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他失蹤了三十年,沒有音訊,沒有解釋。
不是犧牲,不是逃亡。
是選擇,一種不能說出口的選擇。
——《壹》——
從家里消失的人
1958年,黃旭華回了一趟家,和母親吃了一頓飯,沒說太多話,飯后他站在老屋門口,抽完那根煙就走了。
這一走,是三十年。
從此信件停了,電話斷了,地址模糊,照片沒有更新,在汕尾老家,他的名字被人慢慢淡忘,更準確地說,是被懷疑。
“說不定出國了吧。”
父親臨終時,念著他的名字,他沒回來,母親沉默,沒有人知道,他還活著,也沒人知道,他活得比任何人都沉重。
他留給外界的線索,是一個信箱號,連家屬都聯系不到。
他妻子李世英說:“我只知道他在北京上班,其他的一概不知。”這不是普通的工作,也不是普通的保密。
那是國家第一次嘗試造核潛艇。
沒有經驗,沒有圖紙,沒有第二次機會,黃旭華,被調入一支陌生的隊伍,他什么也不能問,只能簽下一紙保密承諾。
“從現在起,不能和任何親屬談及工作。”
他簽了,然后從他的人生中,劃去了“家庭”兩個字,那年,母親63歲,再見他時,已93歲,中國第一次決定造核潛艇,連紙上畫的圖都不完整。
1958年,中央決定啟動核潛艇計劃,名字叫“09工程”。
說它工程,其實就是一群人湊在一起,手里攥著一堆資料,翻著外國雜志,有些甚至是兒童玩具手冊。
他們從蘇聯買不到技術,美國對我們封鎖。
他們想了個法子,有人帶回了一個美國核潛艇的塑料模型玩具,幾個人圍著它看了一下午,那是他們第一次“接觸”核潛艇。
不是實物,是模型,他們甚至不知道,真正的核反應堆長什么樣子。
黃旭華被分到艇體線型組,潛艇要隱蔽,就必須有最佳線型,沒有計算機,沒有仿真軟件,他手里那本線型圖,重抄了16版,封面掉光,用繩子捆著。
白天設計,晚上清算數據,出錯一個小數點,就要推倒重來。
——《貳》——
1970,第一次下水
1970年,中國的第一艘核潛艇,長征一號,在遼寧葫蘆島造船廠下水,那一天,黃旭華站在碼頭,他沒笑,也沒說話。
水面激起第一道波紋時,他只盯著艇身有沒有晃動。
艇體是他畫的線形,艙室是他推的參數,反應堆是他反復驗證的臨界點,有人問他:“你緊張嗎?”他只說:“不能出事。”
不能出事,這是國家級項目,一旦失敗,不只是經濟損失,是戰略暴露,是士氣崩盤。
我們沒有資料,沒有專家,沒有試驗基地,但我們有一個黃旭華,1988年,那是他64歲那年,已經是總設計師了。
他本可以站在岸上,看別人下水測試。
但這次不同,深潛,是極限實驗,壓力超過設計誤差,就可能導致艇體破裂,如果真出了事,人沒了,艇也沒了。
“誰帶隊?”沒人回答,黃旭華說:“我帶。”他不該帶,他年紀最大,地位最高,是最不能出事的那個人,但他知道,別人可以說服,自己是最后一道保險。
下水那天,他穿著特制的工作服,和年輕人一起進艙,艇門關上的時候,他的遺書藏在胸前。
——《叁》——
30年誤會,只換一句“回來就好”
1988年,深潛試驗成功,艇體完好,人無一傷,黃旭華沒有慶功,他走進值班室,撥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號碼。
“我想請一次假,回廣東。”領導愣了幾秒,然后點頭:“該回去了。”
他回家的消息,沒有提前通知母親,只讓人敲開老屋門,說了句:“有人來看你。”那天陽光很大,屋外很靜。
母親坐在廳里,已經93歲,視力不好,聽力也退化了。
她聽到腳步聲,抬頭,怔住,站在門口的是一個滿頭白發的男人,站得筆直,眼圈紅了,她沒認出他是誰。
三十年過去了,她再沒見過個樣子。
幾秒后,她嘴唇顫了一下,聲音像漏風:“兒子?你回來了?”她沒有責怪,只說了六個字:“兒子,回來就好。”
那頓飯,他們什么也沒說,黃旭華的筷子始終沒有碰菜。
母親的碗邊,眼淚一滴滴落下去,他不敢看她,是因為愧疚,更是因為他知道,這三十年,她什么都沒說,卻承受了最多。
1995年,母親病危,醫生說時間不多了。
黃旭華匆匆趕回老家,一路都在問:“還來得及嗎?”但他到家時,一切已經晚了,老人已經油盡燈枯,“為什么不早點通知我?”
親戚低著頭說:“是她不讓說,她說你忙,不要讓你分心。”
那一刻,黃旭華沒說話,坐在母親床邊,他摸著那雙瘦得皮包骨的手,母親留下最后一句話:“我沒敢告訴你,我知道你的工作很重要。”
黃旭華點頭,但眼淚,還是掉下來了。
——《肆》——
你走了,但你的線形還在艇上
退休后,黃旭華終于可以出現在公眾視野,人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科普講座上,他站在講臺,手里拿著一張老照片,黑白的,模糊。
是第一艘核潛艇出廠的照片。
他指著艇首,說:“這條線形,我畫了好多年。”底下學生安靜,有人開始抬頭看他,有人開始記筆記,但他說:“這些你們不用記,你們要自己去畫下一條。”
2019年,他獲得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獎金800萬元,他拿出自己一生所獲的各級各類獎項獎金,全捐了,累計金額超2000萬元。
“錢,不重要,做事重要。”
他設立科研獎勵金,鼓勵青年去搞潛艇設計,還建立了一個匿名資助項目,為那些愿意去研究但家庭困難的年輕人,提供支持。
“我不需要你們記住我的名字,但你們要記住這件事。”
他的家風也一樣,母親曾是村里的赤腳醫生,父親出診從不收錢,小時候黃旭華摔傷腿,母親一邊包扎一邊說:“治病,是為了人,不是為了報酬。”
這句話,他記了一輩子。
后來他造潛艇,也從來沒想過獎金、職稱、待遇,他的妻子李世英,幾十年從不多問一句他的工作,有一次出差三個月,回來連衣服都沒帶。
李世英笑了笑:“下次記得帶牙刷。”
他們不吵架,也沒有浪漫,他們的婚姻像一份保密協議:不問,但信,女兒黃燕妮,長大后成了一名潛艇工程師。
黃旭華后來獲得“共和國勛章”,他穿著中山裝,站在人民大會堂,沒笑。
鏡頭掃過時,他背挺得筆直,“隱姓埋名三十載,鑄就大國重器。”這是他一生的評價,他的故事,沒有宏大背景,也沒有戲劇橋段。
有的只是幾十年重復一種動作,計算、驗證、畫圖、下水。
他是人,只是,他選擇了另一條路,那條路,沒有名字,也不能回頭,但他知道,那條路必須有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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