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悅城

陳獻章

何處廟前江水流，野人于此暫維舟。
玲瓏竹日冬猶暖，輕薄潭煙曉未收。
龍母衣冠終宇宙，悅城鐘鼓自春秋。
杖頭一百青錢在，煩惱嘉魚不上鉤。

西江嘉魚是嶺南地區久負盛名的珍稀魚種，其記載可追溯至唐代。據歷代地方志及文獻記載，嘉魚主要分布于今廣東云浮、肇慶及廣西梧州之間的西江，尤以德慶、云安至高要一帶為盛。其形如鱒，頭尖鱗細，腹多膏脂，肉質腴嫩，因常居石巖、食苔飲乳、性潔不污而被譽為“魚中第一”。古籍中對其烹飪之法亦多有稱道，如《嶺表錄異》載其“以芭蕉葉隔火炙之”，《嶺外代答》稱其“自裹煎熬，不別用油”，足見其味美絕倫。筆者輯錄部分典籍中的西江嘉魚記載于下，以饗讀者。

嘉魚形如鱒，出梧州戎城縣江水口，甚肥美，眾魚莫可與比。最宜為?，每炙，以芭蕉葉隔火，蓋慮脂滴火滅耳。漁陽有鮇魚，亦此類也。

——唐·劉恂《嶺表錄異》

蒼梧大江之南山曰火山，下有丙穴，嘉魚出焉，所謂“南有嘉魚”，詩人傳之也。嘉魚形如大鰣魚，身腹多膏，其土人煎食之甚美。其煎也，徒置魚于干釜，少焉，膏溶，自然煎熬，不別用油，謂之自裹。

——南宋·周去非《嶺外代答·蟲魚門》

鱗：有嘉魚（本州出），多時魚、多黃魚、多青竹、多白骨、多斑、多鳊、多鳡、多鰥、多鳙、多鯪、多黃骨（三縣同），有鰻（瀧出），有鱖、有魭（封出），有鮈（開出）。有蛟（形如曲蟮，而頭有兩耳，群出必有大水，居人占之屢驗）。

——明·嘉靖《德慶志·食貨》

嘉魚：《本草》云：“乳穴中魚，常食乳水，所以益人，久食令人肥健悅澤。”《吳都賦》云：“嘉魚出于丙穴，立夏日出穴，立秋日還穴。”

——明·天啟《封川縣志·輿地》

嘉魚鯉，質鱒鱗肥，肉甚美，性至潔，不近混濁。居石潭中，食苔，冬月水清乃出食霧。高要小湘峽以上至德慶多有之。

——明·崇禎《肇慶府志·地理志三》

（康熙《肇慶府志》與此同，不重錄）

嘉魚以孟冬天大霧始出，出必于端溪高峽間。其性潔，不入濁流。嘗居石巖，食苔飲乳以自養。霜寒江清，潮汐不至，乃出穴噓吸雪水。凡嘉魚在蜀中丙穴者，以三月出穴，十月入穴；在粵中大小湘峽者，以十月出穴，三月入穴。西水未長，則四五月猶未入穴。蜀嘉魚畏寒而喜熱，粵嘉魚不然。白沙詩“兩山斷處小湘峽，十月嘉魚出水鮮”，是也。

——明·屈大均《廣東新語·鱗語》

嘉魚：高要小湘峽至德慶有之。

——清·乾隆《肇慶府志·物產》

嘉魚：形如鱒，其肥美莫可與比，霜降后始有之。

——清·乾隆《德慶州志·風土》

嘉魚：左思《蜀都賦》“嘉魚出于丙穴”，即此魚也。產肇慶，頭如鼠，其鱗中有脂。主人以豕膏炙之，光如明珠。

——清·道光《肇慶府志·物產》

鱗類：鯉、鯇、鯽、鱔、鯤、鯪、鰻、鰱、鳙、鲇、鰣、嘉魚、三?、鰉魚。

——清·道光《東安縣志·物產》

嘉魚，形如鱒（《嶺表錄異》）。其頭如鼠，鱗中有脂，以豕膏炙之，光明如珠（《通志》），為魚中第一。廣魚無味，此魚出自石穴，蓋食乳，水，故肥美（《嶺南雜記》）。孟冬大霧始出，出必于端溪高峽間。其性潔，不入濁流。嘗居石巖，食苔飲乳以自養。霜寒江清，潮汐不至，乃出穴噓吸雪水。在粵中大小湘峽者，以十月出穴，三月入穴。西水未長，則四五月猶未入穴（《廣東新語》）。

——清·道光《高要縣志·輿地略二》

自羚羊峽以上，皆有嘉魚，即《吳都賦》所云“嘉魚出于丙穴”者。《本草》云：“產乳穴中，食之令人悅澤。”嶺南鱗屬，以此為最。十月后，有霧即出，以江水畜之，可活二三日，不能致遠也。（據《方志》《采訪冊》）。

——清·道光《封川縣志·物產》

嘉魚：《嶺表錄異》:“形如鱒。”《嶺外代答》:“魚身腹多膏，煎食之，甚美。其煎也，徒置魚于干釜。少焉，膏溶，自然煎熬，不別用油，謂之自裹。”《廣東新語》:“孟冬，大霧始出，出必于端溪高峽間。其性潔，不入濁流，常居石巖，食苔飲乳以自養。霜寒江清，潮汐不至，乃出穴噓吸雪水。德慶之嘉魚，其種至四會烏龍而變。土人謂之似嘉魚。”郝《通志》:“其頭如鼠，鱗中有脂，以豕膏炙之，光明如珠。”

——清·光緒《德慶州志·食貨志第五》

季秋之月，紅薯登，白欖落，菊盛開，蘋花繡渚，嘉魚出于峽，農收大秥。

——清·光緒《四會縣志·編一·氣候》

嘉魚：形如鱒（《嶺表錄異》）。其頭如鼠，鱗中有脂，以豕膏炙之，光明如珠（《郝通志》）。魚身腹多膏，煎食之甚美。其煎也，徙置魚于干釜，少焉，膏溶，自然煎熬，不用別油，謂之自裹（《嶺外代答》）。孟冬大霧出，出必于端溪高峽間。其性潔，不入濁流。嘗居石巖，食苔飲乳以自養。霜寒江清，潮汐不至，乃出穴噓呼雪水。在粵中大、小湘峽者，以十月出穴，三月入穴；西水未長，則四、五月猶未入穴（《廣東新語》）。按：邑產以羅旁下大葵角為最美。當隆冬月份初三、十八潮水滿漲時，乃出穴覓食。漁人網之，以此時為多（《釆訪冊》）。

——民國《舊西寧縣志·食貨三》

嘉魚：南有嘉魚。朱子《集傳》注：“鯉質，鱒鯽肌，出于沔南之丙穴。”袁仁《毛詩或問》云：“《埤雅》‘嘉魚鱒鱗，肌肉甚美’”，謂其鯉之質，鱒之鱗，而肌肉甚美也。今乃以鱗為鯽，而以肌屬上。

浚師按：《大清一統志》“大丙山在略陽縣（陜西漢中府屬）東南”。《蜀都賦》“嘉魚出于丙穴。注：丙，地名也。”《寰宇記》：“大景、小景二山，景字本為丙，唐諱改，并在順政縣。順政，唐屬山南西道，宋屬利州路，即今略陽東南七十里。其山峻崖，南北相對，高百余丈。山衣石發，被于崖陰。北有穴，方圓二丈余。其穴有水潛流，土人相傳為丙穴。沮水經穴門而過，或謂之大丙水。每春三月上旬，有魚從穴出躍，相傳名為嘉魚。”《府志》：“大丙、小丙二山在沔縣西北八十里”。冊說：“大丙山在略陽縣南二十里。又丙水在褒城縣西北。”《水經注》：“丙水上承丙穴，出嘉魚，常以三月出，十月入地。穴口廣五六尺，去平地七八尺，泉懸注，魚自穴下透入水，穴口向丙，故曰丙穴，下注褒水。”《寰宇記》：“丙水源出褒城縣西北牛頭山。”《輿地紀勝》：“大丙水源出黃崖嶺下。”《明統志》：“水在沔縣北八十里。”據此，則今之論丙穴，當云陜西，不當云蜀矣。

廣東肇慶府首邑為高要，亦出嘉魚，《一統志》不載。《嶺表錄異》云：“嘉魚形似鱒。”《廣東通志》云：“其頭如鼠，鱗中有脂，以豕膏炙之，光明如珠。”《嶺南雜記》云：“為魚中第一。廣魚無味，此魚出自石穴，蓋食乳水，故肥美。”《廣東新語》云：“孟冬大霧始出，出必于端溪高峽間。其性潔，不入濁流。嘗居石巖，食苔飲乳以自養。霜寒江清，潮汐不至，乃出穴噓吸雪水。在粵中大、小湘峽者（大、小湘峽皆高要縣屬），以十月出穴，三月入穴。西水未長，則四、五月猶未入穴。”《粵中見聞》云：“四會地方（肇慶府屬）白蕩，有柔鱗肥甲如水晶者，亦謂嘉魚。”《虞衡志》云：“梧州火山嘉魚，狀如小鰣魚。皆與高峽者異，詳《高要志》中。”《云南記》：“雅州丙穴出嘉魚。蓋產不一地，而解丙穴者，或以為丙日，或以為地名，或以謂其穴向丙，亦迄無定論。產高峽者，其白如玉，肉亦腴嫩，入口若豆腐然。美則美矣，但不耐咀嚼耳。”

浚師又按：《詩九罭》之魚鱒魴，傳大魚也。《爾雅》注：“鱒似蹲子，赤眼。鱒音蹲，上聲。”《毛詩陸疏廣要》：“鱒似鯤魚，而鱗細于鯤，赤眼，多細文，魚之美者。《埤雅》以嘉魚之鱗比鱒，頗不謬。若鯽，色黑體促，腹大脊隆，與嘉魚絕不相似矣。至朱子所引，山陰陸氏亦引之，特云鯉質鱒鱗，肌肉美，并未有鯽字。其原實出任豫《益州記》，見《文選》注。袁氏之駁晦翁，僅知陸佃《埤雅》，亦失之不考也。

——清·方浚師《蕉軒續錄》

從上述典籍記載可見，嘉魚并非西江獨有，但西江嘉魚與別處不同，如四川的嘉魚怕冷喜熱，“三月出穴，十月入穴”，而西江嘉魚卻恰恰相反，“十月出穴，三月入穴”。西江嘉魚“冬月出穴噓吸雪水”的習性與“不入濁流”的高潔特質，使其成為文人筆下的自然靈物，如屈大均《廣東新語》所言“霜寒江清，潮汐不至，乃出穴噓吸雪水”，盡顯其超凡脫俗之姿。云安六都傳嘉魚滋補如雞項（正字為“未+成+母”，網頁無法顯示，用粵語同音字“項”代替，雞項，長成而未產卵的雌雞。筆者注），號之“水底雞項”。西江嘉魚不僅是嶺南飲食文化的標志，更承載著深厚的歷史底蘊。然因生態環境變遷，此魚今已罕見，典籍中“白如玉，入口若豆腐”的珍味幾成追憶。保護西江流域生態，或許方能重現“十月嘉魚出水鮮”的千年盛景。

本文撰寫于2025年3月，原載于《方志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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