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嬌十歲那年,在外務工的父親張東領著一個抱著半歲男嬰的女人回家。
他們回家的第二天,張嬌和母親楊桂花被張家人攆出家門。
本就對她不好的爺爺奶奶拿著掃帚趕她們,楊桂花將她護在身后,憤憤地罵,“你們這樣就不怕、”
她奶奶呸了一聲,“怕什么?要怕也是你怕,嫁到張家這么多年,我們養你就算是積德了,”
她爺爺說:“趕緊走,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你的閨女是誰的種,你比我們清楚,”
楊桂花失望至極,“我早就跟你們說清楚了,我和他清清白白,”
兩個老人將裝著衣服的麻袋扔向她們,“人在做,天在看,你是什么貨色你心里清楚,趕緊走!少在這里丟人,”
張嬌聽得半懂,大喊著,“你們不準欺負我媽媽!”
他們斜眼一瞪,拿著掃帚回家了。
張嬌抱著麻袋,看著楊桂花,“媽,”
“我們不要!”楊桂花打掉麻袋,拉著張嬌粗糙的小手,說:“嬌嬌,從今以后,我們和張家斷干凈。”
她們順著出村的路走,在村里人怪異的指點中一路走到村口。
臨了,楊桂花回頭看了一眼,隱隱約約間看見張東摟著他的新老婆得意地望著她們。
張嬌問,“媽,我們去哪里?”
楊桂花說:“回家。”
她帶著張嬌回娘家,聽到風聲的楊家人先一步將門緊閉,只有她養大的黃狗在熱烈迎接。
楊桂花站在院子里,最后一絲希望破滅了。
張嬌摟著狗頭,乖乖站著。
“走吧,”楊桂花解開狗繩,說:“嬌嬌,這里不是我們該來的地方。”
張嬌親昵地摟著狗,問,“媽,我們去哪里?”
楊桂花說:“進城。”
太陽西落,兩人一狗向著縣城的方向走。
深夜,她們在小巷末尾一家簡樸的炒飯店見到一個男人,他個頭高,穿著灰色的長衣,拿著黑色的公文包,樣貌素凈。
張嬌摟著狗吃蛋炒飯,時不時聽他們說幾句。
楊桂花說:“當初你說的可以幫我一件事情,”
男人說:“嗯,你想要我幫你什么?”
楊桂花說:“我想要一個能賺錢的活,讓嬌嬌能上學,只要你做到,我們之間兩清,”
男人說:“好,今天太晚了,我幫你們找個地方暫時落腳,后面的事情,我會盡快安排好,”
楊桂花低頭,“謝謝你,”
男人說:“是我欠你,這人情也算是還清了。”
男人辦事效率很高,沒過多久,楊桂花和張嬌搬進了擁擠小樓里的一個帶陽臺的房間,緊接著,楊桂花干起了掃大街的活,張嬌進了附近的小學。
每次男人來都會帶些吃的,張嬌和黃狗都會歡快地迎接,他說話溫吞吞的,張嬌幻想著他能成為她的父親。
但一切安排妥當后,男人再也沒來過,黃狗和張嬌趴在陽臺等過幾次,眼里的期待漸漸沒了。
十年后,楊桂花和張嬌帶著黃狗搬出老舊的樓房,住進了兩室一廳的新樓,喬遷之喜還沒散去,悲傷的事情來了,張嬌去上大學前夕,發現黃狗躺在陽臺奄奄一息。
她將黃狗送去寵物醫院,寵物醫生說黃狗沒幾天的活法了,張嬌舍不得狗,特意向學校請假,直到黃狗入土才去學校。
又一個十年,張嬌和大學同學結婚,生下一個女兒,楊桂花來照顧她坐月子。
丈夫在臥室哄孩子睡覺,張嬌對楊桂花說:“媽,你搬過來和我們住吧,彼此照顧也方便,”
楊桂花搖頭,說:“我身體好著呢,用不著你們照顧,你們兩口子把日子過好比什么都強,”
張嬌說:“我知道你身體好,但一個人住不免太孤獨了,以前你去上班,我至少還有黃狗陪著,現在就剩下你一個人,”
“那個時候,你是小孩,我又不是小孩,”楊桂花說:“我每天在樓下和那群老太太談天說地呢,沒工夫孤獨,”
“老太太都有老頭陪著呢,”張嬌試探著說:“要不然我也幫你找個老頭,”
楊桂花將削皮的蘋果遞給張嬌,“說什么胡話呢,我一把年紀了還找男人,這讓人知道了還不得笑掉大牙,”
張嬌笑著,說:“這有什么的,現在都流行黃昏戀呢,”
“我們鄉下人不流行那些,”楊桂花拿起蘋果又開始削皮,說:“可別再找個男的給我添堵,”
張嬌打量著楊桂花的臉色,試探著說:“找一個好的,以前幫過我們的那個叔叔怎么樣?我聽說他最近也在相親呢,”
楊桂花問,“你去打聽了?”
張嬌羞笑著承認,“前年,他妻子車禍去世了,今年才開始相親,人應該不錯吧,更何況你們還是舊相識,”
“是舊相識,”楊桂花思量著,說起往事,“當年我們兩家訂了娃娃親,我和他一起上學,只不過他考上了高中,我沒考上。”
張嬌說:“難怪第一次見他,我就覺得他樣貌不凡,原來是個知識分子,后來他變心了對吧,”
“那個年代,寒門難得出貴子,”楊桂花弱氣嘆息,說:“他們家怕我拖累他,想找我們家退親,但礙于面子不愿意開口提,后來他想了一個蠢辦法,把我推給了他的好友。”
“那個人就是他嗎?”張嬌打心底厭棄那個男人,連他的名字也不愿意叫,“不過你怎么會看上他?”
“他以他的名義將我約出去,撮合我們見面,但誰也沒想到那個人會動歪心思,他承諾會對我好,會娶我,木已成舟,我心如死灰嫁給了他,”
楊桂花空洞的眼神中醞釀著凄涼,她也沒想得到這么多年過去,這事還是心底的一根刺,提起心仍然會隱隱作痛。
“后來,他說這事是他對不起我,只要以后我有事找他,他一定盡力彌補。那年,我走投無路才找上他。”
“媽,我、我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張嬌握住楊桂花的手,滿眼愧疚,“對不起,又讓你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情,”
楊桂花笑了一下,安慰她,“沒事,這些事情,我早該告訴你的,就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都過去了,媽,以后我們好好孝順你,只要你高興,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張嬌頓了頓,說:“不管你想一個人過還是兩個人過,我們都支持你,”
“嗯,”楊桂花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柔和至極,“那就去相親吧,只要別是他,”
張嬌撲哧一笑,“好,我幫你安排。”
一個月后,楊桂花盛裝打扮出席幾個小區聯合舉辦的相親大會,一出場便吸引的所有人的目光,男人、女人都殷切的和她打招呼。
她羞怯地對著他們微笑,一個身材圓潤的老太太將她拽進她們的隊伍,說:“你別搭理他們,那群老頭都不正經,每次相親都有他們,”
楊桂花笑笑,說:“謝謝,”
老太太說:“沒關系,你是新來的,對這些人情況不熟悉,以后多來幾次就摸透了,”
“嗯,”
“男人有好有壞,女人也一樣的,”老太太偷摸指了指被幾個老頭圍著的一個女人,說:“那個女人就不是什么好人,老頭癱瘓在床,還沒斷氣呢,她就開始相親了,”
楊桂花多看了一眼,女人的樣貌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她還沒琢磨出來。
老太太又說:“不過嘛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聽說那個男的為了生兒子,把他原來的老婆趕走了,帶著這個老婆和孩子回家,但他那兒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喝醉酒要打人,一把年紀了還沒找到老婆,”
楊桂花又看了那個女人一眼,記憶的樣子與現在重合,確定無疑,就是當初女人。
她向老太太道謝,走出了相親角。
從那以后,楊桂花不再相親,閑暇時間去上了老年大學,在那里遇到了一個退休離異的老教師,兩人喜結連理,開啟了全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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