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高照,喜字成雙。張家大院里張燈結彩,賓客們推杯換盞的喧鬧聲漸漸散去。書生張明遠站在貼著大紅"囍"字的新房門前,手心沁出一層薄汗。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雕花木門。
"相公。"新娘柳如煙端坐在床沿,鳳冠霞帔,蓋頭下傳來輕柔似水的聲音。燭光映照下,她交疊在膝上的手指如蔥段般白皙修長。
張明遠心頭一熱。他與如煙青梅竹馬,從兒時在私塾偷傳紙條,到后來月下吟詩互訴衷腸,等了整整十年才終成眷屬。他拿起秤桿,手微微發抖:"娘子,我來揭蓋頭了。"
就在秤桿即將觸到紅蓋頭的剎那,一陣陰風突然穿堂而過。"噗"的一聲,案上兩支紅燭同時熄滅,新房頓時陷入黑暗。
"奇怪,門窗都關著哪來的風?"張明遠嘀咕著摸出火折子。燭光重新亮起時,他看見如煙的肩膀似乎抖了一下。
"娘子冷嗎?"
"沒...沒事。"如煙的聲音有些發緊,"可能是窗戶沒關嚴。"
張明遠放下秤桿去檢查窗戶,木質窗欞嚴絲合縫。他轉身時,發現如煙不知何時已經自己掀開了蓋頭一角,正透過縫隙看他。那雙眼睛在燭光下異常明亮,瞳孔竟似泛著淡淡的金色。
"如煙?"他心頭掠過一絲異樣。
"相公快些揭蓋頭吧,按規矩該喝合巹酒了。"如煙放下蓋頭,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溫柔。
張明遠搖搖頭,暗笑自己多疑。他再次舉起秤桿,可就在即將碰到蓋頭時,燭火又一次詭異地熄滅了。這次他清楚感覺到,一陣冰冷的氣流直撲面門,帶著若有若無的腥氣。
"誰在那里?"他猛地轉身,火折子的微光中,房間里除了他們空無一人。
第三次點燃蠟燭后,張明遠決定先喝合巹酒。他倒了兩杯酒,遞給如煙一杯。交杯時,他碰到如煙的手指,冰涼得不似活人。
"娘子手怎么這么冷?"
"我...我有些怕。"如煙低頭啜了一口酒,燭光下她的側臉蒼白如紙。
張明遠正想安慰,突然聽見房梁上傳來"沙沙"的聲響。抬頭一看,頓時毛骨悚然——一條三尺長的青蛇正盤繞在橫梁上,鱗片在燭光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蛇!"他本能地護在如煙身前,抄起桌上的燭臺。
"別動。"青蛇竟口吐人言,聲音嘶啞似老者,"張明遠,你大難臨頭而不知!"
張明遠的手僵在半空,燭臺"咣當"掉在地上。他自幼讀書,子不語怪力亂神,可眼前這條口吐人言的青蛇,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你...你是何方妖物?"
青蛇沿著房梁游動,蛇信吞吐:"三日內,血光之災。你娶的不是人,是來索命的冤魂!"
"胡說!"張明遠怒喝,卻見如煙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彎下腰。
"娘子!"他趕緊扶住如煙,觸手卻是一片濕冷。低頭一看,如煙的嫁衣前襟不知何時滲出一片暗紅,正迅速擴大。
"相公...救我..."如煙抬起頭,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眼中滿是驚恐。
青蛇發出刺耳的嘶笑:"看吧,我說什么來著?"
張明遠抱起如煙沖向門口,卻發現房門紋絲不動,仿佛被無形之力封住。如煙在他懷中劇烈顫抖,鮮血不斷從口中涌出,染紅了大紅嫁衣。
"你到底對她做了什么?"他沖青蛇怒吼。
"我?"青蛇嗤笑,"你該問問你懷里的'新娘',她究竟是誰!"
如煙突然停止顫抖,緩緩抬起頭。張明遠驚駭地發現,她的瞳孔已變成兩道細長的豎線,嘴角詭異地向上勾起:"相公...你終于...發現了..."
她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嫁衣下似有東西在蠕動。張明遠本能地松開手后退,眼睜睜看著新婚妻子的皮膚下浮現出細密的鱗片紋路。
"二十年了..."如煙的聲音變得嘶啞難辨,"張家欠我族的血債,該還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窗外突然射來一道金光,精準擊中如煙的眉心。她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嘯,身體如遭雷擊般僵直,隨后軟倒在地。
"誰?"張明遠轉向窗口,只見一個灰袍道士手持銅鏡立于院中,鏡面正對新房。
"張公子速退!"道士大喝,"此乃蛇妖所化,專來尋仇!"
張明遠踉蹌著退到墻角,看著地上的"如煙"痛苦翻滾。她的臉開始扭曲變形,皮膚下凸起的鱗片越來越明顯。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如煙與我青梅竹馬,怎會是妖?"
道士從窗口躍入,手中銅鏡金光大盛:"此妖借尸還魂,占據柳小姐肉身已三年有余!"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張明遠想起三年前如煙確實生過一場大病,痊愈后性格微變,原本怕蛇的她突然對蛇類格外親近。還有她近來總在月圓之夜莫名失蹤,次日歸來時身上帶著若有若無的腥氣...
地上的"如煙"突然暴起,十指化為利爪直撲道士。道士不慌不忙,從袖中甩出數道黃符,符紙在空中自燃,形成火網將蛇妖困住。
"啊!"蛇妖發出凄厲慘叫,身上冒出陣陣青煙。在火光中,她的身形逐漸扭曲拉長,最終現出原形——一條丈余長的白鱗大蛇,額間有一道猙獰傷疤。
張明遠如墜冰窟。他認出那道傷疤,正是二十年前父親作為縣令帶隊剿滅蛇患時,親手斬殺的白蛇精所留。當時父親說過,白蛇臨死前詛咒張家"斷子絕孫"。
"原來如此..."他苦笑,"父債子償么?"
白蛇吐著信子,金色豎瞳死死盯著他:"張懷山殺我夫君,毀我洞府...我要他兒子血債血償!"
道士擋在張明遠身前:"孽畜!柳小姐何辜?你強占其肉身,害她魂魄不得超生!"
"那個病秧子?"白蛇冷笑,"若非她陽壽將盡,我也附身不得。要怪就怪她與張家有婚約!"
張明遠腦中"嗡"的一聲。原來如煙真的已經...他胸口一陣劇痛,比知道新娘是妖更甚。
道士不再多言,從懷中掏出一個紫金葫蘆,念動咒語。葫蘆口產生強大吸力,白蛇掙扎著被一寸寸拉向葫蘆。
"不!"白蛇突然轉向張明遠,眼中竟流下血淚,"張郎...你可記得七歲那年,在青蘿山腳救過一條受傷的小白蛇?"
張明遠渾身一震。他確實記得,那年隨父親上山祭祖,曾偷偷放生過一條被捕蛇人捉住的小白蛇。
"那是...你?"
白蛇趁他分神,猛地掙脫葫蘆吸力,蛇尾掃倒燭臺。火苗瞬間竄上紗帳,整個新房陷入火海。
"小心!"道士拉著張明遠跳出窗外。回頭望去,燃燒的房屋中,白蛇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發出凄厲長嘯:"張明遠!我詛咒你孤獨終老,永失所愛——"
"轟"的一聲,房梁倒塌,將白蛇徹底掩埋在火海之下。
次日清晨,張明遠站在化為廢墟的新房前,手中握著從灰燼里找到的一枚玉佩——那是他送給如煙的定情信物。
"道長,如煙的魂魄...真的無法超生了嗎?"
道士嘆息:"蛇妖占據肉身三年,柳小姐魂魄恐已消散。不過..."
"不過什么?"
"昨夜我觀星象,柳小姐命不該絕。若她真已離世,必有怨氣殘留。但現場干凈得不尋常..."
張明遠眼中重燃希望:"道長是說,如煙可能還活著?"
道士掐指一算,突然臉色大變:"不好!我們中計了!那白蛇道行不夠,根本不可能完美化形三年不露破綻!背后定有高人操縱!"
就在這時,張家老仆慌慌張張跑來:"少爺!柳...柳員外家出事了!"
柳家宅院一片死寂。張明遠和道士闖入內室,只見柳員外夫婦昏倒在地,而床邊站著一個人——正是柳如煙!
"如煙!"張明遠又驚又喜,剛要上前卻被道士攔住。
"別過去!看她的影子!"
陽光下,"如煙"腳下竟拖著一條細長的蛇影。她轉過身,露出詭異的微笑:"相公,你來得正好。"
張明遠如墜冰窟:"你...你到底是誰?"
"如煙"的面容開始扭曲變幻,最終化為一個陌生女子的模樣,眉心一點朱砂,眼神陰冷:"二十年前,你父親剿滅的不只是蛇妖,還有我夫君——朱砂觀主!"
道士倒吸一口涼氣:"朱砂觀主?那個以童男童女修煉邪術的妖道?"
女子厲笑:"今日,我要你們父子血債血償!"她雙手掐訣,整個房間突然彌漫起血色霧氣。
道士急忙布陣抵擋,同時對張明遠喊道:"快走!這是血煞陣,入者必死!"
張明遠卻沖向昏迷的柳員外:"我不能丟下如煙的父母!"
女子大笑:"癡情種!告訴你吧,你心愛的如煙根本沒死!這三年來,她一直被囚在..."
話音未落,一道白影突然從窗外射入,精準擊中女子后心。女子慘叫一聲,法陣隨之潰散。
張明遠定睛一看,那白影竟是一條小白蛇,此刻正死死咬住女子脖頸。更令人震驚的是,小白蛇額間有一枚月牙形印記——與如煙手腕上的胎記一模一樣!
"如煙?"他難以置信地輕喚。
小白蛇松開女子,游到他腳邊,仰頭時眼中竟含著淚水。女子趁機想逃,被道士一道符咒定住。
"魂寄蛇身?"道士震驚道,"柳小姐竟將自己的魂魄附在蛇體上?這需要多大的執念..."
張明遠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向小白蛇伸出手。小蛇溫順地爬上他的掌心,輕輕蹭著他的手指,一如當年如煙害羞時的模樣。
淚水模糊了視線,他哽咽道:"如煙...真的是你嗎?"
小白蛇點點頭,然后突然緊張地豎起身體,看向門外。張明遠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院中古井邊,站著一個身穿嫁衣的身影——赫然是另一個柳如煙!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張明遠徹底混亂了。
道士面色凝重:"分魂術!柳小姐的魂魄被強行一分為二,一部分困在蛇身,一部分困在傀儡體內!"
井邊的"如煙"緩緩轉身,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相公,來陪我呀..."她的聲音空洞飄忽,腳下沒有影子。
小白蛇焦急地在張明遠手中扭動,突然跳下地,迅速游向院中一處隱蔽的地窖。張明遠跟過去,發現地窖門上貼滿符咒。撬開地窖后,他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
真正的柳如煙被鐵鏈鎖在地窖中央,瘦得脫了形,卻還活著!
"如煙!"他沖過去抱住妻子,才發現她手腕腳踝全是被鎖鏈磨出的血痕,嘴唇干裂得不成樣子。
如煙虛弱地睜開眼,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明遠...我知道...你會來..."
原來三年前,如煙病重時被朱砂觀主的妻子——那個眉心朱砂的女子擄走,用邪術將她的魂魄一分為二。一部分留在體內承受痛苦,另一部分被強行注入蛇身。女子則假扮成如煙,準備在新婚之夜殺死張明遠,完成復仇。
小白蛇——如煙的另一半魂魄,憑借對張明遠的執念逃出控制,一直在暗中保護他。新婚夜出現的青蛇,其實是小白蛇找來的幫手,試圖警告張明遠。
真相大白后,道士聯手恢復完整的如煙魂魄,徹底消滅了朱砂觀主的妻子。柳員外夫婦蘇醒后,抱著失而復得的女兒痛哭流涕。
三個月后,張明遠和柳如煙重新舉行了婚禮。這一次,沒有詭異的熄燈,沒有口吐人言的青蛇,只有真摯的誓言和祝福。
喜宴上,一位客人好奇地問:"聽說新娘子大病初愈,手腕上怎么多了個月牙形胎記?"
如煙與張明遠相視一笑,十指相扣:"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窗外,一條小白蛇悄悄游過,額間月牙印記在月光下微微發亮。它最后看了一眼幸福的新人,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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