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春天,一份伊朗電信設備的采購合同在中興通訊深圳總部悄然簽署。這份價值數億美元的訂單,讓中興工程師將包含美國產FPGA芯片的基站設備送往德黑蘭?。
彼時,美國對伊朗的出口管制條例雖已延伸至第三國企業,但全球通信設備商仍在灰色地帶游走。
當時簽訂合同的雙方都沒想到,僅僅是4年之后,這份合同卻成為懸在中興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2016年3月,美國商務部公開指責中興通過空殼公司向伊朗輸送美國技術的事實?,同時宣布對中興通訊實施出口限制措施,導致公司暫時停牌交易。
1985年,43歲的侯為貴帶領陜西691廠團隊南下深圳,成立中興半導體公司,初期以電子表、電風扇等代工業務維持生存?。
1990年,中興的交換機
但僅僅兩年之后的1987年,中興就推出了首款自主研發的ZX-60模擬交換機,標志著從加工廠向通信設備商的轉型?。
1990年,中興研制成功中國首臺數字程控交換機ZX500,打破國外壟斷,奠定了國產通信設備的技術根基?,1997年完成深交所上市,成為國內首家A股上市的通信設備企業?。
2009年,中興再推出SDR軟基站,在全球3G建設中斬獲28%市場份額?。2012年手機業務進入全球前五,智能終端出貨量突破1.2億部?。
2015年中興發布首款美國市場定制手機Axon系列,實現高端市場突破?,此時公司業務已覆蓋160+國家,服務全球1/4人口?。
美國的突然變臉,使得中興公司上下陷入一片緊張和慌亂,因為冷戰結束以來美國的經濟和技術霸權已經主宰世界20多年,作為國家機器其能動用的資源遠不是中興這樣一家企業能夠匹敵的。
特朗普志得意滿
最后,中興只能在2017年3月與美方倉促達成和解協議,同意接受處罰,支付11.9億美元的罰款,并承諾解雇4名高管、處罰35名員工。
相當于,我們從你美國人這里采購東西,然后不小心賣給伊朗就成了大逆不道,不僅要賠償巨款,還要把自己的心腹忠臣全都罷免。
這一和解協議堪比企業版的《辛丑條約》,如果是放在今天的中美兩國實力對比形勢下是絕對無法想象的。
然而,盡管中興公司已經割地賠款,低聲下氣,但得到巨額利益的美國人卻并沒有就此放過中興。
那時,剛剛開始第一個任期的特朗普氣勢正盛,他所任命的商務部長威爾伯·羅斯、白宮國家貿易委員會主席彼得·納瓦羅一干人等,那都是如假包換的對華鷹派。
威爾伯·羅斯
在這些人的煽動下,特朗普固執而荒誕地認為,與中國的博弈,就是一分也不能讓步,然后讓美國從勝利走向更大的勝利。
根據2017年簽訂的不平等條約,中興公司必須主動向美國政府相關部門和監察官報告相關情況,然而這卻再一次給了美國人把柄:你不是要懲戒涉事高管嗎?那你怎么還把2016年度的獎金發給了他們?不行,你得給我扣回來!
2018年4月16日,美國商務部以中興對涉及歷史出口管制違規行為的某些員工未及時扣減獎金和發出懲戒信為由,宣布對中興通訊實施為期7年的全面禁運令,禁止美國企業向中興銷售零部件、軟件及技術?。
羅斯在發布禁令之后兇相畢露地對媒體表示:“這是對藐視美國法律者的終極警告!”?
此時的美國人吃定了中興,你的核心技術、市場、零部件都是我給的,拿什么和我斗?我今天想要你的命,就不會讓你活到明天。
吃光抹盡
這份公告猶如晴天霹靂,切斷了中興與高通、英特爾等核心供應商的聯系,導致其生產線72小時內全面停擺?。
中興部署在全球40%的4G基站、75%的光傳輸設備瞬間陷入斷供危機,時任董事長殷一民在緊急會議上坦言:“我們的庫存芯片僅夠維持兩周”。
在深圳總部,中興的工程師們連夜拆解設備尋找替代方案,卻發現基站芯片、光模塊等核心部件完全依賴美國技術?,就是徹頭徹尾被美國人拿捏,簡直連掙扎的資格都沒有。
在華盛頓的談判桌上,中興派來的代表團提出支付4.3億美元保證金換取暫緩執行,卻遭美方強硬拒絕?。
四面楚歌的中興已經別無選擇:在5月9日的董事會決議上,中興宣布主要經營活動全面暫停,8萬員工進入待崗狀態?。
一時間中興陷入風雨飄搖
美國這次針對中興絕非心血來潮,而是直截了當地奔著中國的5G布局來的:當時中興承擔著中國30%的4G基站維護和20%的5G試驗網建設任務,供應鏈危機使三大運營商網絡升級計劃推遲6-9個月?。
經過59天拉鋸戰,2018年6月7日中興與美國政府達成的和解協議堪稱中國企業有史以來最大的恥辱記錄:
中興額外繳納10億美元罰款及4億美元托管金,加上2017年已支付的8.92億美元,總罰金達22.9億美元(約合146億元人民幣)。
按照美國的要求,中興需在30天內更換全部董事會及高管團隊,同時接受美方派遣合規監督組入駐?。
?此外,中興公司還同意設立為期10年的“特殊合規協調員”制度,期間只要美方感覺不爽,可隨時重啟制裁?。
快向我下跪!
這份“城下之盟”背后是殘酷的利益計算:禁令每延長1天,中興損失就增加2000萬美元。
中興事件開了一個壞頭,也給美國人釋放了一個極其錯誤的信號,那就是美國只要不斷加碼威嚇中國,就能不斷地獲取利益。
2018年的中興事件相當于貿易戰的導火索,也是美國對中國做的一次“服從性測試”,由于從中興身上榨取了巨額利益,這讓特朗普及其班子的欲望開始空前膨脹。
美國人從中興公司勒索的這些東西,在幾個月后貿易戰期間納瓦羅等人提交給中國代表團的條件里幾乎完美復刻:
縮減2000億美元貿易逆差,要求中國停止“中國制造2025”的所有項目,分拆華為等高科技企業,讓其他科技企業到美國上市,由美國人控股……
中國應該屈服!
2018年的中興危機,讓中興付出了巨大犧牲,但同時也給中國敲響了警鐘,為了不讓更多的企業步中興的后塵,中國開始加速產業生態層面布局。
同樣也是這場危機,倒逼出中國ICT產業的歷史性轉折:長江存儲、中芯國際等企業獲得前所未有的戰略機遇,中國半導體產業投資在2019-2024年間增長400%?。
雖然中國的商用5G部署推遲了一年之久,但中國科技企業正在此時開始構建“去美國化”創新生態,2024年全球十大芯片設計企業首次出現3家中國公司。
人生沒有白走的路,那年我們掉過的坑,每一個都算數,當中興通訊2023年攜自主研發的5nm基站芯片重返巴塞羅那通信展時,這段制裁往事已沉淀為數字時代的轉型注腳。
這場價值近23億美元的公開課,依然證明了一個顛撲不破的道理:落后就要挨打。它不僅讓中國企業深刻認識到核心技術自主的重要性,更催生出應對“技術民族主義”的中國方案。
中國人相信自強不息
強烈的危機感推動中國全社會研發經費占GDP比重從2018年2.19%提升至2024年3.1%,基礎研究占比突破7%?。
這場由外部壓力倒逼的科技革命,最終讓中國在35個關鍵領域實現90%以上技術自主,2024年PCT國際專利申請量占全球總量42.8%,印證了“封鎖—突破—超越”的創新規律?。
當特朗普在2025年再次發起對華關稅大戰時,他所犯的最致命的錯誤,就是認為中國還是2018年的中國,美國還是2018年的美國。
但很遺憾,中國既不是2018年的中國,美國也不是2018年的美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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