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2月,長津湖戰役進行到第10天,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40度。朱彥夫所在的連隊接到了一個重要任務:炸毀美軍的通訊塔。
17歲的朱彥夫在雪地里一點一點地向前匍匐前進。他的手指早就沒有了知覺,睫毛上掛滿了冰霜,可他卻始終緊緊地把五顆手榴彈抱在懷里,一刻也不敢松開。
這一爬就是整整8個小時。在這漫長的時間里,積雪不斷地灌進他們的褲管里,很快就結成了硬邦邦的冰甲,膝蓋也被磨得皮開肉綻。
當美軍通訊塔的輪廓終于在暴風雪中隱隱出現的時候,全連此時只剩下36人了。而其中又有12人永遠地倒在了雪地里,他們的身體被冰雪覆蓋,就像一座座冰雕,靜靜地凝固在那里。
朱彥夫清楚地記得,在引爆手榴彈之前,戰友老張沖他露出了最后的笑容。老張是河南人,他把手里剩下的半塊炒面塞到了朱彥夫手里,輕聲的說道:娃子啊,留著這點,等打完仗了,娶媳婦的時候再吃。
隨著手榴彈爆炸,硝煙緩緩散去,此時美軍裝甲車的聲音越來越近,仿佛就在眼前了。
當那劇烈的爆炸聲打破了雪原的寂靜時,朱彥夫這個山東少年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直直地墜落在滿是血色冰凌的地上。
美軍士兵拿著刺刀刺向朱彥夫的腹部,滾燙的鮮血涌出來,灑在凍得硬邦邦的土地上,瞬間騰起一陣白霧。劇烈的疼痛感讓原本意識模糊的朱彥夫一下清醒了過來,這是他受傷之后第二次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
在野戰醫院的帳篷里頭,朱彥夫經歷了比死亡還要讓人難受的蘇醒過程。等他慢慢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的四肢都只剩下短短的一截,這巨大的打擊讓他整個人都崩潰了。
他像瘋了一樣用牙齒拼命地去撕咬身上的繃帶。蘇聯軍醫趕緊按住他那殘缺的手臂大聲地吼道:你看看你的體內全是彈片,就跟蜂窩似的!你能活下來簡直就是奇跡啊!
可朱彥夫這時候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他的腦子里就想著一件事,那就是找到那半塊沾著老張鮮血的炒面。
朱彥夫在醫院第3次嘗試放棄?生命?沒有成功,后來就被送到了后方的醫院。有一次他用牙齒緊緊咬住床單,想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窒息時。
一位頭發鬢角都花白了的老護士趕緊把被單奪了下來。這位老護士是個經歷過長征的女戰士,她指著窗外對朱彥夫說道:你看見那些梧桐樹了嗎?它們的根都被炸得稀爛了,可是一到春天照樣能長出嫩嫩的新芽來!
說完她就把衣袖掀開,露出胳膊上那些看著很嚇人的彈痕,她接著說道:我丈夫在湘江那兒犧牲了,可我還得替他好好看看這新中國!
有天深夜,朱彥夫偶然間聽到了護士們的聊天。他這才知道為了能把他的命給保住,醫療隊的醫護人員連續72小時都輪著班給他做手術,還用了最后剩下的半支盤尼西林,和死神進行了一場激烈的較量。
等到第二天清晨,朱彥夫第一次注意到窗臺上放著個破破爛爛的搪瓷缸。缸里插了幾支野山茶,這些野山茶是那個小護士每天翻山越嶺辛苦采回來的。
1952年的春天,朱彥夫開始試著用自己剩下的那截短短的殘臂練習寫字。護士長知道后特意找來了專門制作的木架,把鉛筆穩穩地綁在他那只剩7厘米長的右臂上。
剛開始的那3個月他每天都要寫壞20張紙,因為太過用力,血水把包扎的紗布給染紅了。但當他歪歪扭扭地寫出“戰友”這兩個字的時候,一直封閉了兩年的心門終于被淚水給沖開了。
1956年,朱彥夫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沂源縣。他用自己剩下的那截胳膊夾著粉筆,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辦起了掃盲班,專門教村里的人識字。他找來麻繩把黑板牢牢地綁在樹上。
上課的時他用嘴來翻書,用剩下的斷肢在黑板上寫字,有個放羊的娃娃好奇地問他:“朱老師,你這樣身體不疼嗎?”朱彥夫笑著回答說:跟長津湖那種冷比起來啊,這點疼就好比被蚊子輕輕叮了一下,根本不算什么。
在擔任村支書的25年里,朱彥夫一直帶著鄉親們修路引水。他雖然沒有手指,但干起活來一點也不含糊,用那剩下的斷臂緊緊地夾著鐵锨挖起了第一锨土。無法站立的他跪在雪地里指揮爆破,清泉終于流到了之前干涸的土地上。
1996年,64歲的朱彥夫開始寫《極限人生》這本書。他每天用嘴叼著筆要寫上18個小時。前前后后一共咬碎了49支鋼筆。
當33萬字的書稿終于寫完后,出版社的編輯在稿紙上發現除了上面有墨跡之外,還有一層一層深深淺淺的血痕。
2021年深秋,88歲的朱彥夫坐在輪椅上凝望長津湖方向。當記者問他這輩子還有什么遺憾時,他撫摸著假肢說道:我多盼著能親手去摸一摸戰友們的墓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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