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說到賈璉時，程高本與脂評本的說法完全不同。書中冷子興道：

“若問那赦公，也有二子。長名賈璉，今已二十來往了。親上作親，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內(nèi)侄女，今已娶了二年。”（引脂評本第二回）
“若問那赦公，也有二子，次名賈璉，今已二十來往了，親上做親，娶的是政爺夫人王氏之內(nèi)侄女，今已娶了二年。”（引程甲本第二回）

你看，白紙黑字都寫得清楚，脂評本是“長子”，程高本是“次子”，到底應(yīng)該哪個正確？讀書人需要從書中的線索仔細分辨。

誠然，程高本為了出版，確實在捋順人物線索做了不少的修改。以至于有些改的面目全非。比如神瑛侍者與女媧補天石，程高本就給改成是“一個”。但也不能因此就說其不好。皆因脂評本也有改得面目全非的地方，比如第二十八回馮紫英所作的“悲愁喜樂”酒令，明顯程高本的“喜樂悲愁”順序，更符合馮紫英與史湘云定親的伏筆，被脂評本硬改回了“悲愁喜樂”，就將線索抹平掐斷了。又比如，程高本中的尤三姐是與賈珍逢場作戲的無奈應(yīng)付，到了脂評本就改成了放浪形骸的失足女，也需要讀書人自行根據(jù)書中線索作甄別。

說回賈璉到底是長子還是次子這個問題，這一次我站脂評本的說法，是賈赦的長子！證據(jù)就在冷子興的話中。

冷子興說賈赦有二子，兩個版本相同。而兩個版本中，除了賈璉之外，也都同樣寫到了賈琮，雖然都沒明確說是賈赦的小兒子，但從書中細節(jié)看，賈琮就是賈赦的次子，賈璉肯定是長子無疑。

推測是程高本在出版時，也看出璉二爺說法有爭議進而作了修改，卻忽略了賈琮的存在。與之類似的還有賈蓉續(xù)弦的媳婦，第五十八回提到了許氏，結(jié)果到八十回后續(xù)書又硬寫成了胡氏，還是由賈政嘴里說出，都不符合書中細節(jié)和規(guī)矩。這就像是賈母掰謊《鳳求鸞》，批評作者不知情，全靠臆測瞎說類似。

既然說到了璉二爺，就再講一講為什么賈璉是賈赦的長子，卻被稱作璉二爺?shù)膯栴}。

其實這種排行在早年間并不鮮見。只是現(xiàn)在家庭單位小了，尤其有些人是獨生子女家庭出身，對這類排行有些生疏。放在《紅樓夢》時期，并不會有任何疑問。

賈璉被稱璉二爺，是根據(jù)家族大排行或者小排行而論，如今基本沒有異義。

無論是以京城賈氏的長房嫡長孫賈珍論，賈璉作為二房的嫡長孫稱二爺，還是以榮國府的長孫賈珠論，賈璉是次孫，自愿排行第二，稱二爺，都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可能還有人對此存有疑議。比如按照賈璉的排行，賈珠是大爺，賈璉是二爺，賈寶玉是三爺，賈環(huán)是四爺，賈琮是五爺才對，為什么賈寶玉卻稱寶二爺，賈環(huán)稱環(huán)三爺，并沒有按照賈璉的排行來呢？

其實由此疑問，也是對“排行”之事過于較真，以為是家族硬性排序，所有人都要遵守的規(guī)矩。但事實卻并不是這樣。賈璉在賈府的稱呼排序，無論是家族大排行，小排行，還是家庭排行，怎么排，除了在宗祠家譜上的排序，有明文硬性規(guī)定之外，其實各家、各人都有自主權(quán)。

賈璉雖然是賈赦的長子，但“二爺”對榮國府來說是特殊的存在。榮國公賈源就是二爺，賈璉作為賈源傳承的二房一脈的長房長孫，他更愿意繼承曾祖的“二爺”稱呼，來凸顯自己的第一繼承人身份，是無可厚非的。

如果沒有賈珠，賈璉是長孫，那他要從賈珍那邊排行二爺，還多少有點勉強。畢竟其他幾房可能也有更年長的。但正因為有賈珠作為賈代善與賈母的長孫，賈璉出生是次孫，他就能夠名正言順的以“二爺”自居，既凸顯他是榮國公第一繼承人的地位，也向爺爺奶奶自謙自己是其次孫，以示親近。

所以，賈璉璉二爺?shù)沫I二爺，是可以自稱的，相當(dāng)于賈赦長房放棄了以賈赦作為排序依據(jù)。他們選擇以祖父母排序。

而賈政這邊的情況，其實也差不多。賈寶玉選擇不與賈璉排序，而是以父親賈政為尊，從長子賈珠、次子賈寶玉、三子賈環(huán)排序，也是他們的自由。完全可以這么排。

尤其賈寶玉的“二爺”，在賈珠死后反而“值錢”了。因為賈珠一起，賈寶玉成了賈政的第一繼承人，未來與賈璉一起分襲榮國公的世襲，賈璉襲爵，賈寶玉繼承榮國府作第四代當(dāng)家人，兄弟都為“二爺”，也都是榮國公賈源賈二爺?shù)睦^承人，這也算是巧合了吧。

簡單總結(jié)，古人的家庭排行不能隨便，大兒子二兒子小兒子不能排錯順序。但在家族的排行稱呼上，每房每家所遵守的標(biāo)的可以不同，稱謂也有差異。只要不錯了長幼順序，個人都有自主定性的權(quán)力。

就像白居易，人稱白廿二郎，是他在家族總排行第二十二。但他在自己家中是第幾子，被父母兄弟如何稱呼，可以自行選擇，但絕不會也叫他廿二郎就是了。賈璉的情況也類似。

作者：君箋雅侃紅樓（vx公眾號：君箋雅侃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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