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上那身衣服不到十分鐘,被亂槍打成篩子。
那個衣服原本是周恩來的。
犧牲時他還未娶親。
——《壹》——
勞山伏擊:那天,他成了“周恩來”
甘泉縣勞山,1937年4月25日早上八點多,空氣悶得像鉛,山路彎彎曲曲,懸崖貼著公路,一面是石壁,一面是溝壑。
車隊往西安方向走,路上沒什么行人,安靜得過分,這是西北戰場最常見的陷阱前奏。
周恩來坐在中間那輛車里,身邊是警衛參謀陳友才,29歲,湖南人,臉瘦,眼神警覺,他們剛拐過一個彎,前方突然炸開一團灰塵,不是路滑,是埋伏已久的土匪開火了。
第一輛車翻了,后面幾輛急剎,槍聲從兩側山坡打下來,像雨點打鐵皮。
隊伍一下子散了,周恩來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陳友才已經把衣服一把扒下來,塞進他懷里,“快走,穿這個,他們是沖你來的。”
沒時間解釋,陳友才穿上衣服,戴上那頂黑色禮帽,別上了那塊寫著“周恩來”名字的名牌。
他刻意朝山坡沖上去,還大聲喊話,揮手指揮:“掩護撤退!”土匪盯上了他,槍口立刻對準他的位置。
這是個聰明的局,李清伍、姬延壽那伙土匪不是臨時起意。
他們早收到消息,知道“共產黨有大官要經過勞山”,消息從哪兒來的?后來查出來,是延安逃出的一個叛徒——馮長斗。
但他們不認識周恩來長什么樣。
他們只知道那人穿西裝,戴帽子,有警衛護送,車子在中間,陳友才把這幾個特征套在自己身上,活活變成了“替身”。
槍聲一直沒停,他沖到一個低洼地,借著地形壓制了一會兒,反而更像是在“指揮戰斗”。
土匪圍了上來,有人喊:“他是周恩來!別讓他跑!”幾十桿步槍指著他,他還在朝另一個方向揮手,吸引注意力。
他沒跑,他知道不能跑,一跑,他們就會懷疑真正的周恩來已經逃走。
幾分鐘后,子彈打穿了他左肩、右胸、小腿,他沒有倒下,繼續指揮,甚至還試圖反擊,最后被圍住。
刺刀刺進他的腹部,一刀、兩刀、三刀……現場的活口說,最后是被扎了二十多刀。
土匪確認是“周恩來”,高興地大喊:“我們把他殺了!” 然后就散了,這場戰斗,32人里活下來的只有4個。
——《貳》——
一個23歲的替身英雄
陳友才的身份沒什么特別,他生在湖南郴州,農民家里,家窮,吃不上飯,他小時候打短工,14歲就跟著起義部隊走了,后來在湘南加入了紅軍。
沒念過什么書,但腦子特別清楚,能記得每條山路、每個村莊、每種槍械型號。
他不是大人物,但他一直在保護大人物,最早是跟著毛澤東,后來調去做周恩來的警衛參謀,他不多話,也不搶功,偵察、護衛、掩護、排雷,樣樣干。
長征的時候有一次,紅軍隊伍在四川打游擊。
夜里敵軍包圍過來,陳友才發現情況,繞著黑林溝悄悄爬出去,把敵人布防畫在樹皮上,送回指揮部,第二天紅軍成功突圍,沒有他,那一次可能就走不出去。
毛澤東看過他畫的地圖,說一句話:“這個人有眼力。”
西安事變前后,形勢緊張,他跟著周恩來出入各種談判場合,每一次都帶著手槍,眼睛始終不離開周恩來的背影。
他不寫日記,不留照片,但幾乎每一次談判他都在現場,站在門口。
很多時候他只是“背景板”,但在那場勞山的伏擊里,他站了出來,沒人逼他,他自己提出的,他太清楚那幫人要的是什么,“只要我露頭,他們就開槍?!?/strong>
他賭對了,也用命兌現了這個賭注。
——《叁》——
沉默的血脈
陳友才死的時候,沒有家書,沒有遺物,也沒有墓碑,他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湖南郴州,資興縣一個小村子,陳家在村尾,泥房三間,地基總在下雨天泡水,他父親陳澤初,十幾歲就進山砍柴,后來參加農會,被地主打斷過腿。
陳友才14歲離開家的時候,父親送他到村口,沒說一句話,那年冬天,父親也被抓進縣監,被打死在牢里。
家里只剩下叔叔陳秉武和弟弟,幾年后,陳秉武也在作戰中犧牲。
至此,陳家基本斷了,只剩下一個遠房侄子,叫陳容建,但那個時候沒人知道,陳友才已經死在甘泉的山溝里。
他的名字在延安有備案,但在湖南村里,是“失蹤”,沒有通知,沒有解釋,只有沉默。
很多年以后,陳容建在郴州市檔案館,看到一份舊文件,封面寫著“甘泉勞山伏擊事件”,打開第一頁就是:“陳友才,湖南籍,時任周恩來警衛參謀?!?/p>
1937年4月25日于甘泉犧牲,確認替身誘敵,表現英勇。
陳容建當時已經60歲,他看著這句話,坐了很久沒動,那個他小時候聽說的“戰死親人”,原來不是普通戰士,是替人死去的“周恩來”。
他寫信給甘泉縣、給延安、給郴州的黨史研究室。
有人回信,有人沉默,他從2003年開始查,一直到2010年,才拼出一個大概的輪廓,那時候他才知道,1985年,甘泉勞山修了紀念碑,寫的是:“勞山遇險,英烈不朽?!?/p>
碑上刻了名字,第一個就是陳友才。
可惜那時候,陳家早就沒人了,連他,也是隔了七十年,才找到一塊碑,郴州后來為陳友才建了一個小型紀念館,舊式屋檐,墻上掛滿報紙復印件和黑白照片。
展柜里唯一的遺物,是一頂陳舊的黑呢禮帽,外沿已經磨爛。
講解員問:“你是他什么人?”陳容建沒回答,他只是站著,眼睛紅了,說了句:“這個人是替人去死的。家里只知道他‘參了軍’?!?/strong>
——《肆》——
一場模糊的死亡賬
勞山伏擊,到底是怎么發生的?起初的說法,是國民黨特務埋伏,想暗殺周恩來,報紙上也這樣寫,標題很大:“敵特密謀刺殺未遂”。
但后來,事情變了味,延安整頓內務,有人翻出一個叫馮長斗的名字。
此人原是延安某機關的交通員,1936年底出逃,投奔西安一帶土匪,正是他提供了車隊行程和路線。
情報賣出去了,但情報買主不是“軍統”,是李清伍和姬延壽那伙土匪。
他們不是搞政治,是為了劫財,他們不認識周恩來,只知道:有“大官”,有“護衛”,身上可能有錢。
這才解釋得通:伏擊一開始打得猛,但中途一發現“目標已死”,他們就撤了,連搜尸都沒徹底干凈。
那天打死多少人?說法也不一樣。
一份1937年5月的延安會議紀要上寫:“犧牲警衛11人,傷7人。”但另一份《新中華日報》記載的是:“21人陣亡,包含警衛與駕駛、炊事等隨行人員。
這場戰斗,連統計都模糊,更難的,是確認“替身”這個身份。
當年陳友才穿了西裝、戴了名牌,身上搜出的證件也是“周恩來”,土匪確認目標擊斃,拍手散去,他“演得太像了”。
死后第二天,警衛隊在山下找到他,衣服被撕成布條,胸前插著最后一把刺刀。
尸體燒毀嚴重,后來靠鞋底殘跡和一塊破損證件確認身份,周恩來看過他最后一次,什么都沒說,半天才蹲下,把那頂帽子拾起來。
他從那年起,把這張合影照片放在隨身夾里,背面寫著:“勞山遇險,僅存四人?!?/strong>
后來1973年回到延安,他提議勞山立碑,只說了一句:“我們欠他們的,不止一個名字?!?/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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