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正值家庭責任制推行,分田分土單干后,剎草漚肥和“砍圳仔”成為農(nóng)村人的主要農(nóng)活。“砍圳仔”這說法很“土”,一般人不明其意,實則是砍伐小樹,用于支撐雪豆、豆角藤蔓攀爬。那時還流行剎草喂豬、漚肥,一擔草能派上多種用場。我們剎草和“砍圳仔”都得走十幾里山路,去新生煤礦的深山老林里尋找,就因那地方山深草密、雜樹叢生。“圳仔”指的是細小的樹,和如今“深圳”的“圳”字毫無關(guān)聯(lián),這是耒陽人的叫法。
天剛破曉,我們就挑起糞箕、握著砍刀、揣上干糧,有時再帶一瓶水出發(fā)。去新生煤礦要走石板路,還得涉水穿過龍形水庫邊的山路。路邊荊棘密布、茅草叢生,冬日野果繁多,春日則有茶苞(油茶樹葉上結(jié)的茶瓜)、泡粒(野草莓),還有野面薯、菌菇等。
剎草通常是上午勞作、下午返程,一擔草至少百斤,壓得肩痛腿酸。途中啃幾口干糧充饑,直到走到公平火車站,才有熟人接應(yīng),無非是吃頓飯,又接著挑草趕路。若遇上“砍圳仔”,一捆柴火得挑上幾小時,扛到種豆角的田里“扯豆苗”(為豆藤扶正搭架),給各類豆科作物分枝打基礎(chǔ)。擔來的草踩進泥里漚肥,等秧苗長高,就化作了天然的農(nóng)家肥,這便是剎草的用處。
剎草漚肥雖好,卻要格外提防竹葉青蛇,這種劇毒蛇常藏頭于草莖間,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咬。我們往往先用刀敲擊草叢“打草驚蛇”,待竹葉青逃遠,才能安心快手割草。齊人高的草叢鮮嫩青翠,散發(fā)著野草清香,偶爾遇上泡粒,也沒時間當即品嘗,先揣進兜里,等歇工時再慢慢嚼,再喝一口清冽的山泉水解乏,眼見日頭西斜,便匆匆挑擔往家趕。整個春天,這般剎草的活兒要干十多回,加上“砍圳仔”,得往新生煤礦跑幾十趟。
記憶里,一擔草能煮五鍋“潲”(豬食)。那時家家養(yǎng)豬,賣給食品站換肉換錢,一頭豬至少養(yǎng)十個月,有的要養(yǎng)足一年。母親養(yǎng)了三頭豬,圈在兩個欄里,兩頭賣給公家,一頭留著過年宰殺。她每天都要煮“潲”,即便我們剎草回來,她仍要去割些野草摻著煮,一瓢一瓢喂豬。我家曾有一頭豬養(yǎng)了整整兩年,全靠母親日日照料,喂得膘肥體壯。父親在木材公司上班,賣豬的事由母親操持。記得我十五歲時,曾和母親用竹桿扎成擔架,中間墊上稻草,把豬抬上肩,一路抬到食品站賣,俗稱“抬豬”。
春日剎草的記憶尤為深刻,那野草的清香里,藏著母親喂豬時的勤快身影,也藏著那段歲月的煙火氣息。如今回想,剎草的生活仿佛就在昨天,卻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父母早已離世,但他們勤勞的品格始終鐫刻在記憶里,而剎草也成為我人生中一段珍貴的時光剪影。
如今雖已步入人工智能時代,但有些東西始終值得傳承,這不僅是耒陽區(qū)別于他處的鄉(xiāng)土記憶,更是中國人骨子里吃苦耐勞精神的縮影。剎草磨煉的是人的綜合能力,握鐮刀練的是巧勁,彎腰割草活動的是全身肌肉,肩挑重擔考驗的是耐力,長途跋涉淬煉的是意志。人生何嘗不是在這般歷練中成長?剎草讓我從小養(yǎng)成了勞動的習慣,更讓我懂得“吃苦”的分量,農(nóng)活從不是兒戲,而是厚積薄發(fā)的修行。從這個意義上說,剎草或許就是走進鄉(xiāng)土、讀懂生活的一把鑰匙。
來源:風說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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