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韻生長的晨間敘事

作者: 冰溪洋

寺廟紅墻根下，隋朝的瓦當碎片斜斜嵌在磚石縫隙里，青苔漫過裂紋，將時光都染成了黛青色。晨光剛爬上墻頭，那株千年銀杏便抖落滿身碎金——去年的枯葉還沾著夜露，新芽已頂破了蜷曲的葉芽，在瓦當斑駁的紋路間鉆出嫩綠的頭。碎瓦與新芽的對視，恰似一場跨越千年的私語。

最先到來的是系靛藍腰帶的老人。褪色的布帶打著死結，經年累月的摩挲讓結頭泛起油光。他總愛瞇著眼，盯著銀杏樹瘤上那道閃電狀的疤痕，喉結滾動兩下，才緩緩抬手。衣袂輕揚時，霧氣便順著他掌心的紋路，在銀杏虬結的枝椏間旋出半透明的弧，恍若有人在晨光里攪動一池春水。老人的布鞋邊緣磨得發白，每次碾過枯葉，都會驚起幾只蟄伏的甲蟲，撲棱棱的振翅聲，成了晨曲里最鮮活的音符。

石桌邊的棋局早擺開了。檀木棋盤上，縱橫交錯的紋路里積著經年累月的茶漬，黑棋落點處，竟與某個凹陷的舊痕嚴絲合縫。執白的老者推了推老花鏡，鏡片后的目光忽而凝滯——他看見棋盤右下角那道指甲蓋大小的裂痕，想起三十年前和師父對弈時，因悔棋被敲紅的手背。瓷杯里的隔夜茶泛起冷香，氤氳水汽中，棋子起落的脆響與布鞋碾過枯葉的沙沙聲，在空地上織成細密的網。

當太極者們展開云手，動作里藏著歲月沉淀的韻律。有人抬手時，腕間的銀鐲與袖口相碰，發出細碎的清響；有人沉步時，鞋底沾起的枯葉邊緣，還帶著昨夜霜花的痕跡。系靛藍腰帶的老人出招格外遲緩，每道弧線都像是在丈量自己與銀杏樹的距離。不遠處，掃地道士的竹帚劃過青石板，揚起的塵埃在光柱里起舞，軌跡竟與太極者的動作隱隱呼應。道士忽然頓住，竹帚尖指向銀杏樹干：“看，那新芽又竄高了。”

日上三竿，銀杏葉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暈。收勢的太極者們靜立如松，唯有系靛藍腰帶的老人，盯著掌心被腰帶勒出的紅痕發呆。石桌上的棋局仍在繼續，新泡的熱茶蒸騰著熱氣，與墻根下瓦當縫隙里的青苔氣息交織，在晨光中釀出一縷歲月的醇香。那些緩慢流淌的時光，早已悄然滲入每片新芽、每道棋紋，還有每個人舒展的眉梢眼角——原來慢不是等待，是讓生命與萬物，在時光里同頻生長。

作者簡介：冰溪洋（系筆名)，原名楊錫冰，河南信陽商城人，娛評人、資深博主，曾榮獲責任中國——人民網2011年度、2012年度十大社會責任博客，人民網2014年度十大微博網友；央視網2011年度最具影響力精英博主獎、2012年度十大人氣草根博主獎、2013年度十大草根名博；河南日報社頂端新聞2024年度頂端文學十佳散文創作者、2024頂端人氣創作者TOP100；入圍“博客十年——影響中國百名博客評選”200名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