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日頭毒得很,路邊的蒜葉蔫巴巴的。
接孩子放學(xué)時,看老太太接書包的樣兒,竟晃了神。那彎腰的姿勢,像極了老家的繼母,心里突然揪得慌。
到家跟媳婦商量,趁著假期回趟老家。
沒打招呼就出發(fā),想著給繼母個驚喜,卻撲了空。
鄰居說,她去六里外的龔家村抽蒜苔了,都73歲的人了。趕到地頭,遠(yuǎn)遠(yuǎn)看見個佝僂的身影。
烈日下,她弓著腰,手里的工具劃一下,抽一根蒜苔。捶腰的動作隔老遠(yuǎn)都看得見,汗水把后背浸得透濕。想起五歲那年,生母突然走了,父親忙得顧不上我。
自己鉆灶屋烤饅頭,滿臉灰撲撲的,像個小泥猴。直到繼母進(jìn)門,一把接過我手里的豬食盆,說“乖乖,這活兒你干不了”。她臉上有麻子,走路一拐一拐的,起初我瞧著不順眼。
可她天天天不亮就做飯,把我收拾得利利索索,比親媽還上心。初三開家長會,同學(xué)們笑她模樣,我躲在座位上沒敢認(rèn)。
她卻悄悄說:“想讓人看得起你媽,你得把腰板挺直嘍。”后來我發(fā)奮讀書,她搬磚打坯湊學(xué)費(fèi),自己連件新衣裳都舍不得買。
大學(xué)四年,每月準(zhǔn)時寄錢,寒暑假總說“端人家飯碗別誤事”,攆我去打工。
如今她閑不住,偏要在地里找活兒干,說抽蒜苔一斤能掙八毛。“媽,咱不抽了,回家!”我搶過她手里的蒜苔,喉嚨直發(fā)緊。
她卻笑著埋怨:“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好給你準(zhǔn)備飯菜啊。”媳婦抱著蒜苔,兒子搶過工具,都勸她跟我們回城。
背她往地頭走時,摸到她背上的骨頭,硌得人心里發(fā)酸。
想起她當(dāng)年給我削鉛筆、蹲在門檻邊的模樣,如今怎么就老成這樣了?她還說“小寶住校了,我待著沒事干”,可73歲的人了,哪能由著她瞎折騰?路上跟她商量,以后讓小寶走讀,在城里租個小菜園。
“你到學(xué)校看哪個孩子順眼,盡管親,我公司小飯桌可熱鬧呢。”兒子跟著起哄“奶奶說中”,媳婦也說“這次奶奶說了不算”,她笑得合不攏嘴。
后視鏡里,她靠著媳婦肩頭打呼嚕,孫子趴在她腿上瞇著眼。這一刻,心里突然踏實了,這些年虧欠她的,總算是能慢慢還了。都說繼母難當(dāng),可她把這輩子的好都給了我,比親媽還親。
路上想起老輩人說的“養(yǎng)兒防老”,可她何曾圖過回報?
當(dāng)年她不嫌我是拖油瓶,如今我哪能讓她老了還吃苦?這世間最暖的,莫過于有人把你捧在手心,哪怕沒血緣,也勝似親娘。車窗外的風(fēng)輕輕吹著,載著我們往城里趕。
她一輩子沒出過遠(yuǎn)門,卻為我在城里當(dāng)保姆、帶孩子,操碎了心。往后的日子,就該讓她享享清福,別再讓她在日頭底下彎腰了。
有些愛,來得晚卻濃得化不開。她用半生護(hù)我長大,我必用余生陪她變老,這才是正理兒。
至于那些曾有的嫌隙,早就在歲月里化成了心疼,哪還剩半分?
人到中年才懂,母親的愛不分親疏,真心換真心最是難得。看著身邊熟睡的繼母,我默默下定決心,往后定不讓她受半分委屈。
這世間最該回報的,就是這份毫無保留的母愛,不管是不是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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