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陳白

有位海歸朋友昨天給我發消息說，“一夜醒來，變成間諜了”。

他這句話的來源，主要還是來自知名企業家董明珠前幾天的一番驚人發言——“絕不用海歸派，只在國內高校里培養自己的人才”“海歸派里有間諜，我不知道誰是誰不是”……

話是在4月22日舉行的格力電器臨時股東大會上說的。會上，董明珠順利當選新一屆董事，并再次當選格力電器董事長，開啟她執掌格力電器的第五個三年任期。

其實，雖然近年來貿易的高墻林立，關稅硝煙也還在彌漫，但客觀說中國市場對外開放的決心從未改變。

在格力所關注的“核心科技”領域，“中國也在不斷積極融入全球創新網絡，深度參與全球科技治理。”這句話，可是我從政府文件里摘抄出來的。

所以真的很難想象，在全球化程度如此之高的今天，一家中國知名科技企業的掌門人，會在企業人才的選拔上設置這樣的標準。

且不說這番話會對那些正準備海歸求職的畢業生們造成什么樣的心理傷害，在“對外開放的大門會越來越大”的背景下，可以理解董明珠對于“掌握核心科技”的追求，但把這種執念泛化到人才的吸取和培養上，恐怕未來只會影響格力的發展。

其實別說企業了，近年來推出“海外高層次人才引進計劃”等政策，旨在吸引全球頂尖人才助力產業升級。就連各地政府為了吸引海外人才，更是經常會設置高額的薪酬和安家補助，深圳的“孔雀計劃”、上海的“浦江人才計劃”等項目都已成為品牌，在海外人才中擁有一定的知名度。“聚天下英才而用之”早已經是共識。

就連地方都開啟搶人大戰的今天，我們的知名企業家卻對海歸人才抱有如此莫須有的敵意，實在令人費解。

不過，在費解之外，董明珠的“間諜論”其實更令人感覺到的是害怕。這是我本周在《經濟觀察報》上寫的專欄，其實很多人應該也看到了——

簡單將人才選擇簡化為“本土”與“海歸”的二元對立，本質上是在有意制造社會割裂。而這樣的撕裂公眾情緒的行為，卻居然發生在一家國有企業的掌門人身上，這樣的表態在國內都會引發“寒蟬效應”，那些早早選擇歸國的各個領域的學科帶頭人們聽到這樣的表態，會因此感到不被信任的寒心。

更可怕的是，在海外可能還會因此誤解中國“對外開放的大門越開越大”的決心。

大家都知道，科技創新最關鍵還是要靠人才。按照機構披露的數據，2024年海歸求職者中78%擁有碩士以上學歷，且多集中在人工智能、生物醫藥等戰略性新興產業。董明珠的言論不僅是在破壞社會對多元化人才價值的共識，甚至可能導致我們失去未來前沿產業創新的關鍵機會和窗口期。

所以，相比宏觀和產業層面的影響，格力公司因為這樣的人才政策會失去未來更多的發展和創新機會，其實也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們不能否認董明珠對于培養本土人才的重視的價值，但一家企業和它的掌門人對于人才是持有開放包容的心態還是預先埋下“有罪推定”，相信對于求職者的吸引力是完全不一樣的。而長期處于這樣的環境中，員工之間的信任度只會不斷降低，因為每個人都可能是潛在的信息泄露源或“間諜”。長期來看，這種不信任的文化氛圍不利于激發團隊合作精神和創新思維。

在經歷了平臺經濟反壟斷、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的政策強干預時代之后，隨著競爭秩序的不斷恢復，讓監管回歸監管、把市場的真正交給市場，其實已經是當下各界的共識所在，更是經濟復蘇和信心修復的強心劑。

可令人意外的是，今年以來，很多本來應該堅定地站在市場一側的企業家們，卻似乎更加熱衷非市場的話語體系，表現出了一些反市場的封閉和保守姿態。

當我們的一流企業家卻開始言必稱“資本家”“間諜”等充滿了非市場色彩的言論，甚至試圖通過道德綁架來搶占輿論高地，其背后所折射的事實上是當前企業發展環境中所面臨的深層矛盾和焦慮。面對流量，企業容易陷入到非黑即白的輿論陷阱。但以“貼標簽”對抗“貼標簽”，卻反而加劇了輿論場的撕裂，最終又會反過來影響正常的商業生態。

企業家的胸襟格局決定著企業的高度。

任正非將華為的成功歸因于“一杯咖啡吸收宇宙能量”，曹德旺在福耀科技大學建設中特別強調“要請世界級教授”。

這些企業家的共同智慧在于：既重視本土人才培養，又懂得借力全球智慧。格力電器若想真正實現“讓世界愛上中國造”的愿景，就需要拆除人才引進的無形藩籬，在堅持自主創新的同時，以更開放包容的姿態擁抱全球人才。

畢竟，一家企業真正的核心競爭力，并不在于人才的出身背景，而在于能否構建激發各類人才創新潛能的有效機制。人才戰略的封閉化最終會導致企業喪失戰略彈性，當企業用人標準開始變得絕對化，創新活力也就會逐漸枯竭。這恐怕才會對格力產生真正沖擊。

董小姐的閉門造車，是掌握不了核心科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