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想到,馬頔會以這樣的形式重新進入大眾視野。
這一次火的不是他的音樂,而是網友考古馬頔在《我是唱作人2》中的談話片段,“《南山南》那種歌,說實話分分鐘寫出來,不用一星期,三天!”“為什么我不寫了?(啪啪啪拍臉)爺們兒要臉……咱是一北京孩子,首先得對得起自己。”
視頻中馬頔的表情、神韻,以及“北京孩子”“爺們兒要臉”這些經典發言,讓這段發布于 2020 年4月的古早視頻在近期迅速翻紅,并成為各大短視頻模仿博主的趁手選題。馬頔也被網友們調侃為“賽級北京人”。
很快,馬頔本人發布了看自己被模仿視頻的reaction,展現了自己“不較真”的心態,并再次登上各大平臺熱門,這場網絡狂歡最終以當事人下場一起玩梗而告終。
從產業的視角來看,爆梗的背后更有討論價值的是,馬頔為什么想和《南山南》“那種歌”撇清關系?如果他放棄“北京孩子”的體面,再寫幾首《南山南》,放在如今的音樂市場下,真的會爆火嗎?
要認真回答這些問題,還得從那三位唱民謠的“北京孩子”說起。
“三幻神”帶火的民謠
民謠最火的時候,是2013到2017年,而背后的功臣當屬彼時最出圈的“民謠三幻神”:《董小姐》《南山南》《成都》。
2013年,《快樂男生》選手左立翻唱了《董小姐》,讓這首歌火遍全國,也讓不關注民謠的年輕人們第一次與民謠有了接觸。雖然這種走紅的方式讓民謠“原住民”不滿,但好歹也讓這首歌的原唱宋先生收獲了不少知名度,在同年發布專輯《安和橋北》——同名歌曲的前奏也成為了現在的熱門抖音BGM。
和《董小姐》一樣,《南山南》的走紅方式也是在節目中被翻唱。2015年,張磊在《中國好聲音第四季》中演唱了《南山南》。最終,張磊奪得了得那一季的冠軍,而《南山南》也成功出圈。
巧合的是,這兩首歌的作者都來自同一個“廠牌”,麻油葉。廠牌名源自馬頔名字“馬由頁”的諧音,廠牌內除了這倆知名“北京孩子”,還有堯十三、貳佰等知名民謠歌手。
民謠圈第一個自己把歌唱火的,應該是趙雷。趙雷的走紅之路并不輕松,高中畢業后在北京后海的酒吧當駐唱,20 歲出頭背著一把吉他在拉薩流浪,結果認識了在那里開酒吧的大冰。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大冰的13個人格中的民謠歌手身份,讓兩人成為摯友,大冰邀請趙雷成為了酒吧的合伙人,還在自己的書里寫道:“趙雷不紅,天理難容。”夸張地說,大冰是趙雷的“教父”。
后來酒吧倒閉,趙雷迫于生計去參加了《2010快樂男生》,最終獲得了全國14強,還是沒有把自己唱火。之后趙雷又參加了《中國好歌曲》,一首《畫》讓他加入劉歡戰隊,總算有了更高的知名度。而在2017年2月,趙雷在《歌手》自己演唱的《成都》,讓他徹底一夜爆火。
在那之后,《成都》被各種魔改,擁有了幾乎全國各大城市都出現了“和我在XX的街頭走一走”的版本,趙雷也開啟了自己的巡演,走向全國各地的街頭。《成都》成了每一場的必唱曲目。不過巡演到沈陽的的時候,或許是因為成都實在唱吐了,在演出結束時趙雷表示:“這樣的模式,我想我不會再重復了。這可能是最后一次。”并對主辦方爆了粗口,在當時引發了不小的爭論。
和趙雷一樣,馬頔和宋先生都對自己爆火的歌曲流露出一種羞恥乃至厭惡的感覺。不只是因為他們仨都是北京孩子,也是因為這些歌雖然流傳度高,但內里的表達并不算如何深度,無法成為自認拿得出手的代表作。
2020年,野孩子參加《樂隊的夏天》時,因為拒絕改編“網絡神曲”,選擇退賽。在節目里他們說了這樣一句話:真正的民謠是流傳,不是流行。
流傳和流行,民謠的二選一難題
盡管那些金曲被詬病,但民謠還是在那幾年實打實的火了。正如曾經的“QQ音樂三巨頭”一樣,“民謠三巨頭”讓這一音樂形式走向流行。
2013年來北京讀大學的Amy經常和室友一起去看Livehouse、音樂節,讀高中的時候,她就在豆瓣電臺接觸了很多民謠和搖滾音樂。那個時候在她心里,民謠和搖滾一樣,都是很小眾、洋氣的音樂。
在Amy讀大學的這幾年,草莓、迷笛音樂節都有民謠舞臺,而且臺下粉絲數量也逐年增多,“每次馬頔他們唱《南山南》這種歌的時候,臺下就進入全場大合唱環節。”她也在livehouse看過趙雷,那會他還沒寫出《成都》,并沒有那么火爆。另外一個讓她印象深刻的,是野孩子的“紀念小索音樂會”,她感覺他們的音樂很實驗,“和當時流行的民謠都不一樣”。而2017年畢業之后,她幾乎就沒再聽民謠了。
民謠突如其來的流行,讓大眾對馬頔等這幾位北京孩子,以及對民謠的審美幾乎定型,就像《野狼 disco》之后大眾對說唱的認知一樣。而在那之后,即使馬頔自己不寫,擠進這個圈子的音樂人也只會創造出更多的“南山南”。無論他們是否愿意,當人們試圖去總結民謠的發展歷程時,還是會把這一代稱為:流行民謠。
而獨立音樂人們,除了賺錢,還想要藝術追求和自我認同,這或許也是馬頔在節目中說出的這番話想表達的底層含義。畢竟,他們有明確的參照系。同為 85 后,他們在青少年時期都被上一代的民謠人影響,比如周云蓬、萬曉利、張瑋瑋、小河等等。
這一代民謠人沒有像上一代“校園民謠”的老狼、葉蓓、水木年華那樣,搭上唱片時代的末班車,也沒有趕上綜藝時代。他們被總結為“城市民謠”,在夾縫中苦苦掙扎,反而成了整體最有人文關懷和思想表達的一批創作者。
很顯然,偶像決定了粉絲的上限。年輕的創作者沒有那么多生活的苦難,只好把自己(尤其在愛情中)的細微感受無限放大。流行民謠時代,馬頔們把過去民謠里真實的苦,改造成了一種更適合年輕人體質的“想象中的苦”。
如今,他們可能真的不寫“南山南”了。再也不想唱《成都》的趙雷,沉寂了幾年之后,在2022年發了一張《署前街少年》,獲得了金曲獎提名。而馬頔早在幾年前的采訪中就說過:“我現在看自己以前的歌都覺得矯情。”就像2025年的馬頔看自己的視頻一樣。
就這樣,最活躍的一批民謠創作者想要突破,實現“流傳”,而涌入的人群只想聽更多的《成都》和《南山南》,市場也只會為時下“流行”的音樂買單。這并非悲觀,比如以文藝、小眾著稱的網易云,2024年最熱單曲就有《5:20AM》和《APT》,而最近最熱門的音樂,則是《跳樓機》。
民謠歌手們想要再邁一步,但是他們前面的阻礙還有很多,除了要驗證自己當初的爆火是否偶然,還要面對外界的挑戰。
樂隊有夏天,民謠為什么沒有?
2019年《樂隊的夏天》播出,這檔節目前后捧紅了新褲子、刺猬、五條人、回春丹等眾多樂隊,就像刺猬樂隊在節目中唱的那樣“一代人終將老去,但總有人正年輕”。
民謠正在“老去”,但前幾年搖滾和說唱正在“年輕”。在獨立音樂領域,除了樂夏,加入戰場的還有2017 年開始的《中國有嘻哈》(后更名為《中國新說唱》)。相比民謠,搖滾的樂器配置更加豐富,說唱則是靠強節奏與歌詞的侵略性取勝。綜藝們除了向年輕人推薦這些樂隊和說唱歌手,也讓觀眾在節目中看到了各具“人格特色”的樂隊成員和rapper。
更好蹦的說唱和樂隊,讓音樂節更加賣座,據小鹿角智庫數據,2015-2015 年音樂節平均數量只有120多場,而 2017-2019 年,音樂節平均數量已經超過 260 場。之前的音樂節里,搖滾、民謠和電音平分秋色,如今民謠的比例早已下滑,說唱歌手成為了替代品。此外,說唱還也開發了“滿堂”等說唱為主的音樂節。越來越多的樂隊和說唱歌手走向了更大的舞臺,新褲子、二手玫瑰等樂隊,GAI、馬思唯等頭部rapper都開起了體育館演唱會。
民謠綜藝其實也努力過。2022年的《我們的民謠》把民謠圈的半壁江山都請來了,老一代有葉蓓、萬曉利、張瑋瑋,新一代有陳粒、陳鴻宇,以及剛剛因為《漠河舞廳》走紅的柳爽,甚至還找來了演員莊達菲和和明日之子冠軍蔣先貴,大家幾乎毫無保留,把自己的代表作都唱了一遍,但最終也沒有激起太大的水花。
對比搖滾,民謠為什么更難翻身?首先,精神內核的傳遞更難,而技術一直在進步。樂隊除了表達,很多時候也是技術的產物,尤其是近些年,越來越多的樂隊選擇了后朋克,后搖滾等風格,人聲甚至被弱化了。重塑雕像的權利已經在樂夏拿冠軍了,馬頔還在給民謠的音樂填詞,這就是一個鮮明的對比。
只重視歌詞,導致民謠在技術上是缺失的,有一種說法是“學完吉他入門 30天,就能成為民謠歌手。”在民謠最爛俗的那幾年并不為過。而即便只討論歌詞,越來越“小清新”“矯情”的民謠歌曲也很難站得住腳。典型代表有郝云的《去大理》,以及上面提到的趙雷伴奏、大冰創作的“如果我老了不能做X了”。
從不久前發布的《抖音X汽水音樂:2024音樂行業年度觀察》中可以看到,民謠播放量已經輸給最近又重新流行起來的R&B,排名墊底。
不過從更宏觀的角度上說,民謠、搖滾、說唱這些獨立音樂門類雖然內部互為鄙視鏈,到頭來播放量加在一起也才不到6%,看似各領風騷幾年,其實在流行音樂或者網絡神曲面前都不過是路邊。
所以,民謠能不能火,和“馬頔要臉”一點關系都沒有。在無人在意的角落,民謠只是完成了一次高抬腿原地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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