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影節剛剛閉幕，獲獎影片《大風殺》就趁熱上了“五一檔”。

獲得“最佳編劇”、“最佳男配角”兩項大獎，并得到場刊最高分，可以說這部影片吊足了觀眾胃口。

不過，131分鐘的長片看下來，確有亮點，但也有不少遺憾。作為導演張琪執導筒的首部作品，他拿出了1000%的誠意，也給影片帶來了用力過猛的負擔。

《大風殺》的故事設定在1995年，西部邊陲小鎮。成功越獄的黑幫大佬回到曾經的地盤，物是人非，風光不再。警察一邊追逐著，黑幫內部也在不斷分裂。兩方展開殊死搏斗，最后都難逃這場血腥風暴。

辛柏青飾演的神秘大佬趙北山，是本片最大反派。他看似兇狠，實則漸漸失去自己的黨羽，在眾叛親離下難再回到舊時風光；而白客飾演的警察夏然，曾看著戰友戰死沙場，他退役后一直帶著沉痛的創傷，也與邊陲小鎮的封閉沒落形成呼應。

《大風殺》想要傳達的主題，與新近熱播的電視劇《沙塵暴》十分相似。講述的都是上世紀90年代的故事，在轟轟烈烈的現代化進程中，曾因豐富礦產資源得利的西部重鎮因開采過度失去了經濟活力，人們紛紛逃離，去發達的東南沿海城市——在《大風殺》中，深圳就是一個新的希望之地，成為小鎮人紛紛向往的樂園。

帶有昔日強者光芒的趙北山離奇歸來，人們聞風喪膽。他的回歸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卷起安寧小鎮的狂烈風沙。然而眾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在時代滾滾向前的節奏中，再強的個人也難敵大勢。趙北山帶領的黑幫內部不斷發生分裂和廝殺，在一場又一場的“黑吃黑”之后，我們看見的強者已不再是強者，而是精神孱弱的老人，執迷舊日余暉。

影片為這荒蕪的主題設定了濃烈的美學風格。被群山包圍的小鎮，空蕩蕩的街道，黃沙漫天——國產西部片早有珠玉在前，《雙棋鎮刀客》《無人區》等等都是西部美學的代表。在外部環境的表達上，《大風殺》沒有太多新意，反而是設定了獨特的封閉空間——一個即將倒閉的美食城，為影片帶來強烈的舞臺風格。

紅色地磚，綠色墻壁，鮮明的色彩對比。美食城（也就是老飯店）將角色帶到90年代室內設計的表演場，忠誠和狡詐，恐懼和勇毅，紛紛在這里上演。

郎月婷飾演的老板娘李紅，早已看到小鎮大勢已去。她催促妹妹離開此地去深圳，在風季到來之前，趁交通還沒有封閉，逃離是最后生存的機會。

在限定的時間、限定的空間條件下，所有人的行動仿佛都被擰上了倒計時的發條。如果不在黑幫大佬回歸、風季來臨之前逃離，他們似乎就再也沒有逃走的機會。因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恐懼，黑幫內部率先發生斗爭，從耿樂飾演的曲馬多被殺開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一個一個死去，直至張本煜飾演的會計倒臺，趙北山只剩下忠誠的狙擊手“舌頭“一人。

經典的“大逃殺”故事模板，被如此運用在黑幫內訌中，是《大風殺》最有看頭的部分。但故事也陷入了一個一個必須死去的圈套——角色還來不及展示自己的內心，他們就為了故事不斷發展下去而死，因而大大削弱了影片的主題表達。

以辛柏青飾演的趙北山為例，此人應該是承載時代主題最重要的人物，也有相應成熟的演技支撐。但從他越獄歸來，至最后孤身一人，我們很難看到他與親信黨羽深刻的情感聯結——他與情人李紅之間，與曲那多、會計之間，為何這么多人為他守了三年的財產、不敢放棄也不敢逃離，我們始終難解背后的情感羈絆。

辛柏青在表演上有鮮明的話劇風格，常常在一句臺詞和一句臺詞之間，有顯著的抑揚頓挫——與白客的生活流表演風格形成巨大反差。當我們觀看這兩位對立的人物表演時，仿佛他們在不同維度的空間。辛柏青在朗誦，白客在自顧自呢喃。他們之間也缺少必要的情感對沖——以至于最后搏斗時，我們過早猜到故事的結局，也不會被他們任何一人的痛苦或孤獨打動。

因此，對本片尤為遺憾的是，在宏大的主題、濃烈的美學風格和引人入勝的“大逃殺”敘事懸念下，眾人如過江之鯽紛紛登場，又快速離場。我們來不及梳理他們之間的糾葛，也無暇顧及他們的內心，以至于當整場風暴血腥結束，我們并沒有獲得應有的痛惜或憐憫——只是如旁觀了一個“黑吃黑”到“白吃黑”的貓鼠游戲，最后總結升華，劃上句號。

在推動敘事進行的節奏中，人物的動機和情感始終排在末位，讓位于被設計好的暴力情節或氛圍。為了鋪墊誰會下一個死，主創忙不迭地拍出更漂亮的動作或槍戰——一幕黑幫在羊圈中相互射殺的畫面，和李紅用手雷引爆建筑的畫面，在攝影上都達到了喧賓奪主的效果。而本片配樂也同樣喧賓奪主，似乎主創不忍浪費如此用心的音樂，不得不全部留用，最后導致鋪排過度，頗為遺憾。

以導演首部作品來衡量，《大風殺》確是一部誠意之作。用心地建構了主題、故事、群像、攝影和音樂，但每一板塊都因做得過滿、過多而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無論辛柏青的眼中含淚，亦或白客的自然獨白，都沒有真正引起觀眾的共鳴。也許導演可以嘗試一下：如果我的電影只有90分鐘，不得不減少到90分鐘，那些不必要的說教對白、漂亮音樂或攝影，是不是應該統統刪減？

作者 | 李婧

自由撰稿人

排版 | Amethyst

「注：本文部分圖片來源于豆瓣及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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