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穩居白酒前三的洋河股份,如今陷入增長困局。2024年其營收凈利雙降,行業排名跌至第五。從庫存積壓到渠道矛盾,從產品競爭力不足到資本市場的信任危機,洋河的困境既是行業周期的縮影,更是其自身戰略與管理問題的集中爆發。
洋河增長困境,誰最著急?
吳楠
2025年五一前夕,洋河股份的股價在經歷連續四年的陰跌后,創下五年新低,目前市值縮水至1037億元,約為五糧液的五分之一,不及山西汾酒的一半。
這家曾以“藍色經典”系列締造行業神話、穩居白酒行業前三的巨頭,如今光環正逐漸褪去。
4月底公布的2024年年報和2025年一季報顯示,其2024年營收同比下滑12.83%至288.76億元,歸母凈利潤暴跌33.37%至66.73億元;2025年一季度營收和凈利潤進一步下滑31.92%和39.93%至110.66億元和36.37億元。
在白酒行業“存量競爭、結構分化”的背景下,洋河成為300億營收陣營中唯一業績倒退的企業,甚至被山西汾酒、瀘州老窖反超,行業排名掉至第五。
從庫存積壓到渠道矛盾,從產品競爭力不足到資本市場的信任危機,洋河的困境既是行業周期的縮影,更是其自身戰略與管理問題的集中爆發。
業績滑坡
2024年年初,洋河股份為自己設定了“營業收入同比增長5%-10%”的年度規劃,然而現實卻與預期背道而馳。年終數據顯示,公司全年營收同比下降了12.83%,其中第四季度的表現尤為慘淡,營收同比暴跌52%至13.6億元,創下自2010年以來的單季度新低,凈利潤更是出現了高達19億元的虧損。
在年報中,洋河將業績下滑歸因于“白酒行業進入存量競爭階段,市場競爭更加白熱化,公司主力產品集中的中端和次高端價位段承壓較大,公司積極調整經營策略。”
“白酒行業步入存量時代”是所有酒企共同面對的市場現實。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4年,全國規模以上企業累計白酒產量(折65度,商品量)414.5萬千升,同比下降1.8%。而洋河2024年白酒生產量為14.5萬噸,同比減少8.40%,銷售量則同比減少了16.3%。
此外,在行業整體低迷的大背景下,根據Choice數據統計,2024年A股20家白酒企業合計營業收入仍實現同比約7.3%的增長,其中,貴州茅臺、五糧液、瀘州老窖營收分別同比增長15.66%、7.09%、3.19%。對比來看,洋河明顯拖了行業后腿。
正如洋河在年報中所指出的,白酒市場競爭加劇,公司主力產品承壓,是拖累其業績下滑的關鍵因素。
從行業競爭態勢來看,白酒行業進入存量競爭階段后,市場份額的爭奪愈發激烈。高端白酒領域,茅臺憑借“國酒”地位、深厚歷史底蘊以及獨特的品牌故事,穩坐行業頭把交椅;五糧液以高端商務定位和濃香型代表的身份,瀘州老窖借助明代窖池IP加持,都在高端市場建立起穩固的競爭壁壘。而在低端大眾市場,牛欄山等品牌憑借高性價比和廣泛的渠道覆蓋,牢牢占據消費者心智。
處于中間地帶的洋河,可謂進退失據。在高端白酒賽道上,其推出的“夢之藍 M9+”、“手工班”等產品,由于品牌歷史沉淀不足,缺乏足夠的稀缺性和號召力,難以撼動現有高端市場格局;在中低端市場,又面臨著區域品牌和地方名酒的激烈競爭,這些品牌在當地擁有深厚的消費者基礎和渠道優勢,洋河難以輕易滲透。
洋河的主力價格帶集中在300-800元區間,但這一細分市場在近年來面臨著較大的銷售壓力。從宏觀環境看,2024年國內經濟增長放緩,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長受限,消費意愿減弱,特別是宴請、送禮等白酒消費的主要場景受到明顯沖擊。商務活動減少,使得以商務消費為主的次高端白酒需求下滑,洋河的主力產品恰好集中于這一價位段,自然難以幸免。
財務數據顯示,2024年,洋河股份中高檔酒(出廠價≥ 100元/500ml)實現營收243.17億元,同比下滑14.79%;普通酒(出廠價<100元/500ml)實現營收39.31億元,同比下滑0.49%。
不過對比來看,同樣定位于次高端價位段的山西汾酒卻表現不俗,2024年山西汾酒實現營收360.11億元,同比增長12.79%。進一步剖析會發現,產品競爭力不足,或才是洋河業績滑坡的關鍵癥結。
近年來山西汾酒通過“抓青花、強腰部、穩玻汾”策略,成功實現產品結構升級。其中,定位次高端及高端市場的青花系列(如青花20、青花30),憑借“清香鼻祖”的歷史背書和品質提升形成了差異化競爭力,尤其在長三角、珠三角等消費升級區域快速滲透。公司年報顯示,2024年,包括青花系列在內的汾酒中高價酒類銷售收入為265.3億元,同比增長14.35%,占營收比重超七成。
反觀洋河,其核心產品“海天夢”系列仍以中端為主,高端產品“夢之藍M9+”因缺乏歷史底蘊和品牌溢價,在全國市場號召力不足,且終端價格倒掛嚴重,有經銷商反饋,夢之藍M9官方指導價為1999元,實際售價一度跌至1008元。
渠道模式與市場策略失衡
洋河股份的業績滑坡,表面上是白酒行業存量競爭加劇的結果,但更深層次的原因還在于其渠道模式與市場策略的失衡。
洋河股份早期依靠“深度分銷”模式實現了快速擴張,但隨著行業競爭加劇及渠道庫存壓力顯現,傳統模式導致經銷商利潤攤薄、內耗嚴重。2019年起,公司啟動渠道改革,從深度分銷轉向“一商為主,多商配稱”模式。
洋河此舉原本是為解決過去“小而多”的經銷商格局導致的渠道控制力薄弱問題,通過選擇區域實力最強的經銷商主導市場,配合多個次級經銷商形成有機網絡,減少惡性壓價競爭并保障渠道利潤率。
但轉型之路遠比洋河預想的艱難,新老模式交替產生的陣痛不僅未能緩解渠道矛盾,反而因改革節奏與市場需求脫節,加劇了廠商與經銷商之間的信任危機。
據2024年初媒體的報道,為了維持業績增長,洋河在存量市場中不斷加大對經銷商的壓貨力度。不少經銷商被迫接受超出市場消化能力的訂單,導致庫存積壓嚴重,終端價格體系混亂。據知情人士反饋,2023年約2000名經銷商因不堪重負選擇解約退出。結合年報數據來看,2020-2023年間洋河經銷商累計淘汰超8600家。
盡管如此,截至2024年末,洋河仍維持著8866家經銷商的龐大隊伍,遠超茅臺、五糧液等頭部企業,這種“多而散”的格局導致渠道效率低下——年報顯示,洋河2024年的經銷商渠道收入為278.54億元,對應平均每家經銷商貢獻收入為314萬元,而同期貴州茅臺、五糧液、山西汾酒單個經銷商年均貢獻營收分別達到4262萬元、1313萬元、737萬元。(注:部分企業為批發代理口徑,數據為估算)
此外,財務數據顯示,2024年末,洋河存貨規模達197億元,占總資產的29.3%,存貨周轉天數接近900天,較2023年增加了93天。去庫存周期漫長不僅占用大量資金,還會導致終端價格倒掛,進一步削弱經銷商信心。
面對困局,洋河自2023年起推出“控量保價”政策(如暫停海之藍線上供貨等),試圖通過減少配額穩定價格體系,但在經銷商普遍資金鏈緊繃的背景下,這些舉措收效甚微,數據顯示,洋河合同負債從2022年的137.41億元降至2024年年末的103.44億元,反映經銷商打款意愿持續低迷。
洋河2020年-2025Q1合同負債 圖源Choice
與此同時,洋河在省內外的市場策略也相繼失靈。自2006年起,洋河便開啟省外市場的開拓征程。彼時,憑借復制江蘇省內的成功經驗,洋河在全國市場迅速擴張:2009-2019年其省外銷量增速遠高于省內,2019年省外營收占比首次反超江蘇本土市場,至2023年時占比已達55.7%。
但近兩年以來,由于白酒商務消費需求收縮、宏觀消費力下行,疊加區域酒企加速擴張,洋河在省外市場的開拓成本攀升,全國化進程受阻,加上其自身渠道模式帶來的高庫存、經銷商利潤空間被壓縮等問題,導致省外市場增長失速。數據顯示,2024年,洋河省外市場營收同比下降14.35%。
更致命的是,曾被視為洋河“大本營”的江蘇省內市場也遭遇了競爭對手狙擊。由于公司早年側重于深度分銷,忽視團購渠道運營,加上2019年前后,公司實現剛性考核導致廠商關系惡化,部分經銷商轉投競品,其省內團購及渠道資源被今世緣趁機搶奪。
內部治理之變
渠道改革陣痛疊加業績疲軟,洋河股價自2021年之后持續走低,截至2025年5月12日,其股價從高點下跌超70%,市值蒸發約3000億元。
資本市場用腳投票的背后,不僅是對未來業績增長持續性的質疑,更是對公司現任管理團隊能力與內部治理失序的深度擔憂。
在高管團隊方面,洋河自2019年以來經歷了多輪人事更迭,董事長、總經理、副總裁等關鍵崗位均出現調整,導致公司戰略缺乏延續性。例如,2019年劉化霜臨危受命,對公司產品和銷售體系進行全面調整,通過打造“夢六+”產品,升級“海天夢”系列,并推動渠道模式轉向“一商為主,多商配稱”,使公司在2021年實現了20.1%的營收增長。然而,隨著2021年張聯東接任董事長,劉化霜逐漸淡出核心決策層,前期改革成果的推進節奏被打亂。
張聯東上任后,提出了“雙名酒、多品牌、多品類”戰略,強調省外市場擴張和高端化,并加大了廣告投入,但因執行效率不足、產品競爭力較弱,疊加市場環境變化,公司的營銷和市場策略均未能達到預期效果。隨后2023年,洋河任命陳軍擔任市場營銷負責人,試圖打開新局面,但陳軍至今未能有效破局。
在董事會方面,來自一線的代表僅有兩人。洋河現任11名董事中,多為前十大股東代表或外部空降的政府人員,僅有鐘雨、戴建兵二人可稱作真正從洋河基層成長起來的“洋河人”。
洋河當前面臨的治理難題,根源可追溯至2002年和2006年的兩次混改。彼時,洋河通過“三三制”股權結構(國資、管理層、社會資本各占三分之一),實現了企業與管理層利益綁定。但自2015年起,初代核心管理層陸續退出,藍色同盟(原管理層持股平臺)持續減持股份,至2024年持股比例已降至17.59%。
同時,洋河現有的股權激勵相對薄弱。公司雖于2021年推出股權激勵計劃,但員工覆蓋率不足5%,董事長張聯東、副董事長鐘雨等核心管理層持股比例在2024年減持后均不足0.01%,與楊廷棟、張雨柏等初代管理層的百億財富形成巨大落差。
此外,兩次混改遺留下的合規性爭議也在其他層面影響著洋河的發展。
2023年底,“洋河300億股權被沒收”的傳聞一度引發廣泛關注,盡管官方辟謠,但圍繞藍色同盟股權是否合法合規的問題仍未徹底澄清。
或是為提振投資者信心,2024年,洋河通過中期和年度兩次分紅,累計派發現金紅利70億元,并承諾未來三年(2024年度-2026年度)每年分紅不低于凈利潤的70%且不低于70億元(含稅)。
然而從投資者互動平臺反饋的信息來看,股民們對此頗有質疑,一來,對于營收、利潤下滑的洋河股份來說,何以保障每年不低于70億元的分紅;二來,茅臺、五糧液、瀘州老窖等頭部企業均通過增持或回購傳遞信心,而洋河僅靠分紅難以扭轉市場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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