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姐,這顆繡得歪歪扭扭的紅星,就是你的信仰?”1940年7月7日清晨,高郵壽佛寺的審訊室里,蓋慶成用匕首尖挑著染血的布片,腥紅的血珠順著刀刃滑落。被反綁在柱子上的章輔昂起頭,嘴角的血跡在晨光中泛著暗紅: “比你們胸口的青天白日干凈!”話音未落,蓋慶成的皮鞭已經抽裂了空氣。
要說這出慘劇的伏筆,早在兩年前就埋下了。1938年深秋的皖南,新四軍教導隊女兵宿舍的煤油燈總亮到后半夜——章輔弓著腰補軍裝,針腳總比旁人密三分。山東籍班長看不過眼: “大知識分子,補個衣裳還較真?”她捏著針在鬢角蹭了蹭: “針腳齊整,子彈來了才鉆不進去。”這話后來成了三支隊的俏皮話,誰衣服破了都嚷著找 “章師傅”。
這個紹興姑娘的倔,在戲劇團里更是出了名。1939年開春,她們在揚州鄉下演《放下你的鞭子》。臨時搭的戲臺突然塌了角,章輔抄起幕布就往腰上纏: “接著演!”頂著半邊垮塌的竹棚,愣是把東北流亡學生的悲愴演得臺下哭成片。散場時有個裹小腳的老太太顫巍巍塞給她倆雞蛋: “閨女,你這勁頭像極了當年秋瑾!”
蓋慶成盯上戲劇團不是偶然。1940年芒種那天,他們在高郵湖邊的漁村唱《黃河大合唱》。章輔把軍裝第三顆紐扣換成紅星的事,被混在人群里的眼線看得真切。那特務回去稟報時,蓋慶成正啃著鹽水鴨腿: “紅星?怕是娘們繡著玩的。”直到刺刀挑開襯衣那刻,他才驚覺這女學生把信仰縫進了血肉。
7月6日深夜的突襲充滿蹊蹺。戲劇團轉移前在土地廟歇腳,廟祝老頭殷勤端來的姜湯帶著苦味——后來才知湯里下了蒙汗藥。章輔抿了口覺得不對,抄起茶壺砸向同伴: “吐出來!”可惜示警遲了半步,六個姑娘軟倒在地。她抄起幕布桿要拼命,卻被門后閃出的黑影用麻袋套了頭。
壽佛寺的地牢潮得能掐出水。蓋慶成審人自有一套:先讓手下哼著《十八摸》從女牢前晃過,再端著紅燒肉進來談條件。章輔被吊在梁上兩天兩夜,聽著隔壁戰友受刑的慘叫,愣是咬碎半顆牙沒吭聲。有獄卒私下嘀咕: “這娘們莫不是鐵打的?”
最后的較量發生在刑場。蓋慶成特意選在逢集的西街口,指望殺雞儆猴。章輔被反剪雙手推上土臺時,襯衣左胸的紅星早被血染成了絳色。圍觀人群里有賣炊餅的老漢認出她: “這不是上月唱《木蘭辭》的姑娘?”突然有個戴斗笠的漢子吼了嗓子: “姑娘挺住!”蓋慶成的手下還沒反應過來,章輔已經用盡最后力氣喊出: “鄉親們記住!紅星永遠不褪色!”
槍響時出了怪事。按慣例行刑隊該打后心,領頭的兵卻手抖打了腿。章輔晃了晃沒倒下,第二槍竟卡了殼。蓋慶成奪過三八大蓋要親自動手,忽聽場外傳來密集的狗叫——后來坊間傳言,那是新四軍便衣隊在制造混亂。等槍聲終于響起,章輔面朝東方栽倒,血泊中那顆紅星反倒被洗得發亮。
二十天后,有樵夫在刑場旁的槐樹上發現血書,用木炭寫在樹皮內側: “我身死,紅星在。”蓋慶成派人刮了三遍沒刮凈,索性把樹砍了。誰知來年開春,樹樁周圍冒出一片野杜鵑,開得比晚霞還艷。老百姓悄悄傳:每朵花蕊里都藏著顆小五星。
1983年修繕壽佛寺,工人在地牢磚縫發現半截鉛筆頭,纏著褪色的紅線。文物局的人拿去給章輔戰友辨認,九十歲的老團長摩挲著鉛筆突然老淚縱橫: “這是她用來畫海報的筆,紅星上的線…是她拆了結婚蓋頭扯的!”當年偷偷繡紅星的六個女兵,到底沒等來給章輔當伴娘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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