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慶威
大學(xué)宿舍的燈光總是亮到很晚。周然和程雪擠在一張床上,分享一副耳機,屏幕的光映在她們年輕的臉上。
"然然,你看那個陳默學(xué)長又發(fā)朋友圈了。"程雪把手機往周然面前湊,擠眉弄眼地笑著。
周然的臉瞬間紅了,伸手去搶手機:"別鬧!"
"喜歡就追啊,我?guī)湍愦蚵犨^了,學(xué)長單身!"程雪笑嘻嘻地躲開,順手把周然的頭發(fā)揉亂。
那是大三的春天,櫻花盛開的時候。周然和程雪形影不離,從課堂到食堂,從圖書館到宿舍。她們分享同一碗泡面,同一條圍巾,甚至同一個暗戀對象的小秘密。
畢業(yè)那天,程雪抱著周然哭得像個孩子。"我們約定好,每周都要視頻,每個月至少見一次面,好不好?"程雪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當然,我們可是要當一輩子的閨蜜。"周然擦去程雪臉上的淚水,卻擦不干自己的。
畢業(yè)后,周然留在了大學(xué)所在的城市,進入一家廣告公司做文案策劃。程雪則回到了家鄉(xiāng)小城,在當?shù)匾凰咧挟斦Z文老師。起初,她們確實如約每周視頻,分享工作中的新鮮事和生活中的小煩惱。
"今天班上有個學(xué)生給我寫了情書,天啊,我才比他大五歲!"程雪在視頻那頭笑得前仰后合。
周然把臉湊近屏幕:"快說,是不是像當年你給陳學(xué)長寫的那封一樣肉麻?"
"周然!你找死!"程雪作勢要打人,兩人隔著屏幕笑成一團。
那時候,三百公里的距離似乎不算什么。周然會在周末坐去看程雪,程雪也會在假期來城里找她。她們擠在周然租的小公寓里,像大學(xué)時一樣聊天到深夜。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視頻的頻率從每周變成了每月,然后又變成了節(jié)假日問候。周然的工作越來越忙,加班成了常態(tài);程雪也當上了班主任,每天被學(xué)生和家長的電話轟炸。
"這周末可能去不了了,臨時接了個項目。"周然在微信上發(fā)消息。
"沒事,我也要帶學(xué)生準備期中考試。"程雪的回復(fù)很快,后面跟著一個笑臉表情。
這樣的對話越來越多。有時候周然加班到深夜,看到程雪幾個小時前發(fā)來的消息,想著明天再回,結(jié)果第二天又被新的工作淹沒。程雪的朋友圈開始出現(xiàn)一些周然不認識的人,她們一起吃飯、旅游,笑得燦爛。
兩年后的春天,公司派周然去程雪所在的城市出差。她猶豫了很久,終于給程雪發(fā)了消息:"我這周末去H市出差,要不要見一面?"
程雪的回復(fù)隔了三個小時:"好啊,正好我周末有空。"
沒有歡呼,沒有興奮的表情符號,只有簡單的一句回應(yīng)。周然盯著手機屏幕,胸口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澀。
周六下午,周然提前半小時到了約定的咖啡廳。她選了個靠窗的位置,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窗外人來人往,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認真看過程雪的樣子了。
"然然!"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周然轉(zhuǎn)身,程雪站在逆光里,她剪了短發(fā),比記憶中瘦了不少。她們擁抱了一下,周然聞到程雪身上陌生的香水味。
"你變化好大。"周然說。
"你也是,越來越有都市白領(lǐng)的氣質(zhì)了。"程雪笑著坐下。
然后是一陣沉默。周然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原以為她們會像從前一樣有說不完的話。
"工作怎么樣?"周然終于開口。
"還行吧,就是學(xué)生越來越難管了。"程雪攪動著咖啡,"你呢?還做那個廣告項目?"
"去年換工作了,現(xiàn)在在一家新媒體公司。"
"哦,挺好的。"
對話斷斷續(xù)續(xù),像一條即將干涸的小溪。周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偷瞄程雪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銀色的,很樸素。
"你...結(jié)婚了?"周然終于忍不住問。
程雪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戒指:"嗯,去年的事。"
"怎么沒告訴我?"話一出口,周然就后悔了。她有什么資格質(zhì)問?她自己不也沒告訴程雪換工作的事嗎?
"當時你好像在忙一個大項目,我想著等你有空了再說..."程雪的聲音越來越小。
又是一陣沉默。周然盯著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突然覺得坐在對面的像是一個陌生人。
"其實..."程雪剛開口,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屏幕,表情立刻變得柔和:"喂?嗯,我在外面...好,知道了,馬上回去。"
掛斷電話,程雪抱歉地看著周然:"我老公說孩子發(fā)燒了,我得回去看看。"
"你都有孩子了?"周然的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尖銳。
程雪咬了咬嘴唇:"八個月大了,是個男孩。"
周然感到一陣眩暈。她最好的朋友,結(jié)婚生子,而她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對不起,我該早點告訴你的。"程雪收拾著包,動作匆忙。
"沒關(guān)系,孩子要緊。"周然機械地回答。
她們在咖啡廳門口道別,程雪匆匆攔了輛出租車。車窗搖下的瞬間,她突然回頭:"然然,下次來提前說,我?guī)阋娨娢覂鹤印?
周然點點頭,看著出租車消失在街角。她站在初春的風(fēng)里,突然明白,有些告別不需要說再見,它早已在無數(shù)個"明天再聊"和"下次一定"中悄然完成。
回酒店的路上,周然翻看著手機里和程雪的聊天記錄。最后一條是三個月前的新年祝福,再往前是半年前的生日問候。她點開程雪的朋友圈,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設(shè)置為"僅展示最近三天的內(nèi)容"。
周然想起畢業(yè)那天程雪哭紅的眼睛,和她們"一輩子閨蜜"的約定。原來一輩子的長度,比她們想象的要短得多。
回到酒店房間,周然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明天會議的資料。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一條微信通知,是陳默學(xué)長發(fā)來的:"聽說你去H市了?我和幾個同學(xué)正好在這邊聚會,要不要一起來?"
周然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最終,她回復(fù):"謝謝邀請,但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下次吧。"
發(fā)完這條消息,周然合上電腦,走到窗前。城市的燈火在夜色中閃爍,每一盞燈背后都有一個她不知道的故事。就像程雪的生活,已經(jīng)與她毫無交集。
周然想起今天見面時程雪眼中一閃而過的陌生感,那不是一個朋友看另一個朋友的眼神,而是一個成年人打量另一個成年人的目光,禮貌而疏離。
她拿出手機,猶豫了很久,最終給程雪發(fā)了一條消息:"今天很高興見到你,照顧好自己和寶寶。"
消息顯示已讀,但沒有回復(fù)。周然并不意外,她自己也經(jīng)常這樣,看到消息想著晚點回,然后徹底忘記。
夜深了,周然躺在床上,想起大學(xué)時和程雪擠在一張床上聊天的夜晚。那時候她們以為友情會像宿舍樓下的櫻花樹一樣,年年盛開。但櫻花終會凋零,而她們甚至沒來得及為它的逝去感到悲傷。
第二天清晨,周然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她還要去一個很遠的城市。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程雪發(fā)來的消息:"路上小心,有空常聯(lián)系。"
周然看著這條消息,輕輕笑了笑。她知道,她們都不會再主動聯(lián)系對方了。有些路,一旦分開走,就再也回不到同一個方向。
飛機起飛時,周然望著窗外越來越小的城市輪廓,突然明白,成年人的世界里,最傷人的不是激烈的爭吵,而是默契的沉默。一段關(guān)系的結(jié)束,往往連一個像樣的理由都沒有。
就像她和程雪,沒有矛盾,沒有背叛,只是在一個不問,一個不說中,慢慢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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