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我終于如愿以償地轉為了志愿兵。那天連長拍著我的肩膀說:"小張啊,你這六年的表現大家都看在眼里,這次轉志愿兵是實至名歸。"我激動得差點把軍帽都扔上了天。要知道,從十八歲入伍到現在,我在這支部隊已經待了整整六年,從一個毛頭小子成長為了一名合格的軍人。
轉志愿兵后的第一個愿望就是休探親假了,因為家里給我說好一門親事。探親假批下來,我收拾好行李,穿上那套熨得筆挺的軍裝,胸前別著閃閃發光的軍功章,踏上了回家的火車。
車廂里,我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心里既興奮又忐忑——六年了,家鄉變成了什么樣子?父母身體還好嗎?
剛到家沒兩天,母親就神秘兮兮地拉著我說:"衛國啊,你都二十六了,該成家了。隔壁王嬸給你介紹了個姑娘,叫李雪梅,在縣中學當老師,人長得秀氣,性格也好。"
我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媽,我這剛回來……"
"剛回來怎么了?"母親瞪著眼睛,"你看看村里跟你同齡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在母親的安排下,我同意了相親。
相親那天,我特意換上了軍裝,把皮鞋擦得锃亮。見面地點約在了縣城的公園,春日的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長椅上。
遠遠地,我看見一個穿著淡藍色連衣裙的姑娘站在那里,烏黑的頭發扎成一個簡單的馬尾,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你好,我是張衛國。"我走過去,有些緊張地敬了個軍禮。
她抿嘴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李雪梅。你不用這么正式。"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周圍的鳥兒。
我們沿著公園的小路慢慢走著,聊了很多。她告訴我她教語文,喜歡讀詩;我給她講部隊里的趣事,講我在邊境執勤時看到的壯麗日出。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西斜,我們竟然聊了整整一個下午。
"明天……還能見面嗎?"分別時,我鼓起勇氣問道。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輕輕點了點頭:"好啊。"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幾乎天天見面。李雪梅溫柔賢淑,知書達理,每次約會都會帶一本她喜歡的書給我看。我越來越覺得,如果能和她共度一生,該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一個星期天,李雪梅邀請我去她家吃飯。我緊張得手心冒汗,提著兩瓶好酒和一條香煙——這是母親千叮嚀萬囑咐的"上門禮"。
李家是個普通的職工家庭,父親在縣機械廠工作,母親是街道辦事處的會計。一進門,我就被熱情地招呼坐下。正當我和李父寒暄時,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孩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爸!媽!我回來啦!"女孩的聲音清脆響亮,與李雪梅的溫柔形成鮮明對比。她看見我,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你就是姐姐說的那個軍人吧?我是李雨晴!"
李雨晴比姐姐小三歲,當時正在省城讀大學,那天正好回家過周末。她活潑開朗,說話像連珠炮似的,一頓飯的功夫就把我的部隊生活問了個遍。我注意到,每當李雨晴說話時,李雪梅就會不自覺地抿緊嘴唇,眼神也變得有些黯淡。
飯后,李雪梅送我出門。走到巷子口時,她突然說:"我妹妹從小就這樣,對什么都好奇,你別介意。"
"怎么會呢?她很可愛。"我隨口答道,卻看見李雪梅的臉色變了變。
第二天,我約李雪梅去看電影,她卻說學校有事來不了。正當我失望地準備回招待所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我:"張衛國!"
李雨晴小跑著過來,臉頰因為奔跑而泛紅:"真巧啊!我正要去圖書館,沒想到碰到你。"
"你姐姐今天有事。"我解釋道。
"我知道。"她眨眨眼,"她讓我來陪你看電影。"
我有些疑惑,但還是和她一起走進了電影院。那場電影我幾乎沒看進去,心里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散場后,李雨晴突然拉住我的手:"張衛國,我喜歡你。"
我驚得差點跳起來,連忙抽回手:"別開玩笑,我是你姐姐的……"
"姐姐根本就不適合你!"李雨晴打斷我,"她那么內向,你那么陽光。而且……"她湊近一步,"我對你是一見鐘情。"
我嚴肅地拒絕了她,明確表示我心里只有李雪梅。然而,李雨晴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拒絕,接下來的幾天,她總是"偶遇"我,有時是市場,有時是公園。每次我都刻意保持距離,但她依然熱情不減。
一周后,李雪梅終于同意見面了。我們約在老地方,但這次的氣氛明顯不同。她一直低著頭,說話也心不在焉。
"雪梅,你怎么了?"我終于忍不住問道。
她抬起頭,眼睛里閃著淚光:"我妹妹都告訴我了。"
"告訴你什么?"我一頭霧水。
"她說……你們已經……"李雪梅說不下去了。
我這才明白過來,急忙解釋:"不是那樣的!我從來沒有……"
"不用說了。"她打斷我,"我了解我妹妹,她雖然任性,但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說完,她轉身就走,任憑我怎么喊也不回頭。
接下來的日子簡直糟透了。李雪梅拒絕接我的電話,我去學校找她,她就讓同事說她不在。而李雨晴卻變本加厲地出現在我面前,甚至跑到我父母家去"拜訪"。
一天晚上,我獨自在河邊散步,思考著這個荒謬的局面。無論我選擇誰,姐妹之間都會產生無法彌補的裂痕。李雪梅已經認定我背叛了她,而李雨晴的熱情又讓我無所適從。
"也許,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我對著河水自言自語。
探親假結束前,我給李雪梅寫了一封信,解釋了一切,并告訴她我決定退出這段關系。我把信交給了她的一位同事轉交,然后收拾行李返回了部隊。
回到部隊后,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訓練、執勤、學習,我用忙碌來麻痹自己。有時候半夜站崗,望著滿天繁星,我會想起李雪梅溫柔的笑容和李雨晴倔強的眼神,心里像壓了塊石頭。
一年后,我的老鄉戰友給我介紹了一個姑娘,叫王淑芬,是縣醫院的護士。第一次見面時,我坦白了自己過去的情感經歷。她安靜地聽完,然后說:"每個人都有過去,重要的是現在和將來。"
王淑芬和李雪梅完全不同,她務實干練,說話直來直去。我們交往了半年就結婚了,婚禮很簡單,就在部隊的食堂擺了幾桌。
婚后第二年,我們有了女兒小芳。
我在部隊又服役了五年,然后轉業到了家鄉的城關鎮派出所工作。日子平淡而充實,女兒漸漸長大,妻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有時候夜深人靜,我會想起那個春天的相親,想起李雪梅溫柔的眼睛和李雨晴倔強的表情,但那些回憶已經不再疼痛,就像老照片一樣,泛黃卻珍貴。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間三十年過去了。我從派出所退休,女兒也在城里安了家。偶爾和老戰友聚會,酒過三巡,有人會調侃我當年的"姐妹花"故事,我也只是笑笑,舉杯一飲而盡。
去年冬天,我在縣醫院的走廊上偶遇了李雪梅。她頭發已經花白,但依然保持著那種溫婉的氣質。我們相視一笑,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她告訴我她一直未婚,現在退休在家養花看書;而李雨晴畢業后去了深圳,現在是一家外企的高管,也已經結婚生子。
"那時候……"她欲言又止。
"都過去了。"我溫和地說。
她點點頭,眼睛里閃過一絲釋然:"是啊,都過去了。"
我們道別時,她突然說:"其實后來我收到了你的信。"
我愣住了。
"只是當時太驕傲,不愿意承認自己錯了。"她笑了笑,那笑容和三十年前一樣溫柔,"祝你幸福。"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人生就像一條河,我們都在其中漂流,有時會遇到漩渦,有時會碰到暗礁,但河水永遠向前,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年輕時的我們,總是把一時的情感看得太重,以為錯過就是永遠。如今站在人生的秋天回望,才發現那些曾經的痛苦與糾結,不過是成長路上必經的風景。
我走出醫院,冬日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臉上。手機響了,是妻子問我晚上想吃什么。我笑著回答:"你做的都行。"掛斷電話,我深吸一口氣,邁步向家的方向走去。過去的已經過去,而生活,依然美好地繼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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