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了！整整八年！我寄回去兩百三十萬，你們竟然說一分錢都沒見著？”李志勇緊握著那疊厚厚的匯款單，聲音顫抖，眼眶通紅。

“敗家子！你還有臉編這種謊話？”老李頭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震得茶杯直跳，“要是真有這筆錢，我至于還住在這破土房里？”

院子里圍滿了村民，有人竊竊私語，有人搖頭嘆息。就在這時，李志勇從包里掏出一個U盤：“今天，我就讓大家看看，這些年的錢到底去了哪里！”

1

2016年春節，十九歲的李志勇站在村口的大榆樹下，望著家里那座搖搖欲墜的土坯房，心里五味雜陳。

“志勇，別想太多了。”母親紅著眼圈，往他破舊的帆布包里塞了幾個煮雞蛋，“在外面好好的，別老惦記著家里。”

父親老李頭蹲在門檻上抽著旱煙，半晌才開口：“出去了就好好干，別學那些不三不四的。家里...家里你不用操心。”

其實李志勇心里清楚，家里的情況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去年秋天的一場大雨，把本就破舊的房頂沖塌了一半，一家人只能擠在剩下的兩間屋里過冬。妹妹小雨剛考上高中，學費還沒著落；弟弟小勇初二就輟學了，整天在村里晃蕩。

“爸，媽，我這次出去，一定好好掙錢。”李志勇深吸一口氣，“等我攢夠了錢，就回來給咱家蓋新房，讓小雨和小勇都能安心讀書。”

老李頭猛吸了口煙，嗆得直咳嗽：“行了行了，大話誰不會說？先把自己顧好再說吧。”

坐上開往深圳的大巴，李志勇透過車窗，看著越來越遠的村莊，在心里暗暗發誓：無論多苦多累，一定要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深圳的工廠生活比想象中還要艱難。李志勇進了一家電子廠，住在八人間的宿舍里，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手指都被機器磨出了血泡。工友們下班后都會出去喝酒打牌，李志勇卻總是一個人待在宿舍里，翻來覆去地看著家人的照片。

“小李，你這樣不行啊。”同宿舍的老王遞給他一根煙，“年輕人，該玩就玩，別總悶著。”

李志勇搖搖頭：“我得省錢寄回家。”

第一個月，他領到3800塊工資，留下500塊生活費，其余全部寄了回去。他特意跑到郵局，一筆一劃地填寫匯款單，生怕寫錯一個字。

“媽，錢收到了嗎？”晚上，李志勇用工友的手機給家里打電話。

“收到了，收到了。”母親的聲音有些疲憊，“你自己省著點用，別都寄回來。”

“夠用就行。小雨的學費交了嗎？”

“交了...哎，家里開銷大，你爸最近腰疼，看病又花了不少錢。”

李志勇心里一緊：“那我下個月多寄點。”

就這樣，他開始了漫長的打工生涯。為了多掙錢，他主動申請加班，經常一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別人吃飯，他啃饅頭；別人買新衣服，他縫縫補補接著穿。

2

時間一晃到了2018年，李志勇因為工作出色，被提拔為生產線組長，工資漲到了6000多。他依然保持著簡樸的生活，每月寄回家5500塊。

“志勇哥，你也太摳了吧？”新來的小工崇拜地看著他，“連瓶可樂都舍不得買。”

李志勇笑了笑：“家里需要錢。”

每次給家里打電話，父母總是說家里困難。一會兒是房子又漏雨了，一會兒是弟妹上學要錢，一會兒是老人生病住院。李志勇從不懷疑，只是默默地增加匯款金額。

2019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李志勇跳槽到了一家貿易公司做業務員。雖然壓力大，但收入也水漲船高，最好的時候一個月能拿到兩萬多。他租了一個小單間，但生活依然節儉，每月往家里寄一萬五千塊。

“李哥，你這樣太苦了。”同事小王看不下去，“掙這么多錢，也該享受享受。”

“等家里條件好了再說。”李志勇總是這么回答。

有一次，小王翻看李志勇的手機相冊，發現里面全是匯款憑證的照片：“哇，你還真是夠細心的，每筆都拍照存檔。”

“習慣了。”李志勇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樣心里踏實。”

2020年疫情爆發，很多人失業。李志勇憑借出色的業績不僅保住了工作，還因為線上業務的增長獲得了更高的提成。即便如此，他依然住在那個狹小的單間里，吃著最便宜的快餐。

“媽，疫情期間你們要注意身體啊。”李志勇擔心地打電話回家。

“知道了，就是...就是你爸的藥錢又漲了，唉。”

“沒事，我這邊收入還行，該花就花。”

年復一年，李志勇像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拼命工作，省吃儉用，把掙來的錢源源不斷地寄回家。他的銀行卡里從來沒有存款，因為錢一到賬就轉給了家里。

工友們都笑他傻：“你這樣圖什么啊？自己過得跟乞丐似的。”

李志勇總是憨厚地笑笑：“我爸媽養大我不容易，現在該我報答他們了。”

3

2024年春節前，李志勇和往年一樣沒有回家過年。“路費太貴了，來回要兩千多，不如多寄點錢回去。”他在電話里對母親說。

“不回來也好，家里還是老樣子，你回來看著心里難受。”母親嘆了口氣。

就在大年初三，李志勇刷朋友圈時，看到了表弟發的一組照片。照片里，村子里新蓋了好幾棟氣派的樓房，其中一棟三層小洋樓特別醒目，門口停著一輛嶄新的SUV。

“這是誰家啊？真氣派！”有人在評論里問。

“我二舅家新房啊！”表弟回復道。

李志勇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二舅？那不就是他爸？他放大照片仔細看，那熟悉的院門，那棵老棗樹，確實是自己家！可是電話里，父母不是說家里還是老樣子嗎？

他立即撥通了父親的電話：“爸，你們蓋新房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父親含糊地說：“什么新房？你看錯了吧。”

“表弟發的照片，就是咱家啊！”

“哦...那個啊，是村里統一規劃，幫著簡單裝修了一下，不是什么新房。”父親的聲音明顯不對勁。

李志勇越想越不對勁。他找到幾個在老家的同學打聽，得到的消息讓他震驚：他家不僅蓋了新房，還是村里數一數二的豪宅，據說光裝修就花了五十多萬！

“志勇，你家現在可風光了。”同學在微信上說，“你爸去年還買了輛二十多萬的車呢。不過村里人都說你不孝順，這么多年沒寄過錢回家，全靠你爸媽自己掙的。”

“什么？”李志勇感覺天旋地轉，“我每個月都寄錢啊！八年了，少說也有兩百多萬！”

“別開玩笑了，你爸媽說你從來沒寄過錢，他們的房子是做小生意攢的錢蓋的。”

李志勇坐在出租屋里，看著手機里那一張張匯款憑證，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八年了，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連生病都舍不得去醫院，就為了多寄錢回家。可現在，父母竟然說從沒收到過錢？

他打開銀行APP，一筆筆核對這些年的轉賬記錄。從2016年3月開始，每月一筆，雷打不動。最少3000，最多18000，累計金額2376000元！

“這些錢都去哪了？”李志勇喃喃自語，額頭冒出冷汗。

4

第二天，李志勇向公司請了年假，買了最早一班高鐵票趕回老家。一路上，他的心情復雜極了，既有憤怒，又有困惑，更多的是一種被背叛的痛苦。

踏進村子，李志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破敗的土路變成了寬闊的水泥路，路兩旁裝了太陽能路燈。而自己家，更是煥然一新——三層小洋樓，外墻貼著進口瓷磚，院子里種滿了花草，還有一個涼亭。

“志勇回來了？”鄰居王大媽看到他，表情有些尷尬，“你爸媽在家呢。”

李志勇推開院門，看到母親正在擇菜，穿著一身新衣服，手上戴著金鐲子。看到他，母親愣了一下：“你...你怎么回來了？”

“媽，這房子哪來的錢蓋的？”李志勇開門見山。

母親眼神閃爍：“這...這不是跟你說了嗎，你爸做小生意掙的。”

這時，父親從屋里走出來，看到李志勇，臉色一沉：“你回來干什么？”

李志勇深吸一口氣，從包里掏出一疊打印好的銀行流水：“爸，媽，這八年我往家里寄了237萬，您二位說一分錢沒見著，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你少在這兒胡說八道！”老李頭一拍桌子，“我們辛辛苦苦掙錢蓋房，你倒好，跑回來充大款？”

“就是！”母親也幫腔道，“這些年你音信全無，現在看家里條件好了，就回來認親了？”

李志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那個疼愛自己的父母嗎？

很快，消息在村里傳開了。親戚朋友們紛紛趕來看熱鬧。大姑、二叔、表哥表姐，還有村里的幾個長輩，把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志勇啊，做人要誠實。”大姑一臉嚴肅，“你爸媽這些年不容易，你怎么能說這種話？”

“就是，我們都知道你沒寄過錢。”二叔也插話道，“你爸為了蓋房子，起早貪黑做生意，你媽也去鎮上打工，掙的都是血汗錢。”

李志勇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奇怪，有的憤怒，有的不屑，有的則是幸災樂禍。他突然意識到，這里面可能有更大的秘密。

“既然你們都說我沒寄錢，那好，我們去銀行當面對質！”李志勇拿出手機，“我已經申請了調取詳細的交易記錄，看看這些錢到底是誰取走的！”

話音剛落，李志勇注意到二叔的臉色突然變了，母親也慌張地看了父親一眼。

“對質就對質！”老李頭硬著頭皮說，“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圓這個謊！”

5

縣城的銀行VIP室里，氣氛凝重。李志勇、父母、二叔，還有幾個親戚都來了。銀行經理親自接待，神情嚴肅。

“李先生，根據您的申請，我們調取了您這八年來所有的匯款記錄。”經理打開電腦，“確實如您所說，從2016年3月到2024年2月，您累計向這個賬戶匯款237.6萬元。”

“這個賬戶是誰的？”李志勇問。

“戶主是李建民先生，也就是您的父親。”

老李頭的臉色刷地白了：“這...這不可能！”

“不僅如此，”經理繼續說道，“我們還調取了ATM機的監控錄像。李先生，您要看嗎？”

“看！”李志勇斬釘截鐵。

大屏幕上，一段段監控畫面開始播放。每個月的固定時間，都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ATM機前。那人戴著鴨舌帽，可熟悉的體型和走路姿勢騙不了人——正是二叔李建軍！

更令人震驚的是，有幾次畫面中，母親也出現了，就站在二叔旁邊，一邊說話一邊數錢。

“這...這...”二叔額頭冒汗，說不出話來。

李志勇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為什么？你們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畫面還在繼續，一個更加驚人的事實浮出水面。在2019年的一段錄像中，父親、母親、二叔三人同時出現在畫面里，他們有說有笑，其中母親手里還拿著一沓百元大鈔。

“夠了！”父親突然大吼一聲，癱坐在椅子上。

母親捂著臉哭了起來：“志勇，媽對不起你...”

真相大白了。原來，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騙局。父母知道李志勇孝順，故意在電話里哭窮，讓他不斷寄錢。而這些錢，都被他們和二叔合伙瓜分了。二叔負責取錢，父母負責演戲，其他親戚或多或少也分了好處，所以才會統一口徑。

“為什么？”李志勇哽咽著問，“我是你們的親兒子啊！”

父親低著頭，半晌才說：“剛開始...剛開始我們是真的窮。后來收到你的錢，日子好過了一些。可是...可是我們想，反正你在外面也能掙錢，不如多要一些。你二叔說，這叫‘智取’，反正錢都是一家人的...”

“一家人？”李志勇苦笑，“我算哪門子一家人？我在外面住地下室，吃泡面，連生病都舍不得看醫生，就為了多寄錢給你們。而你們呢？住豪宅，開好車，還要聯合起來騙我！”

“兒子，我們知道錯了...”母親哭著上前，想拉李志勇的手。

李志勇后退一步，搖了搖頭：“晚了。這八年，我失去的不只是金錢，還有對親情的信任。”

他轉身離開了銀行，離開了這個讓他心碎的地方。身后，傳來父母的哭喊聲，但他沒有回頭。

兜里的手機響了，是小王打來的：“李哥，公司準備在海外設立分公司，想派你去負責，年薪五十萬，你考慮一下。”

李志勇看著遠方，第一次為自己做了決定：“好，我去。”

有時候，放手才是最好的解脫。他用八年時間學會了一個道理：在這個世界上，最該善待的人，首先是自己。

往事如煙，隨風而散。李志勇坐上了開往機場的出租車，這一次，他要為自己而活。至于那個曾經叫做“家”的地方，就讓它留在記憶里吧。

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李志勇閉上眼睛，嘴角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他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

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李志勇最終選擇了原諒，不是原諒他們，而是放過自己。有人說他傻，八年青春換來一場騙局；有人說他值得，至少看清了人心。

或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