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期
番薯寮
作者:何晨楓
文章發表于2025年04月12日湛江日報
在時光的長河中,總有一些角落,承載著往昔的記憶與生活的溫度。“番薯寮”,這個在現代文明浪潮中逐漸被淡忘的存在,于我而言,卻是故鄉深深烙印在我靈魂深處的溫暖符號,是一段艱難歲月里人性光輝的見證。
那是20世紀70年代的粵西農村,物資極度匱乏,饑餓纏繞著每一個家庭。土地,是農民們唯一的希望,而番薯,便成了維系生命的重要口糧。為了守護這來之不易的收成,村民們在番薯地旁或草坡上搭建起了簡易的小屋——番薯寮。
這些番薯寮,沒有華麗的外表,只是用數根手臂粗的樹木搭成“八字架”,再覆上些稻草或甘蔗葉,里面鋪上一層厚厚的稻草墊著一張草席。晚上僅容身2個人睡覺。番薯寮在曠野中顯得有些簡陋,卻隨處可見。種西瓜的便有“西瓜寮”,種甘蔗的便有“甘蔗寮”。這些“草寮”有的距離幾十米,有的緊挨著的,成為田垌里很常見的一道風景。白天,村民們在田間辛勤勞作,揮灑著汗水,只為了那幾畝番薯地能有個好收成;夜晚,男主人或壯年男子便住進這小小的番薯寮,守護著這片土地上的果實。
我的父親,便是這番薯寮的守護者之一。記得那年我家在旱地里種了一畝多地“紅皮番薯”,將要收獲時,粗大光滑的薯體紛紛鉆出泥土,隨手一拔就出來了。來往的村民都稱贊我家地里的番薯可稱得上“番薯王”了。父母總是笑呵呵地說,“就指望它能在墟日換回大米和孩子的學費”。為了防止別人“光顧”,每當夜幕降臨,父親便帶著簡單的鋪蓋和手電筒,走進那逼仄的番薯寮。
記得有一次,我跟著父親到番薯寮里守夜,也許是白天干活太累的緣故,父親躺下不久就睡著了,打起鼻鼾。而我總是翻來覆去睡不著,于是悄悄地爬出來在草寮外面撒尿。月色朦朧中,我看見一個黑影,提著一個小籃子,悄悄地潛入番薯地,正在用手挖番薯。我連爬帶滾地弄醒了父親,告訴他有人偷番薯了。我原以為他會隨手抄床邊的鋤頭上前去抓的,然而,他是用手電筒朝番薯地方向劃幾下,同時故意發出幾聲干咳聲。他的舉動,就是一種警告。
夜晚在番薯寮里,父親還會給我講很多故事。那些故事,有關于祖先的奮斗的故事,有關爺爺和父親挑擔“走安鋪”的故事,有關于村莊和家族的變遷故事,也有關于人生生活的哲理的故事。在父親口中娓娓道來的故事中,我了解到了我們家族的歷史,了解到了這片土地的厚重與深沉。那些故事,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啟迪了我前行的道路,讓我在離鄉在外創業的困境中依然保持著樂觀與堅強。
隨著時間的推移,時代在不斷進步,農村的面貌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饑餓不再是困擾人們的問題,番薯也不再是唯一的口糧。那些曾經守護著番薯地的番薯寮,逐漸被人們遺忘,然而,它們所承載的記憶與情感,卻永遠留在了我的心中。
離鄉40多年,如今每當我回到故鄉,看到那片曾經的番薯地,心中總會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那些曾經的歲月,那些曾經的人和事,仿佛就在眼前。我仿佛又看到了父親那瘦小的身影,耳邊聽到了他那溫暖的話語。番薯寮,雖然已經成為了歷史的遺跡,但它所代表的那種堅韌、善良與寬容的精神,卻永遠值得我們傳承與發揚。
番薯寮的歲月,是一段艱苦的歲月,也是一段充滿溫情的記憶。或許,在歲月的長河中,番薯寮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但它卻是我心中永遠的故鄉,是我靈魂的歸宿。無論我走到哪里,無論我身處何方,我都不會忘記那片曾經全家人賴以生存的番薯地,不會忘記那座簡陋的番薯寮,更不會忘記那些在艱苦歲月中給予我溫暖和力量的人。因為,這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記憶,也是我永遠無法割舍的情懷!
策劃:黃康生 路玉萍
來源:湛江日報百花版(責編:鄧亞明)
朗誦:莫松萌
圖片:記者李忠
編輯:張連珠
審核:鐘忠 羅穎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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