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的意大利小伙馬可尼癡迷于無線電,稱它可以像有線電報一樣傳遞消息。盡管同行和媒體冷嘲熱諷,他還是通過不計成本的實驗,將大西洋變成了無線電織成的消息巨網。
1910年7月,倫敦北部地窖發現了一起殘忍的兇殺案:尸體完全看不出人形,能證明死者性別和身份的部位都不在現場——手、腳、牙齒、頭、頭皮統統不見,骨頭也不知所蹤,埋在那里的只有皮膚和肉。
當時22歲的雷蒙德·錢德勒聽聞了此事,在給朋友的信中寫道:
“我不明白,為什么一個人要花大量的精力去剝整具尸體的骨頭、去性別、去頭,卻不愿意花一點額外的精力用同樣的方法處理肉,而是干脆把它埋了。”
每個人心中都泛起和雷蒙德·錢德勒一樣的困惑。
警探推測,被害人是歌劇演員貝爾·埃爾莫爾,犯罪嫌疑人則是她的丈夫克里平醫生,已經“畏罪”潛逃。一時間,舉國上下都在熱議這起案件。內政大臣甚至批準,誰提供的線索可以幫助警察抓獲犯罪嫌疑人,誰就可以得到250英鎊懸賞金(相當于今天的2.5萬美元)。
圖片來自網站Murderpedia
英國媒體對這次追捕行動的關注程度僅次于開膛手杰克的連環殺人案。全國都在探討案件中的未解之謎,認識克里平的人都說他絕不可能做出殺害妻子的事,從埋尸現場的種種證據來看,他也難以完成殺妻和處理尸體的一系列步驟。所以,克里平真的是兇手嗎?
一、被害者,亦是施虐者?
貝爾和克里平是眾人眼中的恩愛夫妻,他們經常成雙成對地出現在朋友的聚會上,兩人會微笑著看著對方,一起給別人講他們生活中的動人故事。朋友眼中的貝爾熱情、陽光,每個毛孔都散發著活力;克里平則為人謙遜、低調,對所有人都很好,尤其寵愛自己的妻子。
克里平醫生對妻子百依百順,是任勞任怨的印鈔機:
“無論何時,她要什么我就給她買什么;如果她要錢,我也會給她。”
珠寶、皮草、數不勝數的高檔禮服,只要貝爾開口,克里平醫生一定會滿足她的要求。
即便因為各種原因,醫生的收入相較過去大幅縮水,他依舊放任貝爾大手大腳地買華麗的衣服和昂貴的珠寶,也不敢換小一點的房子,因為貝爾會因此大發脾氣。
克里平還全力支持貝爾的歌劇明星夢。他讓貝爾沒有后顧之憂地學習歌劇:為了讓妻子高興,他樂意為她支付聲樂課的費用;當她決定創作并主演一出短音樂劇時,克里平高興地支付了一切制作費用。然而演出只持續了一周,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失敗。女演員阿德琳·哈里森認為劇本“只是幾段沒有力度的對白”,有刻薄的評論家嘲諷貝爾是“肉球”。
他們在很多方面都恰恰相反,貝爾身材高大,體形豐滿,風風火火,克里平則個子矮小,有些禿頂,說話輕聲細語。朋友偶爾也想不通,貝爾這樣身材高大、強健、每個毛孔都散發活力的女性,為何會嫁給克里平這個如此柔弱、不起眼的男性。
盡管他們依然扮演著恩愛夫妻,貝爾在公眾場合依然稱克里平為“親愛的”,他們身邊的人也漸漸察覺到不對勁。住在克里平夫妻家的房客說克里平夫婦時有爭執:“克里平夫人激動、暴躁,不停地呵斥丈夫,克里平則臉色蒼白、冷靜,沉默不語。”他們共同的朋友希克斯寫道:“毫無疑問,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身材矮小的非處方藥販并沒有從家庭生活中獲得任何慰藉。”
克里平的單向付出沒有讓他們的婚姻關系有所好轉。
他們的家里一團糟,她不肯花心思在家務上,也不愿意花錢請傭人。貝爾的消費習慣既節儉又奢侈,她大手大腳給自己買衣服和珠寶,給家里買的則是些不值錢的小擺設和落單的家具。有幸進過貝爾臥室的目擊者將其描述為“夸張的垃圾堆”,“臥室里,高檔禮服被扔得到處都是,都皺巴巴地堆著。”
貝爾總是亂發脾氣,呵斥丈夫,她對克里平顯露出明顯的控制欲,不僅強迫他改信天主教,還要決定他穿什么衣服。當她和裁縫討論他的褲子顏色時,他只能在一旁看著,不敢發表自己的觀點。就連家里的貓咪也成了貝爾控制欲的受害者,她擔心貓咪卷入不正當關系,所以從來不放它們出去,反而讓克里平在花園里做了個籠子。“(貓咪)不停地用爪子撓窗戶,想吸引偶然經過的唐璜,不過,她的努力終究是徒勞。”
貝爾也沒有停止過“輕浮”的舉止,連克里平的老板也注意到,貝爾常常和別的男人興高采烈地聊天,張揚地展示自己的性格魅力和身材。這讓克里平悶悶不樂。貝爾向丈夫吹噓很多上層男士圍著她團團轉,好像覺得克里平配不上她。1899年11月前后,克里平離開妻子去公司總部幾個月,這期間,貝爾認識了一個叫米勒的男人。貝爾公然表現出對米勒的傾慕,還在家里擺米勒的照片。她告訴克里平,她已經不在乎他了,甚至威脅說要離開他,去找米勒。
他們依舊睡在同一張床上,但不會再碰對方,彼此也毫無溫存可言。他們最后達成了一項協議,不讓外人知道他們婚姻破裂的事——克里平依舊是貝爾的印鈔機,有時還和貝爾一起出席聚會,他始終在外人面前扮演著好老公的角色,對貝爾充滿深情、寵愛有加。
然而這種生活在1910年2月畫上句點。貝爾突然不見了。克里平聲稱,她終于拋棄自己和情人私奔了。為了掩蓋這件事不讓它發酵成丑聞,他騙所有人說,貝爾在美國病逝,假裝收到了美國發來的電報,并在報紙上登出她的死訊。然而介入調查的警探卻在貝爾和克里平家的地窖里挖出一具碎尸。
圖片來自網站Murderpedia
二、阿加莎、希區柯克的靈感之源
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克里平案案發六年后創作了首部小說,包括克里平案在內的真實謀殺案給她帶來了無窮的靈感,她的寫作也以英國式謀殺為主題,此類謀殺中“橫貫在如常的生活和其中心的可怕而隱形的破裂之間的張力”令她無比著迷,重大犯罪的大部分趣味和一部分恐怖即來自于此。
她在《褐衣男子》中借尤斯塔斯爵士之口說:“我相信克里平是這世上最有意思的家伙。”在她看來,“克里平醫生之所以殺死他的妻子,是因為她是個又高又壯的女人,而他自己則身材矮小,其貌不揚,覺得在她面前總是低人一等”。(出自《五只小豬》)
按阿加莎所說,克里平謀殺案已然成為一種被經常采用的謀殺案模式:
“假設一個男人經過深思熟慮決定除掉他的妻子,他會利用她可能存在的不忠行為散播謠言,他會一手布置她離家出走的假象——遺留的字條,打包帶走的衣物,還會有她寫的信——按照精心謀劃的頻率從國外寄來。而事實上,他已經悄然無聲地殺了她,把她埋到了——比方說,地下室底下。”(出自《沉睡謀殺案》)
同樣的謀殺模式甚至出現在希區柯克的電影《后窗》里。案件發生時希區柯克才11歲,但他顯然熟知這起案件的細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最感興趣的三個英國殺手就是克里平醫生、預備役警察約翰·克里斯蒂和推銷員約翰·喬治·黑格。他評價道:“克里平的案子充滿了輕描淡寫的對話和克制的行事風格,這正是典型的英式張力。”
《后窗》中,詹姆斯·史都華扮演的攝影記者杰弗瑞透過窗戶觀察到,對面居民樓里一對夫婦經常吵架,而在某一天爭執發生后,丈夫當晚三次冒雨拿著大皮箱出門,似乎在搬運某物,此后,他臥病在床的妻子從家里消失了。
他以妻子出門旅行為由,試圖瞞天過海,最后卻讓杰弗瑞和女友發現,妻子的結婚戒指還留在家中。“她最不可能留下的東西就是婚戒”,這成為他們推論丈夫殺妻的關鍵性證據。而在克里平案中,朋友們首次對克里平起疑心,也正是由于陪他出席聚會的秘書勒夫尼身上別著貝爾最珍愛的一枚胸針。
《后窗》電影海報
三、阿爾法男和他的無線電陷阱
對克里平案的報道和后續的追捕離不開一個男人,書中對這個男人的著墨不比克里平少,他就是意大利的發明家馬可尼。
圖片來自Wikimedia Commons
十九世紀末,要想和視線以外的世界打交道,有線通信是人們唯一的選擇,而線路觸及不到的地方則有些與世隔絕的意味。
馬可尼幾乎沒怎么受過正規教育。他的母親強烈厭惡天主教,因而拒絕送孩子去耶穌會操辦的學校,而是親自輔導或者請家庭教師來教授馬可尼。馬可尼從小就喜歡物理,尤其對電有一股占有欲。20歲那年,他從科學期刊上讀到了赫茲的訃告,了解到電磁波的存在。一個想法從他的腦中冒出——他想利用赫茲的無形波向空中發送信息,實現長距離通信。
根據當時的物理理論,電磁波的超視距傳播根本不可能實現,受過正規教育的物理學家都沒想過利用赫茲的電磁波向空中發送信息。幸好馬可尼沒掌握多少物理知識,無知正是他最大的優勢。
他執著于改良赫茲的設備,在數百次、一千個小時的實驗中摸索到了檢波器中金屬粉末的最佳配比,在一次次實驗中發現了天線高度與傳輸距離之間的規律。盡管他這人不善交際,完全不把別人的需求和感受放在心上,非常情緒化,而且控制欲極強。但他的長處也很明顯——他行動的最高動力源自內心,對成果十分執著,可以長時間地持續工作;敢于冒險,將巨額資金投入別人都不看好的大型實驗中。
他創立了無線電報及信號有限公司,許多輪船上配備了馬可尼的無線電設備。短短六個月,馬可尼的股票市值增值到了18萬英鎊,相當于今天的2000萬美元。23歲的馬可尼,已然擁有了名聲和財富。
因為馬可尼,整個世界都在急劇縮小。
1910年7月20日,克里平和他的秘書喬裝打扮成父子,踏上“蒙特羅斯號”,他們想遠離周圍人的流言蜚語,前往加拿大開啟甜蜜的新生活。當他們手拉著手在甲板上散步時,并不知道幾百萬讀者在報紙上看到了他們的名字,還是最大字號。
來自The Daily Mirror
1910年7月29日
船長識破了兩人的身份,他偷偷關注著兩人的一舉一動,并把他的見聞通過無線電發報機發給媒體。頃刻之間,全世界的編輯都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嫌疑犯和死者的頭像、大西洋的地圖占據了全世界報紙的頭版。讀者們也史無前例地以讀報的方式跟進追捕行動,仿佛“坐進了一個長達五百英里的劇院,舞臺上演出的是一出絕無僅有、精彩絕倫的新劇”。
本書作者埃里克·拉森曾獲愛倫·坡獎最佳犯罪實錄獎,此次新作,他繼續沿用拿手的雙線敘事,將克里平和馬可尼的故事寫進了《無線追兇》(Thunderstruck)這部紀實作品里,作品出版后深受英文讀者喜愛,在Goodreads上獲得5萬人評價,在亞馬遜上被評為4.3分。
這次引進,“中國最美的書”獲獎設計師談天為本書精心設計了內外雙封和“登船票”書簽,邀請所有讀者一起回到愛德華時代的英國,共同見證一項劃時代的科技發明和一場震驚世界的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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