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中國人口負增長進入第三個年頭。
據國家統計局數據,中國總人口已降至14.09億,較2023年減少約208萬人,自2022年首次出現自然負增長以來,這一趨勢未見扭轉。
對于一個長期依賴“人口紅利”驅動增長的經濟體來說,這是一個歷史性的拐點。
人口問題已經被說“濫”了,但對這個變化,公眾和媒體的關注都停留在人口老齡化或勞動力短缺的層面,很少深入探討它對中國經濟結構、政策空間乃至國家發展模式的系統性沖擊。
人口問題,本質上還是一個經濟問題。
所以人口結構的改變并非末日,只不過是“人口紅利”模式要結束了。只有從這個角度,才能找到中國經濟未來的破局之道,而不是停留在“只需要刺激多生孩子”的思維當中。
所以,一個被忽視的角度——“人口紅利反轉”下的資本回報率下降與內需結構失衡,就是值得探討的人口經濟學問題。
從資本回報率角度,來重新審視人口負增長對中國經濟的深層影響,可能要比單純的抱怨“以后沒有勞動力了”更有意義。
首先得看看,“人口紅利”究竟如何塑造了中國經濟奇跡?從經濟學角度來說,它并非“廉價就能創造產值”這么簡單。
在人口經濟學中,“人口紅利”通常指的是一個國家勞動年齡人口占比上升所帶來的經濟增長潛力。
20世紀90年代到2010年代中期,中國正處于“劉易斯拐點”之前——農村剩余勞動力充足、城市化進程迅速推進、勞動成本低廉,這構成了“中國制造”的基礎,也推動了出口導向型經濟和固定資產投資的高增長。
但這種模式并不特殊,而是后發國家的常有路徑。
哈佛經濟學家大衛·布盧姆指出,東亞經濟體中多達三分之一的經濟增長可以歸因于人口結構變化。中國亦不例外。
2000年至2010年間,中國勞動年齡人口(15-64歲)增長近1億人,占據了全球勞動力增量的主要份額。正是這一時期,中國成功接住了“全球化”的浪潮,也建立了龐大的供應鏈體系和工業基礎。
從這個角度看,“運氣只給有準備的國家”是一個真理。
但人口負增長的“資本回報率陷阱”,也在人口紅利下降的時候起作用了。
從經濟增長理論來看,持續的人口負增長最直接的影響,就是資本回報率的大幅下降。
在著名的索洛增長模型中,勞動、資本和技術進步共同構成了經濟增長的源泉。當勞動數量開始減少,而資本投入保持慣性增長時,會出現“資本過剩”,即資本邊際產出下降。
一個直觀的例子是:地鐵站終于開到村口,卻沒人乘坐。這就是資本過剩的真實寫照。
對于中國來說,這意味著以往靠投資拉動的增長模式將面臨越來越低的投資回報率。
所以我們說“中國經濟的投資驅動模式無以為繼”并非一句抱怨,而是經濟學上實打實的客觀規律所致。
過去幾十年中國固定資產投資占GDP比重長期高于40%,遠高于全球平均水平。而今,在勞動力萎縮、人口消費能力趨弱的背景下,這種高投資比重難以持續。
在這種情況下,投資回報率不足的問題,就更加凸顯了。
2022年至今為什么感覺賺錢越來越難?跟這個因素就有一定關系。因為這幾年人口減少雖然只是剛剛開始,但消費力的萎縮,其實就等于人口減少了。
A股上市企業利潤率一直很低,也跟近幾年的企業投資回報率下降有關。
原來100個人消費,現在只等于60個人在消費。這就是“事實人口減少”。
中國資本回報率到2022年已經降至8.6%,在2020年時一度掉到5.6%,凈資本收益率在2022年已經下降至5.7%,距離4%越來越近。
更重要的是,資本回報率的下降,正在改變企業和政府的投資決策邏輯。
如果找不到具有確定性回報的投資項目,那么資本將更傾向于保守化,或者直接尋求海外投資,這種趨勢可能加劇國內實體經濟的空心化風險。
在上海,已經能看到這樣的跡象,隨著資本紛紛出海,國內的投資在不斷減少。這反過來加劇了國內經濟的下行風險。
地方政府則不敢投資,由以前的大手大腳變成了縮手縮腳,這也加劇了流動性的停滯,造成經濟萎縮。
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內需的結構性失衡,這倒是跟人口減少沒啥關系,而跟老齡化有關。
人口減少,其實并不等于消費能力一定下降,但問題在于,中國的人口結構正在“塌方式老齡化”。35歲以下人群在總人口中的占比持續下降,年輕人買房、生育、消費的意愿普遍走弱。
從凱恩斯的消費函數出發,消費傾向與人口結構密切相關。年輕人傾向于超前消費,中年人偏向穩健理財,而老年人則更多依賴儲蓄或轉移支付。
在負增長背景下,中國社會整體消費傾向將不可避免地下降,這對推動“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的戰略構成結構性制約。
更詭異的一個現象是:總量消費在下降,而消費升級的要求在上升。這對企業提出了更高的產品創新與服務定制能力要求,也對政府提出了更加精準的財政支出配置壓力。
不可忽視的還有一點,那就是房地產與地方財政的“雙重擠壓”效應。
房地產是人口變化的晴雨表。長期來看,人口減少將導致住房需求持續收縮,尤其是對“新房”的需求。
日本90年代泡沫破滅的核心邏輯之一,就是在人口見頂的前后,房地產價格高位橫盤并逐步下行,最終拖累了整個金融系統。
中國當前的地方財政極度依賴土地財政和房地產相關稅費。人口負增長意味著房價支撐力量減弱,地價下行風險上升。這不僅限制了地方政府的融資能力,也削弱了其進行基礎設施投資和公共服務擴張的財政空間。
更嚴重的是,盡管有化債手段,但地方債務風險仍有可能在未來幾年集中暴露。因為,房地產還有繼續下行的風險。
這種“雙重擠壓”——即房地產市場萎縮與財政能力下降——將對中國經濟穩定性構成中長期挑戰。
想要改變這一切,必須從“人口紅利”到“人才紅利”轉變。如果沒有思想上的革新,還用舊的那一套應對新問題,只會讓問題越拖越嚴重。
說白了就是,如果說過去四十年,中國靠的是“人口數量”的紅利,那么下一個時代的出路,必須轉向“人口質量”的紅利。
首先要進行深刻的教育改革,進行人力資本再配置。提高教育資源的均衡性與創新能力,從“量的普及”轉向“質的精英”。現在這種形式主義泛濫的教育,只會適得其反。
延遲退休與老齡生產力利用是日本的經驗。重新設計勞動制度,讓高齡人群能在適當崗位繼續創造價值。前提是必須嚴格執行勞動法——日本老人工作,收入和法律保護都是很嚴的。
還有就是執行生育友好政策。無論對于男女,這一點都很重要,都可以釋放出來很多勞動力資源和消費的可能性。
以上這些的核心與前提,都是經濟體制和政策工具的適應性改革。
人口負增長本身不是“終局”,但它意味著一個舊增長模型的結束。
中國經濟若想穿越這一結構性轉折期,必須擺脫對“量的擴張”的依賴,轉而尋找“質的躍遷”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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