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這題詞寫'德才兼備'夠份量不?”1983年深秋的午后,王震將軍的秘書捧著墨跡未干的條幅輕聲問道。老將軍盯著宣紙上未干的 “英勇犧牲的楷?!绷鶄€字,突然抓起狼毫筆在硯臺里重重一蘸: “再加個'鐵骨錚錚'!”筆鋒劃過紙面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又聽見三十七年前秦嶺山谷里那聲穿透云霄的 “共產黨萬歲”。
要說劉亞生這人,骨頭比秦嶺的花崗巖還硬。1938年他挎著牛皮公文包走進359旅駐地時,炊事班的老趙還以為來了個教書先生。這個北大歷史系的高材生,愣是跟著部隊啃了七年窩頭。有次急行軍,他的眼鏡腿斷了,拿草繩捆著繼續走,戰士們戲稱他是 “草繩將軍”??删褪沁@個文弱書生,硬是把全旅的掃盲率從23%提到了89%,王震拍著桌子說: “老劉肚子里裝的不是墨水,是炸藥!”
1946年那個要命的夏天,中原突圍的硝煙里裹著血腥味。359旅在胡宗南的追擊下鉆進秦嶺褶皺,劉亞生的腸胃炎犯得不是時候。炊事員老周記得清楚,8月17日那天,劉亞生蹲在溪邊吐得直不起腰,還攥著文件箱不撒手。 “劉主任,您這身子骨...”衛生員急得直跺腳。劉亞生抹了把嘴: “死不了!當年在北平蹲大獄,三天不吃飯照樣罵得特務啞火!”可當組織決定讓他夫婦離隊隱蔽時,這個硬漢破天荒紅了眼眶——他舍不得那箱親手編的掃盲教材。
黑山鎮那天的晨霧濃得化不開。化裝成藥材商的劉亞生剛摸到鎮口,就被刺刀頂住了后腰。押解途中,看守的士兵嘀咕: “這瞎子能是共軍大官?”劉亞生突然扭頭一笑: “小兄弟,我教你認個字?”話音未落,臉上就挨了槍托。南京老虎橋監獄的檔案里記載:囚犯劉亞生,編號447,受刑27次未吐露半字。倒是有個獄警在回憶錄里寫: “他總在墻上畫奇怪的符號,后來才知道是甲骨文?!?/p>
胡宗南勸降那出戲堪稱荒唐。1947年元旦剛過,這位西北王帶著烤全羊走進囚室。 “劉先生,聽說您愛讀《史記》?”胡宗南遞上燙金的線裝書。劉亞生推推裂了紋的眼鏡: “胡長官,《陳涉世家》背得比我熟吧?”突然抓起書砸向火盆,跳動的火苗映著他冷笑的臉: “沛公入關秋毫無犯,您倒好,連秦嶺的松鼠都啃樹皮了!”據說胡宗南摔門而出時,呢子大衣掛掉了兩顆銅扣。
最誅心的考驗來自他新婚妻子。當何薇穿著綢緞旗袍出現在牢房,劉亞生正在用草棍教小獄卒寫字。 “亞生,咱們就當做了場夢...”何薇的眼淚砸在離婚協議書上。劉亞生的鋼筆尖在紙上戳出個窟窿: “你該在協議里加一條——背叛革命者,不配姓何!”看守后來回憶,那天囚室的鐵窗柵欄被北風吹得嗚嗚響,像極了野狼嚎。
南京國防部的絕密電報顯示,蔣介石曾親自批示 “此人不降,可作奇貨”。1948年12月的長江碼頭,劊子手給劉亞生灌了半斤燒刀子。 “給個痛快!”他踉蹌著踢翻酒壇。當綁著巨石的麻繩勒進皮肉,他突然扯著嗓子喊: “共——產——黨——萬——歲!”五個字驚飛了蘆葦蕩里的白鷺,江面漣漪蕩開又合攏,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王震的題詞后來被刻在359旅紀念館的漢白玉墻上。有意思的是,每年清明總有個白發老頭在碑前放包東西——有時是北大出版社的《甲骨文通論》,有時是秦嶺采的黨參。看門的老張頭說,那人身上的傷疤,和浮雕上的劉主任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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