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四月芳菲盡,茶農忙碌早開始。
幾天前,媽媽在視頻通話時說:“今年茶價比去年低,我負責摘大塢高山和潘龍珠的,你爸的任務是連尖塢的四塊地。”我當時愣了一下:“連尖塢的地,我家不是三塊?”母親笑了,說:“你忘了,還有姑姑家的那一塊地哩。”
村里的茶棵地,沿著山脊做地界,高高低低的,不能哪家都山腳或都山頂。茶棵地不僅有遠近,還有肥沃貧瘠之分。為了公平公正,每家的茶棵地,高低肥瘦都有,交叉在一起。你家的地在我家的上面,我家的地又在你家的上面,循環而上。
姑姑家的那塊地,在我家塝上,分給了老四兒子。他跑車搞運輸一家人在外面,茶葉給了我妹妹摘。妹妹嫁在鄰村,也有兩三個人的茶棵地,去年她一家人去蕪湖安家,不再回來摘茶。母親舍不得那些在大路邊的茶,說身體還行,比到自己高山的地要輕松一點,她去摘,來回10里路。
父母這些年的操勞,我一直清楚。茶季是一年一度的辛苦,更是一年唯一的收益。曾經的歲月,山村是單一的茶葉經濟,家庭開支的來源都依賴那幾塊茶棵地。我和妹妹年幼,只會做摘茶一樣事。父母為了鼓勵我倆摘茶,每天定標準,超過多少斤,每斤獎勵一毛錢。茶季得到的獎勵,買本子還是買鋼筆,可自由選。
上世紀80年代,茶是自家做的,炒青出焙、扭茶定型、滾筒烘干,四五戶人家共用一套制茶機械,做茶循環排序,前幾家只能做半干,就得把機械讓出來。輪到最后的一家,看似遲點,半夜再去做茶,但是能直接烘干,翌日早上就可以賣茶得現錢。不然,就在上午或下午,挑時間去烘干茶。這些,都是父親的忙碌。
母親除了摘茶,還要準備一日三餐。過了谷雨,春茶日長夜大,尤其是一場雨之后,嫩茶個個玉樹臨風,茶枝上一片青綠。做包子、做馃、煮茶葉蛋、包粽子,都是母親的事。天明就要出門摘茶,過了“五一”,學校放半個月茶假,我也就天天跟著早起。自制的食品,是摘茶的犒勞,也是鼓勵。
一季茶摘一個多月,父母都要瘦好幾斤。老家的竹林,分大小年,大年筍多,父母還要挖筍、曬干筍,更是忙。他們做的事情,我們做不了,也只能干著急。我個子超過母親的時候,讀書離開了鄉村,然后又在外面謀生。茶季離我漸行漸遠,很多年的茶季因自己的工作沒有回過家幫忙,在這個凡事趁早的時代,市場對茶葉的需求是鮮嫩,等到“五一”小長假,茶棵地里基本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幾棵帶著一層綠。
一年一年的茶季,父母的忙碌,我知道,卻走不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女兒外出讀大學后,才稍有空閑,在周末天氣晴好的日子,跟妻一起去老家,幫忙摘幾回茶,是懷念少年摘茶的歲月,也是希望減少父母的一點勞累。我多摘一棵,他們就少摘一棵,少一點辛苦。我們去了,他們的心情都好許多,在地里也有說不完的話。
茶季來了,父母又在茶棵地里起早摸黑。這幾年,我勸他們:孫女都工作了,高山的那幾塊地不要去摘,別專門起早摘茶,睡到自然醒,天氣好就去,把摘茶當作消遣,充實生活就行。可是習慣了勞動的他們,又怎么聽勸呢?母親說,摘幾個錢,用起來自在順手,你們城里生活,什么都要錢,也不容易。
父母的茶季來了,隔著幾十里的天空,我很多時候只能掛念。
原標題:《隔著幾十里的天空,父母的茶季來了》
欄目主編:陳抒怡 文字編輯:陳抒怡 題圖來源:新華社
來源:作者:江紅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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