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空軍大學教授張曉明在其專著《中越軍事沖突1979-1991》(北卡羅來納大學出版社2015年出版)中寫道:
戰前,廣州軍區領導層對于作戰準備的保密問題頗為擔憂,尤其擔心部隊向廣西邊境集結的情報外泄。當許世友將軍發現本應嚴格保密的自己在廣西首府的行蹤竟被外國記者公開報道時,他大為震怒。更令他感到警覺的是,中越鐵路仍然按照正常時刻表在運行,兩國的邊境貿易也一如既往。而這兩種情況都可能使越南情報人員獲取中國軍隊在邊境集結的信息。
許世友當即要求廣西自治區立即停止所有邊境貿易活動并關閉邊境,同時請求北京方面中斷兩國鐵路聯運,并將越方鐵路員工驅逐出邊境城市憑祥,北京批準了這一請求。12月26日,隨著部隊開始抵達附近集結地域,中越邊境正式關閉。盡管這些舉措無疑解決了眼前的保密問題,但其本身很可能已向越南當局發出了廣西方向即將采取軍事行動的預警。
解放軍已經有二十幾年沒有經歷過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廣州軍區前進指揮所下達詳細指示,要求部隊在戰備階段重點落實五個問題:其一,各部必須構筑防御工事、實施車輛裝備偽裝,防范越方可能發動的陸空突襲;其二,各級指揮員須熟悉中越邊境越北地區的敵情與地形,著手為炮兵部隊搜集目標情報;其三,各部必須完成擴編,確保武器裝備處于良好狀態;其四,各單位必須嚴格執行通信保密紀律,作戰命令必須當面傳達,嚴禁使用有線無線通信手段下達;其五,各部必須組織新兵進行射擊投彈訓練,并制定實施作戰任務的具體方案。
這份指令折射出解放軍在開戰前夕面臨的嚴峻戰備困境。最突出的問題是部隊遠未達到作戰狀態,不僅兵員嚴重不足,編制結構也存在系統性缺陷。長期以來,解放軍地面部隊延續著和平時期的編制體制:每個軍僅保持1個齊裝滿員的甲種師(又稱滿員師),其余2個乙種師(亦稱簡編師)則長期處于缺編狀態。
為了緩解兵力短缺,地方政府緊急啟動了兩輪戰時征兵。由于現役老兵不足,第二輪征兵特別征召了訓練有素的民兵和退伍軍人。僅廣東省就有近40萬青年響應號召,最終成功征召了15000名新兵,并重新征調了1512名退伍軍人。與此同時,解放軍采取緊急措施,火線提拔軍官填補各級指揮空缺,并從各軍區抽調炮兵、工兵、通信、裝甲和防化等專業技術骨干補充作戰部隊。這一系列應急舉措,充分暴露了長期處于和平狀態的解放軍在臨戰準備上的捉襟見肘。
臨戰前夕,解放軍各部隊緊急展開大規模軍官晉升:第42軍火線提拔11名師級指揮員、82名團級指揮員;第55軍則晉升15名師級干部、76名團級干部。為填補基層指揮空缺,第42軍在開戰前緊急任命了1045名士兵為排級軍官。與此同時,第13軍接收了15381人,其中11874人為緊急征召的新兵。這些數據充分暴露出解放軍在戰備訓練方面面臨的嚴峻挑戰:大量缺乏實戰經驗的初級軍官與新兵被倉促投入戰場,部隊整體戰斗力令人擔憂。
點評:1979年對越自衛還擊、保衛邊疆作戰,為什么會有大量新兵上戰場?這歷來是一個焦點問題。要解決這個問題,就要從當時的陸軍步兵師的編制說起。
從1976年年初開始,解放軍的陸軍騾馬化步兵師按照1975年11月下旬軍委頒發的,由總參謀部制定的陸軍軍部和甲乙種步兵師編制表進行整編,開始執行甲種師和乙種師兩種編制。其區別在于:甲種師是滿編師,通常為全訓部隊,主要執行軍事訓練任務;乙種師是簡編師,主要執行農業生產、國防施工和營房建設任務。大多數陸軍軍下轄三個師:一個甲種師和兩個乙種師。除此之外,還有三個師全部執行乙種編制的軍,以及下轄兩個乙種師的簡編軍。
作為滿編部隊的甲種師,兵力通常在11000人至12000人左右;作為簡編部隊的乙種師,兵力通常在6000人左右,后者的兵力只有前者的一半。1978年12月中旬,受領參戰任務之后,各部隊立即轉入緊急戰備狀態。首要工作就是把乙種師擴編為甲種師,大量補充兵員裝備,按照戰時編制達到齊裝滿員,以實現增強部隊戰斗力的目的。以成都軍區某乙種師師擴編為例:
乙種步兵團擴編為甲種步兵團,每團增加9個連:團直屬的警通連擴編為特務連和通信連,炮兵連擴編為82無坐力炮連、100迫擊炮連和高射機槍連;三個步兵營則每個營增加一個步兵連,機炮連擴編為炮兵連和重機槍連。后勤還增加了一個勤務排和一個擔架排。
師直屬隊增加6個連:新組建炮兵指揮連,通信營擴編架設連,工兵營擴編機械連,高射炮兵營擴編高射炮、高射機槍各一個連,警偵連擴編為警衛連和偵察連。后勤汽車連擴編為汽車連和汽車訓練隊。師炮兵團新組建一個122榴彈炮營,下轄三個炮兵連。全師共補充兵員5647人,其中老兵2539人,新兵3108人。
再如:武漢軍區某軍某師補充新兵4337名,占戰士總數的42.5%;該軍另一個師補入兵員5079人,其中老兵的比例只有20%;而成都軍區某師補充的新兵則達到了4681人。
部隊戰后總結普遍指出:這次參戰的戰士里面有大量的新兵,只經過了幾十天的技戰術訓練,軍事素質不高,戰斗中不懂得怎樣運動,怎樣利用地形迅速散開,怎樣利用地物隱蔽自己,怎樣避免敵人殺傷。敵人一打槍一開炮就擠成一團,導致隊形密集,不會靈活運用戰術,所以出現較大傷亡。
針對陸軍步兵師的編制問題,昆明軍區根據戰爭實踐在作戰總結中專門向軍委提出了建議:乙種師平時減編的單位多,戰前擴編困難,這不是個好辦法,不宜再繼續執行這種編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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