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丨沉默與思考

一、民主制度的建立，與環境有關，與人的素質無關

在我們的一般印象里，民主， 是一個高大上偉光正的詞，實行民主制度的地區都是高度文明的，只有素質高的人民，才會選擇民主。 如果我和你說，海盜才是現代民主的鼻祖，你會不會很詫異。

在大西洋海盜的鼎盛時期，大概是17世紀晚期到18世紀早期，海盜船上實行的就是一人一票的民主制度。 這幾乎要比美國、英國的普通平民擁有投票權提前了100多年。

那么，為什么海盜船會實行民主制度呢？ 這需要我們深入到當時的實際情境中，去理解這件事情。

首先我們得知道，海盜搶劫商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商船也不是吃素的，它自己往往就有武裝。 歐洲國家還經常有海軍在大西洋上巡邏。 海盜一旦被抓到，就會被絞死。 所以，海盜們干的是一項風險極高的業務。 而且海盜打仗，和軍隊不一樣，它沒有提供補給的大后方，所以，那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仗，他們是不會打的。 這就是他們必須要面對的非常不利的外部條件。

所以，在內部，海盜團伙就必須要進行非常有效的統一協調。 而這個統一協調，其實就是一個政治問題。 從政治學角度來說，海盜船也必須要有一種權力結構。 就是這樣的權力結構，衍生出了民主制度。

二、海盜船，比商船更“文明”

海盜船上的政治結構和普通商船很不一樣。 普通商船的權力結構，跟我們今天熟悉的公司非常相似。 有明確的船東或股東，船長由他們任命，船長在船上一言九鼎。 換句話說，商船船長恰恰是比較獨裁的，這就跟今天很多公司的CEO在公司內部比較獨裁是一樣的。

由于商船船長比較獨裁，他恰恰就比較容易濫用權力。 比如，克扣船員工資，降低伙食標準，甚至是鞭打手下等等。

那么，海盜船長是如何領導或者說管理海盜船的呢？

海盜船的權力結構跟我們一般人想象的很不一樣，簡單地說，它有三個主要特征：

第一，海盜們以民主方式召開船員大會，投票選舉船長；

第二，海盜們通常以比較平均的方式分配戰利品；

第三，海盜們還通過民主方式對重大問題作決定。

當然，一旦戰斗打響，船長就被賦予了絕對權力，以便整個海盜團伙能有效行動。

這是不是和今天的民主政體有點像？

比如，1693年，在“幻想者號”海盜船上就發生了一次選舉。 后來的著名海盜亨利·埃弗里當選為船長。 他為啥能當選呢？ 那個情景和今天的民主選舉差不多。 埃弗里向全體船員提交了一份計劃，并進行了公開演說，獲得了船員們的多數支持。 這樣，他才能做他們的船長。

這條船上的分配規則也是非常平等的。 船長會拿普通船員的兩份收入，船副會拿普通船員的1.5份收入，而其他所有船員的收入都是一樣的。 我們可以對比一下，當時很多商船船長的收入是普通船員的10倍或10倍以上。

在平時，重大問題都是以民主投票方式來作決定的，這是一種直接民主制，包括要去哪里搶劫，要攻擊哪些商船，如何處置囚犯等。 但 一旦進入戰斗狀態，船長就擁有了絕對權威，必須指哪兒打哪兒。

三、權力掣肘，逼迫海盜船實行民主制度

為什么商船一般是獨裁者統治的模型，而海盜船實行的卻是民主制度呢？

根據我們過去知道的理論，經濟發達的地方更容易實現民主，文化教育程度高的地方更容易實現民主，或者市民社會更發達的地方更容易實現民主。 但是，海盜船民主制卻提醒我們，民主的出現可能另有原因。

政治學的考察認為：當一個群體的成員在力量或實力上更均等時，這個群體更有可能實行民主制。 具體來說，跟商船相比，海盜船員之間更接近于一種力量或實力上的均勢結構。

我們來思考下三個因素。

第一，海盜船沒有產權歸屬，搶來的嘛，這就和商船完全不一樣。 所以，從產權上看，海盜船可以被理解為會員制，也就是海盜團伙的共有產權制。

第二，船上的武力結構不一樣。 在商船上，常規情況下，只有少數人有武器。 但在海盜船上，每個海盜都有武器，海盜與海盜之間的實力差距非常之小。 就算海盜船長武力過人，他總有轉身的時候吧。 如果大家不服他，只要他一轉身，就暴露在其他海盜的槍口下了。 所以，海盜船的政治結構要想穩定，必須依賴多數成員對船長的自愿服從與認同。 這就是海盜船能夠實現民主制的主要邏輯。

第三，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海盜船的風險非常高，那么，怎么提高生存概率呢？ 這就需要“人才”的加入。 當一艘海盜船的內部權力更民主、分配更公平時，他們就更能吸引最能干的海盜入伙。

我們觀察一下現在的公司，什么公司內部氣氛比較民主？ 往往是風險高、創新需求大、對人才嚴重依賴的公司。 這其實跟海盜船的管理邏輯是一個道理。

四、政治規則不由人的主觀意愿決定

政治無處不在，不僅國家有政治，在公司、家庭和一切人類組織中，都有政治結構。 甚至像海盜這樣的法外之地，也需要面對政治問題。 政治規則不是由人的主觀意愿決定的，而往往是由這個人類群體所面臨的約束條件決定的。 并不是說一批人喜歡什么樣的政治規則，他們就能擁有什么樣的政治規則。 海盜頭子個人喜不喜歡民主，和海盜船上是否實行民主，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