累了，再上一個英武果斷的李恪，日子啥時候是個頭。李恪的英武果斷跟李世民的英武果斷可不一樣，那是心狠手辣。

更何況，他是隋煬帝的女兒的兒子呢。

所以，長孫無忌極力反對，寧可退而求其次，立李治。

即便長孫無忌心有不甘。

其實李世民也想好了要立李治。

但李世民怕的就是這個心有不甘。長孫無忌可不是一般人，在自己死后，他會不會再把貶為庶人的李承乾扶起來？

李勣心思深沉，手握軍權(quán)，機變無敵，他不服氣李治怎么辦呢？

褚遂良志慮忠純，但他若被無忌等人裹挾，而不盡心輔佐怎么辦呢？

房玄齡譽滿朝野，謀略無雙，他受長孫皇后恩深，還戀者恩偏向李承乾怎么辦呢？

李治的性子可壓不住他們呀。

于是，他想出了自殺這個辦法。

借著抒發(fā)內(nèi)心愁苦這個當(dāng)兒，演一出戲，既自然真情，又流暢無痕，要用自己的“真情”，換這幾位大臣的死心塌地認準李治。

只要這四位心思定了，其他大臣不在話下。

果然，在李世民的步步緊逼之下，表演完自殺，長孫無忌等信誓旦旦之后，他立即趁熱打鐵，在太極殿召開六品以上御前會議。宣布：

李承乾悖逆，李泰兇險，皆不可立。朕欲選諸子為嗣，大家說說，立誰為太子為好？

大臣們在長孫無忌等人的帶領(lǐng)下，集體歡呼說：“晉王（李治）仁孝，當(dāng)為嗣！”

李世民大喜，立李治為太子。

你看他都不自己明說，就是引導(dǎo)者別人說出來。這可是你們說的呀，到時候不盡心輔佐，或有怨言，別怪朕不客氣，為人臣子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呢？

當(dāng)日，他就把李泰幽禁于北苑。

事情辦完后，他說，我若立李泰，那么太子之位也能坐得穩(wěn)當(dāng)，但原太子失道，藩王窺伺，我進退兩難，如今把他倆都打下去，是個好辦法，這辦法要傳諸子孫，永為后法。最關(guān)鍵的是，李泰如立，李承乾與李治都不得保全；治立，則諸子相安啊。

看來，這位太宗皇帝心中始終有刺，他想的永遠是將來。作為一個父親，子孫相安，不自殘，那是永恒的愿望。

玄武門之變，李世民喋血禁門，推刃同氣，終登大統(tǒng)，雖然他勝利了，但這種骨肉相殘的情形也在他心中埋下了一根刺，讓他始終不安。

其實，李世民的這種自殺的方法是一種以退為進的高級手段。他一生中多次用到這種方法，無往不利。

只不過，這一次他玩得有點大。皇帝準備撞死自己，引刀自刺，那說明是臣子們的問題，臣子之職責(zé)，就是為了分君父之憂。君父憂愁到不想活了，你想臣子們慌不慌，這時候皇帝心中有什么想法，大抵都能達到目的。

所以，李世民御座前的刀光劍影，引刀自戮，實際上也是絕妙的表演。那刀劃過長空，寒光中映照著房玄齡的惶恐，長孫無忌的驚愕，褚遂良的心痛，李勣的沉思，李治的不安。

這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權(quán)謀，在看似脆弱的時刻，完成對朝局的絕對掌控。

太極殿秀場的床腳刀影雖然早已消散于歷史長河，但李世民留下的啟示仍然不滅，那就是，最高明、最強硬的要求，往往以最柔軟最脆弱的姿態(tài)呈現(xiàn)，最深邃的控制常常借最脆弱的時刻而確立。

天可汗，不愧是偉大的表演藝術(sh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