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美國白宮時開時關、變幻莫測的關稅政策，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不僅讓港口堆積如山的汽車、消費品和工業設備面臨延誤，讓本就緊張的鐵路運輸不堪重負，讓倉庫中的貨物積壓，更將影響的觸角伸向了精密且周期漫長的航空制造業。盡管飛機及其發動機的訂單通常提前數年便已敲定，但關稅政策的混亂與不確定性，正給這一高度全球化的產業帶來新的風險，威脅著飛機的按時交付，加劇了本已面臨零部件和勞動力短缺的供應鏈壓力。

懸而未決的A220客機：關稅政策下的具體縮影在加拿大蒙特利爾市郊外，空中客車公司（Airbus）的工廠里，工人們在過去幾個月里一絲不茍地組裝著一架單通道A220噴氣式飛機。然而，就在這架飛機逐漸成型的同時，一項巨大的不確定性也隨之籠罩——美國不斷變化的關稅政策，使得這架原定交付給達美航空公司（Delta Air Lines）的飛機，最終是否會被加征高達25%的關稅，成為了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這架擁有130個座位的飛機，根據航空分析公司Cirium的數據，預計將于今年（2025年）6月交付。但政策的快速變化意味著，達美航空最終接收飛機時，可能無需支付額外關稅，也可能因為飛機上使用了美國境外制造的零部件，而需要向美國政府繳納一筆不菲的關稅。對于這架根據Cirium 2024年交付數據價值約4050萬美元的飛機而言，25%的關稅意味著超過1000萬美元的額外成本。達美航空和空中客車公司均拒絕對此架A220飛機是否會被征收關稅發表評論，凸顯了問題的敏感性。

歷史與現狀：航空業的“免稅”傳統遭遇挑戰從歷史上看，關稅問題很少困擾航空航天業。除了在2020年至2021年間，因空中客車與波音公司（Boeing）的補貼爭端而引發的長達18個月的跨大西洋關稅戰外，該行業長期受益于一項1979年簽署的貿易協定。該協定保障了包括美國和加拿大在內的主要航空制造國之間的飛機及其零部件貿易享受零關稅待遇（值得注意的是，墨西哥并未包含在該協定中）。這一長期穩定的貿易環境，為全球航空產業鏈的深度融合與高效運作奠定了基礎。

然而，特朗普政府時期頻繁調整的關稅策略，尤其是在這架A220飛機組裝期間的政策反復，清晰地揭示了他的貿易戰略給飛機制造商和航空公司雙方都帶來了額外的、難以預估的風險。

政策過山車：混亂與應對回顧這架A220的組裝歷程，關稅政策的“過山車”軌跡清晰可見。今年2月初，當空客在魁北克省米拉貝爾工廠的工人們剛剛開始進行飛機內部裝配時，特朗普政府突然威脅要對從加拿大和墨西哥進口的商品征收25%的關稅。這一消息無疑給達美航空帶來了巨大的潛在成本壓力。

就在關稅即將生效前夕，該政策被宣布推遲30天執行。隨后，政策再次調整，宣稱符合《美國-墨西哥-加拿大協定》（USMCA，由特朗普政府談判達成）標準的商品將豁免關稅。這一系列變化，迫使加拿大航空航天企業緊急投入資源，整理和準備此前并不需要的合規文件，以證明其產品滿足USMCA的原產地規則等要求。

據業內消息人士透露，這架最近剛剛噴涂上達美航空標志色的A220飛機，據信是符合2020年生效的USMCA協定要求的，因此理論上應可豁免關稅。加拿大龐巴迪公司（Bombardier）也曾表示，其生產的噴氣式飛機符合USMCA標準，并且已經順利無稅交付給美國客戶。但即便如此，政策的混亂程度依然讓業界深感困擾。一位參加了空客近期工廠會議的消息人士稱，空客方面在會上向員工坦言，關稅形勢“復雜且不斷演變”。

連鎖反應：成本、交付與經濟預期關稅的不確定性不僅是合規層面的挑戰，更可能引發制造商與航空公司之間關于“誰來承擔額外成本”的激烈談判。達美航空首席執行官埃德·巴斯蒂安（Ed Bastian）在本周三（指消息來源文章發布前的周三，此處保留原文語境）明確表示，面對旅行需求放緩和成本控制壓力，公司寧愿推遲接收飛機，也絕不會支付關稅。“我們在這個問題上的立場非常明確：我們不會為任何飛機交付支付關稅，”巴斯蒂安告訴分析師，“我們已經向空客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我們將努力解決，看看后續情況如何發展。”

截至2024年底，達美航空預計將從空客接收43架飛機，其中相當一部分預計將來自空客在美國境外的生產線。空客首席執行官紀堯姆·福里（Guillaume Faury）早在2月份就曾警告稱，如果關稅干擾了飛機進口，公司可能會優先考慮向非美國客戶交付飛機。

政策的反復無常在本周三再次上演。特朗普政府宣布對多種商品暫停征收關稅90天后，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Scott Bessent）暗示加拿大將和其他國家一樣面臨10%的關稅，但隨后白宮官員又澄清政策沒有變化。這種混亂已經波及整個行業。據兩位資深行業高管透露，由于需要獲取證明符合USMCA的文書，RTX公司（原雷神技術公司）旗下加拿大子公司向美國客戶發運的部分發動機一度遭遇延誤。RTX公司對此拒絕置評。

“前所未有的不確定性”及其經濟影響達美航空的巴斯蒂安將當前局勢形容為由特朗普政策引發的“前所未有的不確定性”。他指出，這種不確定性不僅擾亂了航空業的正常運營，甚至已經開始抑制旅行需求。他警告說，在關稅引發的不確定性得到解決之前，美國經濟可能會失去增長動力。“我希望我們在華盛頓的領導人能夠關注到這一點，”他呼吁道。

變幻莫測的關稅政策，正像一把懸在全球航空產業鏈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它不僅直接增加了企業的運營成本和合規負擔，更重要的是，它制造了巨大的不確定性，侵蝕了商業信心，阻礙了投資決策，并可能對更廣泛的經濟活動產生負面影響。對于航空這樣一個高度依賴長期規劃、穩定預期和全球協作的行業而言，一個清晰、穩定、可預測的貿易政策環境，是其健康發展的基石。當前的混亂局面，無疑給整個行業敲響了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