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央視《文化十分》中,陳麗君將賈寶玉誤稱為 “長子長孫”,這看似只是演員對《紅樓夢》基礎設定的認知偏差,實則撕開了當代文化傳播的深層裂縫。
《紅樓夢》里賈珠早夭、賈珍承襲長房長孫的設定,是曹雪芹精心安排的宗法制度隱喻。這一誤讀如同把大觀園的亭臺樓閣硬生生平移到寧國府,完全打亂了曹雪芹筆下的權力結構密碼。
更值得警惕的是,這場爭議折射出兩種文化邏輯的激烈對抗。
紅學專家苗懷明從學術角度出發,強調 “寶二爺必須姓賈”,而粉絲群體卻高喊 “姐姐說姓賈就姓賈”。當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的糾偏遭遇粉絲 “護主式” 網暴,當#守護最好的陳麗君# 話題下充斥著 “紅學家都是老古董” 的控評,這場爭論早已超越對錯本身,演變為流量霸權對文化權威的公然挑釁。
陳麗君并非傳統意義上的 “文化失格者”。她在《新龍門客棧》中反串玉面修羅賈廷,用 “邪魅一笑” 讓越劇在抖音收割百萬播放量;身著苗族非遺禮服亮相巴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時,被外媒盛贊 “東方美學使者”。這種將傳統藝術嫁接流行文化的 “破圈” 能力,本應成為文化傳承的加速器。
然而,流量紅利與專業素養的失衡,讓年輕傳承人陷入 “文化懸浮” 狀態。當陳麗君團隊將越劇與密室逃脫、國潮彩妝跨界聯名時,資本市場的反應相當熱烈;可當她需要深度解讀角色時,卻暴露出對原著認知的蒼白。這種割裂在她的道歉視頻中展現得淋漓盡致——未卸的舞臺妝容與含淚的真誠剖白形成鮮明對比,完美復刻了流量時代 “既要娛樂化改編,又要正統性背書” 的投機心態。
粉絲群體對陳麗君的 “捍衛”,堪稱當代文化場域的行為藝術展。他們把 “口誤” 包裝成 “媒體斷章取義”,用所謂的《陳麗君對寶玉的解讀無誤》的雄辯文章解構學術批評,甚至發明 “嫡庶自由心證論”。這套話術體系與娛樂圈 “我家哥哥永遠無辜” 的控評模板如出一轍。
更荒誕的是對苗懷明教授的圍剿。當學者指出 “賈寶玉非長子長孫” 的客觀事實,受到的卻是 “老學究蹭熱度” 的辱罵。這種以愛為名的文化暴力,本質上是飯圈邏輯對知識體系的降維打擊。在粉絲眼中,學術考證不如超話打榜重要,紅學專著敵不過后援會洗腦包。正如某粉絲在微博寫道:“我們君君把越劇帶火就夠了,你們憑什么要求她懂《紅樓夢》?” 這種將傳播效果凌駕于文化本真的思維,無疑是經典被流量肢解的前兆。
陳麗君在道歉視頻中說 “嘴和腦子要同頻”,這其實是年輕傳承人的生存隱喻。越劇小鎮年接待游客 128 萬人次,非遺禮服在巴黎引發外媒驚嘆,流量本可作為文化傳播的催化劑。但若將 “破圈” 異化為對經典的解構狂歡,把 “創新” 等同于對原著的輕慢無知,最終只會讓傳統文化淪為流量游戲的背景板。
真正的文化轉譯者,應當如茅威濤所言:
在堅守人文內核的基礎上擁抱時代。
這意味著年輕演員需要以 “考古學家” 的嚴謹研讀經典,以 “策展人” 的巧思重構表達,而不是扮演 “流量魔術師” 的角色。
當陳麗君們學會用敬畏之心丈量傳統與現代的邊界,用專業素養筑起抵御飯圈侵蝕的防火墻,這場賈寶玉的嫡庶之爭,或許能成為傳統文化涅槃的轉折點。
曹雪芹筆下,晴雯失手跌碎寶玉的琉璃盞,隱喻著美好事物的易碎性。
今天的陳麗君事件,又何嘗不是一面被飯圈邏輯撞出裂痕的文化琉璃盞?
修復它需要的不是粉絲的 “502 膠水式控評”,而是從業者對經典的敬畏、觀眾對深度的尊重,以及資本對流量的克制。
只有這樣,當下一代問起 “賈寶玉是誰” 時,我們才能給出超越熱搜詞條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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