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徐曉梅（整理：白楊）

今年五一小長假，本來和老公說好，一家三口去四川旅游一趟，品嘗一下正宗的四川火鍋，結果放假的前一天晚上，老公的單位領導通知他，五一假期要加班。

旅游的計劃泡湯以后，我決定把孩子送到他爺爺、奶奶家，然后獨自一人開車回農村老家一趟，去看望一下繼母，上次回老家，還是元旦的時候，到現在已經有小半年時間了。

為了給繼母一個驚喜，我沒有提前打電話告訴她，再一個，我要是告訴了繼母，她擔心的不得了，說假期路上車多，要慢點開，我要是路上堵車，沒能按計劃時間趕到老家，繼母會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打來。

我是五一假期那天早上八點從家里出發，中午十二點剛過趕到老家的，當我推開老家的門，走進屋里，看到繼母正啃著窩窩頭，面前擺一盤咸菜，手里攥著大蔥，那一刻，我瞬間紅了眼眶，當即做了一個決定。

我叫徐曉梅，今年虛歲49，出生在魯南平原地區的一個普通農村家庭，我是家里的獨生女，11歲之前，我擁有一個溫馨和睦的家庭，父母特別寵溺我，不管走在哪里，都把我帶在身邊。

1980年包產到戶以后，我們家分到四畝六分旱田，要不是田里農活特別忙，父親不需要母親跟他去干活。

母親不去田里，她在家也不著消停，坐在床上弄針線活，我會在她面前跑來跑去。

到了中午11點左右，母親放下手里的針線活，開始到廚房里圍著灶臺做飯，要是她手里忙不開，會對里屋喊一嗓“梅梅，過來幫媽填一把火。”

我聽到母親喊我，趕緊把玩具扔到一邊，跑到廚房，慢慢地往灶坑里填柴火。

等飯菜要好的時候，我聽到外面大門被打開了，我邁過高高的門檻，跑到院子里，張開雙臂，奔向父親。

父親把大門關上，剛轉過身，看到我朝他這邊跑來，趕緊蹲下，當我跑到他面前，一把把我抱在懷里。

父親用短短的胡茬扎我的小臉“在家里，有沒有聽媽媽的話？”

被胡茬扎在臉上，那種鉆心的癢令我不能老老實實待在父親的懷里，左右搖擺，要掙脫父親的雙手，但是父親不會給我這個機會，繼續用胡茬扎我的臉。

只有我要哭的時候，想求饒父親，他才肯不用胡茬扎我。

母親在門口看到這一幕，會大聲喊一句“梅梅，你快下來，你爸爸干活累了，你別讓他抱你?！?/p>

“我不，我就讓爸爸抱?！蔽艺f著的時候，用稚嫩的雙手摟住父親的脖子，輕輕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父親眼里流露出的都是對我無盡的寵愛。

農閑的時候，父母要是去附近鎮上趕集，他們也會把我帶上。

我每次跟著去，父親會給我買很多愛吃的零食。

母親買完生活用品回來，看到我手里捧著那么多零食，會用眼睛瞪一下父親“你就慣著她吧！”

我知道，母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表面這么說，其實心里，特別希望父親給我買這么多零食。

因為有些時候就我和母親兩個人過來趕集，她也會給我買這么多愛吃的東西。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時至今日，每每想起那段往事，就仿佛發生在昨天，有很多次，我在夢里夢見過童年，醒來以后，我會忍不住痛哭一場。

我小時候的想法很簡單，希望這樣溫馨畫面能永遠伴隨著自己的童年，只可惜，天不隨人愿。

在我11歲那年冬天，有一天夜里，母親沒有一點征兆，就突發了疾病，父親趕緊叫來鄰居幫他一起送母親去衛生院搶救。

據父親說，他們走到半路，母親就失去了生命體征，送到醫院時，醫生過來看了一眼，都沒有讓推進手術室，直接讓拉回家里。

母親走得太過匆忙，我和父親一點兒心理準備沒有，母親剛去世的那段日子，我整天哭著喊要媽媽，父親看到我哭的撕心裂肺，他一把把我摟在懷里，眼淚也簌簌的往下掉。

母親去世以后，父親像變了一個人，整天郁郁寡歡，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笑容，胡須長了很長，也不會用剃須刀刮掉。

奶奶來到家里，看到我父親一臉憔悴的樣子，心疼的要命，他勸我父親抓緊找個女人回來。

“兒子，你還年輕，總不能一輩子帶著梅梅過日子，要是遇到合適的人，就娶了吧?！?/p>

奶奶話音剛落，父親蹭的從板凳站起來，一腳把面前那個臉盆踢出去“誰要是再勸我娶女人，我就和他急?！?/p>

父親和母親感情很好，倆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從未動過手、從沒吵過架，如今母親不在了，父親心里的苦，沒有人可以感同身受。

母親去世以后的前三年，父親從未想過再娶，后來發生一件事兒，他不得不娶個女人回來。

那是1993年的冬天，父親一個人去山上砍柴，砍完柴回來的路上，不小心將腰扭到了，疼的他根本走不了路。

多虧有村里人看到父親癱坐在那里，然后回村里，叫幾個人把他抬了回來。

父親因為腰部受傷，根本無法給我做飯吃，那段日子，屋里屋外都是我在忙來忙去。

父親臥床躺了倆月，等到他能下地走，他到母親墳前大哭了一場，之后沒多久，他經別人介紹，與一個離異的女人相親了。

這個女人，之前有過一段不幸的婚姻，因為有先天性生理缺陷，這輩子都無法成為一個母親。

她和前夫在一起生活了七八年，后來在公公婆婆的慫恿下，被她前夫拋棄了。

女人離婚以后回到娘家，娘家人也不待見她，特別是他的娘家嫂子，處處和她作對，甚至誣陷她偷家里的錢。

她父母可能是老糊涂了，只聽了她嫂子的一面之詞，就認準家里的錢是她偷走的，所以一氣之下，將她趕出家門。

繼母和我父親相識不到十天，她就搬進我家了。

繼母剛進門，我特別討厭她，從來沒有給她過一次笑臉，我覺得，任何女人都無法和我的親生母親相比。

繼母進門后的第三個月，她未經我允許來到我房間，把我脫下來的臟衣服都拿去洗了。

我有一個寫好的作文草稿放在衣兜里，繼母洗衣服時沒有從兜里掏出來，等衣服洗完后，寫好的作文草稿一點兒也看不清。

我誣陷繼母是故意的，坐在院子里哇哇大哭，慫恿父親把這個女人趕出去。

繼母躲在一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著“我真不是故意的?！?/p>

父親為了把我哄好，從兜里掏出一張五塊錢，塞進我兜里“自己拿去買零食吃?！?/p>

在90年代初期，小孩子花錢都是幾毛幾毛的，連一塊錢都不敢拿出去花，現在父親竟然給我一張五塊的，我看到手里的錢，趕忙用衣袖擦掉眼角上的淚水。

我把繼母當成外人，繼母卻把我當成親閨女對待，不管我對她怎么發脾氣，她都用最大的耐心對待我。

我上初中那年，有一回父親不在家里，我要放學時，外面下著瓢潑大雨，很多同學在教室里都非常害怕，不知道該怎么回到家里。

放學以后，我剛走出校門，遠遠看到繼母躲在一旁，向我這邊招手。

我早上上學沒有帶雨衣，繼母來學校就是為了給我送雨衣。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我對繼母的態度開始有所轉變，接受她是這個家里的女主人這個事實。

當年我考上大學，家里因為湊不夠學費，繼母每天點燈熬油做布鞋，然后拿集市上賣。

繼母為了能多賺些錢，她手上勒出來好幾條血淋淋的口子。

后來我考上大學以后，不經?；丶?，不過我每一次回來，繼母都會提前在大門口等著我，我要是離開時，她也站在那里望著我遠去。

五年前我父親意外離世，舉辦完父親的葬禮以后，我想帶繼母進城里生活，不過她老人家死活不去，非要在農村生活。

我父親去世以后，我每年都會回來兩趟，看望一下繼母。

每次我回來，繼母都會給我做很多好吃的，要是離開的時候，也會把家里積攢下來的雞蛋，還有雞鴨鵝肉都給我帶上。

今年五一我回來，看到繼母一個人啃著窩窩頭吃著咸菜，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我，我心里很過意不去。

于是，看到繼母啃著窩窩頭的那一刻，我決定帶她進城里生活。

“陳姨，你和我爸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幾年，這么多年你對我的好，街坊鄰居都看在眼里，你是一個合格的后媽，因為我父親不在了，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農村繼續受苦，跟我進城吧，我會把你當親媽一樣對待。”

聽我說完這番話，繼母當場淚流滿面。

“孩子，今生我能有你這樣的閨女，真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不，我能擁有你這樣的母親，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我與繼母相擁在一起，倆人哭得泣不成聲，久久不愿意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