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軍女兵劉桂英永遠忘不了在野人山的經歷,她一生都在回憶這段令人傷心痛苦的往事:
1942年5月,遠征軍在同古突圍后向緬北的野人山轉進,遠征軍第五軍軍長杜聿明下令全軍退入野人山,穿過茫茫無際的大林莽返回中國。杜軍長放棄了轉道印度的計劃,最終釀成了野人山的悲劇。
劉桂英
野人山乃極度蠻莽之地,緬甸土著稱其為“魔鬼之境”,聽其名聞其事,可知此地乃兇煞之地,是生人不該亂闖的禁地。可是五軍士兵數萬人進入了野人山,從此噩夢便開始了。
野人山最恐怖的是大林莽,遮天蔽日的森林,隔絕陽光的草木,深山溝壑的地形,林中彌漫無盡的瘴氣,還有溝渠水塘中蟄伏的病菌,每一樣都是致命的殺手。濕熱沉悶的氣候,人走在里面都覺得難受,更不要說負重了。
遠征軍進入野人山形勢圖
進入大林莽半月后,部隊開始斷糧,輕重機槍被推入山溝,將士們開始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所謂的遠征軍精銳已經潰了編制,完全像山林里逃難的百姓。狂風暴雨來襲時,連下三天三夜不會停,山洪爆發沖走奄奄一息的士兵,沖走了走在最后面的女兵。天晴時四五日不下一滴雨,曬得人在山林里悶得難受,在晴熱無度的環境之下,瘧疾、霍亂滋生起來了,疾病和饑餓導致大量人員死亡。
路上漸漸有了餓殍,餓死的人大睜著發綠的眼睛,看向虛無的天空。身體猶如一張薄紙,那是人皮裹在看得清晰的骨頭上,守著森林而餓死,這是真實發生在眼前的事情。年僅16歲的劉桂英和戰友們攙扶前行,一路走來的10多個姐妹中,只剩下了為數不多的幾個人。衛生隊的女兵們,都是懷著雄心壯志出國殺敵的,沒想到卻都葬身在了茫茫森林里。
一個姐妹餓花了眼睛,失足跌落進了萬丈深淵;兩個姐妹徒涉河流時,被上游突然沖下來的洪水沖走,那渾黃的河水比黃河還要黃,那泥沙和洪水里埋葬的都是曾經貌美年輕的姑娘;一個姐妹餓得難受,吃下了一根發黑的皮帶,卻因為難以消化被活活撐死在了芭蕉樹下……
這樣的慘劇太慘了,這樣的悲劇太悲了。劉桂英親眼看到,在臨時搭建的窩棚里,死去的人還保持著睡覺的姿勢,他們是在睡夢中死去的。拇指大的蒼蠅從窩棚里飛出,宣告著窩棚里已經沒有活人。
剩下的幾個女兵,拄著棍子往前走,她們與大部隊拉開了幾里路的距離。聽說杜聿明軍長也病倒了,警衛排的戰士砍下樹枝做成簡易的擔架,輪流抬著他往前走。倒下一個士兵死在路邊,另外一個趕緊補充上去。
遠征軍在野人山
一路上都是尸體,大樹下、棚子里、大路邊、茅草中,疾病和饑餓是最可怕的催命符,患病的人基本上就只能等死,哪怕是軍醫也難逃染病而死的命運。野人山里沒有藥,沒有吃的,也沒有救護,個人憑著身體苦熬苦撐,只希望能堅持到走出山林的那一天。
一個月后,在炎熱的氣候和濕熱的環境下,死亡的人越來越多,滿坑滿谷隨處可見各種各樣的尸體。大雨落下時,雨水和黑色的尸水混合在一起,流動的臟水如河水一般滾動,所到之處皆臭不可聞,人踩到了這種水容易潰爛皮膚,也容易患上各種疾病。可是在雨林里避無可避,因而雨水加速了疫病的傳播。
野人山
一路上那些搖搖擺擺的人,已經完全不像個人的樣子,他們正打著擺子往前挪動腳步。打擺子的人不出幾日,就會倒在樹底下或者大路邊,成為成千上萬具尸體中的一員,慢慢地腐爛在這大林莽里,也許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知道他們曾經有過輝煌的經歷,可是這一刻他們只是一具皮肉,一具被人遺忘了的、正在腐爛的皮肉。
女兵們的尸體是最慘的,這些風華正茂的姑娘,大多在十七八歲左右,可是饑餓和疾病是不分年齡的。女兵們餓成了一條肉皮的薄口袋,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山溝里、草叢中和樹林下,她們曾經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曾經是學校里的頂尖學子,曾經是軍隊里令人驕傲的“軍中之花”,她們的艷骨拋卻在野人山里,成為大林莽中最悲慘的風景。
晚年的劉桂英
劉桂英是踏著尸體走出野人山的唯一一個女兵,她是被死神遺忘了的人,她是被老天眷顧了的人。當她走出野人山后,回頭所看到的是一座吞噬人命的魔窟,是一座聳立在邊境線上的人間地獄。
時隔多年之后,劉桂英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但她仍然記得野人山的點點滴滴,她永遠忘不了野人山里滿坑滿谷的尸體,忘不了那些死去的女兵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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