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記趣||如何擺臂

清晨的長沙理工大運動場上，幾個別面生的跑者像被施了魔法的稻草人，雙臂僵直如竹竿，在晨光里劃出詭異的平行線；或是甩著招財貓式的手掌，仿佛在向跑道討要紅包。這般奇景總讓我想起公園里學(xué)太極的老先生，動作看似行云流水，實則每個招式都在和地心引力較勁。

擺臂原是門失傳的江湖絕學(xué)。那年我初入跑圈，雙臂擺動得像個被拆了發(fā)條的機器人。路過的白發(fā)老人駐足觀察片刻，幽幽道：“小伙子，你這胳膊甩得比打鐵還費勁，怕是跑到終點，雙臂還在空中畫八卦呢。”他示范時雙肩松活如云，前臂輕擺似柳，手肘彎成的弧度像極了老家屋檐下的燕巢。

老人說，這九十度角里藏著人體工學(xué)密碼。手肘若張成鈍角，活像端著機關(guān)槍掃射跑道；若是銳角，又成了舉著詔書宣讀圣旨的太監(jiān)。最妙的是擺幅控制：前擺不過鼻尖，后擺不超腰線，仿佛武林高手收發(fā)暗器，只在方寸之間顯真章。跑友東方贏曾苦練過“降龍十八掌”，結(jié)果雙臂擺得虎虎生風(fēng)，第二天卻連牙刷都握不穩(wěn)，原來是把肱二頭肌當(dāng)成了永動機。

在廣州馬拉松賽道上，我見識過真正的擺臂藝術(shù)。跑在最前面的中年人雙臂如鐘擺，韻律與腳步完美共振，乍看像是踩著隱形的云梯拾級而上。他經(jīng)過時帶起的風(fēng)里，竟有舊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后來才知這位是高中的物理教授，把擺臂研究成了流體力學(xué)課題，他深有體會地跟我講：“要讓雙臂成為空氣的舞伴，而非對手。”

如今我在跑道上看眾生百態(tài)：有姑娘跑得似敦煌飛天，廣袖輕揚；有小伙擺臂如打詠春，拳風(fēng)獵獵；最絕的是位穿漢服的跑友，寬袖翻飛間竟跑出了“吳帶當(dāng)風(fēng)”的意境。這些千奇百怪的姿態(tài)里，藏著每個跑者與重力的私密對話。

晨光染黃跑道，我常遇見理工大的一位教授。他教我如何讓雙臂化作飛鳥的翼尖，在空氣的河流中劃動。我們并肩跑過彎道，雙臂帶起的弧線在空中交織，那一刻忽然懂得，擺臂不是機械運動，而是人與風(fēng)簽訂的古老契約。當(dāng)我們學(xué)會與空氣溫柔相處，大地自會托起輕盈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