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的幼稚與愚蠢,被她省親當晚不合時宜的表現展露無遺。她不分場合禮法的數次啼哭、抱怨,盡情宣泄她被送進宮中“受苦”的委屈,都透露著淺薄與狹隘。也就難怪她會倉促介入弟弟賈寶玉的姻緣,以自己賢德妃的地位,影響賈家未來的決定。
像“‘花溆’即可,又何必‘蓼汀’”,雖只是她點評賈寶玉的題對,暴露的則是她內心支持薛寶釵反對林黛玉的立場。而當晚她的此類表現還不僅于此。除了去掉“蓼汀”保留“花溆”,修改“紅香綠玉”為“怡紅快綠”,也是她“去黛留釵”的另一個力證。
當日“大觀園試才題對額”,賈政帶著賈寶玉最后來到怡紅院,只見“院中點襯幾塊山石,一邊種著數本芭蕉;那一邊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綠垂碧縷,葩吐丹砂”。如此美景,讓賈寶玉靈感突發,堅持將這處題額為“紅香綠玉”,并且日后大觀園開放,他也選擇住進了這里。
賈寶玉以海棠之“紅”芭蕉之“綠”,題為“紅香綠玉”,突出紅綠相映成趣的即景,可謂是點睛妙筆。然而,細細品味“紅香綠玉”四字,卻能發現其中有著林黛玉的影子。
首先,“紅綠”二字正是絳珠草的兩個本色?!敖{珠”為紅色,“草”為綠色。林黛玉的“林”與“黛”又都有“綠”意,可以理解為“林綠玉”。曹雪芹后文又寫一個“林紅玉”為她作影,對應了“紅香綠玉”的兼色之美。
此處以“綠玉”形容芭蕉,與林黛玉作關聯,綠玉、芭蕉就與雁一樣,成為林黛玉的影讖之物,與她未來的命運緊密交織,反復作讖。
其次,除去“紅綠”剩下“香玉”二字,同樣指向了林黛玉。第十九回“小耗子偷香芋”故事里,明確說出:“鹽課林老爺的千金才是真香玉呢!”盡管賈寶玉題額“紅香綠玉”時,未必心里真想到林黛玉,但不妨礙曹雪芹借此提前設伏,為后文的情節發展埋下伏筆。
最后,對于怡紅院如何題額,賈政竟然詢問賈寶玉:“依你如何”?注意此“問”才是關鍵所在。賈寶玉回父親說:“依我,題‘紅香綠玉’才兩全其妙”。如果將問題變換一個場景,賈政問賈寶玉,“依你要娶誰”?賈寶玉回父親,“依我的話,娶林妹妹才兩全其妙”。賈政嘴里雖說“不好,不好”,結果卻默認同意,誰說他們父子分歧巨大?在選擇林黛玉的立場上,他們絕對是趨同的。
只可惜,賈寶玉認為兩全其妙的“紅香綠玉”,與“蓼汀花溆”一樣,在賈元春那里卻不過關,被改成了“怡紅快綠”。而被去掉和更換的兩個字詞,恰恰是代表林黛玉的“香玉”和“綠玉”。此舉進一步表現出賈元春“去黛留釵”的立場,也對寶黛釵三人的姻緣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賈寶玉對“蓼汀花溆”與“紅香綠玉”被姐姐修改未必認同,這體現在后面“花溆”處仍被稱為“蓼溆”,而奉旨作“《怡紅快綠》詩時,他也情不自禁再次寫出“綠玉春猶卷”。不想被薛寶釵發現后悄悄地阻止道:“她因不喜‘紅香綠玉’四字,改了‘怡紅快綠’;你這會子偏用‘綠玉’二字,豈不是有意和她爭馳了?況且蕉葉之說也頗多,再想個改了罷?!?/p>
薛寶釵都明確說出賈元春不喜“紅香綠玉”,可見曹雪芹在此處已沒耐心周旋,干脆借她之口說出賈元春的心事。只可笑,薛寶釵提議賈寶玉以“綠蠟”更換“綠玉”,雖獲得賈元春的認可,卻徹底輸給了林黛玉。
“綠蠟”出自唐代錢珝的《詠芭蕉詩》:“冷燭無煙綠蠟干”一句,以“綠蠟”形容芭蕉,不可謂不巧。然而,若將“綠蠟”與“綠玉”比較,就會發現“蠟”與“玉”或許遠觀相似,內在品質卻完全不同?!跋灐睙o論如何也比不得“玉”!
如果將“綠玉”比作林黛玉,“綠蠟”比作薛寶釵,雙方高下之別一目了然。而賈元春舍棄“綠玉”選擇“綠蠟”,讓賈寶玉被迫屈從,豈不正說明她“有眼不識真香玉”,丟了西瓜撿芝麻的“鼠目寸光”么!
而且,薛寶釵引用的“冷燭無煙綠蠟干”典故,以“冷”與“綠”沖淡了“紅燭雙喜”的婚姻吉慶,也為金玉良姻日后的悲劇收場作了伏筆。賈寶玉離家之后,薛寶釵苦等丈夫不歸,每日空對“冷燭綠蠟”,該是何等煎心,她的命運在此時已悄然埋下了不幸的種子。
?從原文找線索,還原最真實的《紅樓夢》。
?以上觀點根據《紅樓夢》80回前故事線索整理、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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