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點財經,作者 | 趙同,編輯 | 鄒珺
王小川,這位頭頂“天才少年”光環的清華學霸、搜狗輸入法創始人、中國互聯網初代技術偶像,正迎來人生中最難啃的硬骨頭。
他在2023年創立的百川智能,被稱為“大模型六小虎”之一。今年4月,王小川在全員信中罕見地反思過去兩年工作的不足,過去兩年百川智能戰線過長,接下來將收縮戰線、押注醫療AI。
無疑,王小川在AI領域打了一場敗仗。這場戰略收縮,被外界解讀為“斷臂求生”——曾經對標Open AI的野心,終究敗下陣來,醫療成為王小川搭上AI這趟列車的最后一塊跳板。
但更深層的危機還沒有停止。
缺少B端業務的輸血,王小川押注極度燒錢的AI醫療會面臨更大風險。更為緊迫的是,王小川認為組織是AI創業中最重要的因素,然而2024年下半年以來,百川智能有多位核心高管相繼離職,整個組織也在變得臃腫,團隊的目標變得搖擺。
天才CEO,為何管不住人呢?
王小川的大撤退
王小川曾給資本市場畫過一張“AI大餅”:底層模型對標OpenAI,C端產品要做中國的ChatGPT,B端橫掃金融、教育、法律等領域,醫療領域還要造出“AI醫生”。
這時候的百川智能確實風光——左手握著通用大模型的“技術信仰”,右手抓著金融、教育等B端業務的“現金奶牛”,頭頂還頂著醫療AI和C端應用的“星辰大海”。
王小川甚至喊出“理想上比Open AI慢一步,落地上快三步”的豪言。
這張餅在2024年確實香得誘人,當時百川智能A輪融資50億,估值沖上200億,團隊里擠滿搜狗、谷歌、騰訊的頂尖人才。
但現實很快給這張餅潑了一盆冷水。
今年年初DeepSeek的爆火,不僅讓百川智能停止預訓練新的超大規模通用大模型,也對其B端業務造成沖擊。
據虎嗅報道,DeepSeek引發AI行業動蕩,一些百川智能在金融、教育領域觸達和在溝通中的潛在客戶,開始把興趣轉移到DeepSeek部署,一些已經準備跟百川智能合作的客戶甚至直接“反悔”了。
業務沖擊直接表現在了團隊調整上:今年3月,百川智能的To B團隊發生變動,包括裁撤主要負責金融行業To B業務的B端組以及調整PE團隊至產研組等。
說好的現金奶牛,轉眼成了過期奶糖。
C端戰場上的表現更扎心,百川智能的AI助手百小應推出后一直沒啥名氣,Xsignal數據扒開其底褲:MAU巔峰值僅為50萬(還是網頁+APP打包湊數),而且僅在2024年5月產品發布時出現過一次。
根據QuestMobile數據,今年3月月活用戶TOP15的AI原生APP中,DeepSeek、豆包、騰訊元寶、Kimi位列前四,百小應榜上無名。
到現在,百川智能的幾條戰線都在收束,重心基本聚焦到了醫療領域。
看看隔壁老對手們:智譜AI已經摸到IPO門檻,有望成為“大模型六小虎”中首個上市的玩家。零一萬物B端業務今年一季度收入近一個億,商業化漸入佳境,月之暗面的C端業務也風生水起。
科技創業公司一般有條生存法則:要么快,要么深,最怕卡在中間,過去一段時間的百川智能就卡在了中間。這像極了參加鐵人三項卻穿了高跟鞋——技術底子不差,但跑起來處處絆腳。
資本市場現在看AI賽道,早不是2023年那會兒閉眼撒錢的的狀態。投資人都學會了掀鍋蓋驗貨:到底是真材實料的佛跳墻,還是拿味精勾兌的洗鍋水?
畫餅一時爽,咽餅火葬場。當行業競爭更加激烈,資本更加理性,畫餅的打法已經難以奏效。百川智能的當務之急,是找出當下敗局的核心原因究竟是什么。
組織管理的不足,無疑是導火索之一。
大撤退背后的組織潰敗
2023年,王小川在跟《極客公園》的對話中表示,“決定勝負的話,我覺得錢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但最終決定能力的還是人才團隊,尤其包括人的能力和組織能力。大廠錢多,人多,算力多,但組織效率不一定夠好。”
王小川的意思是,錢很重要,人更重要。他還認為,自己管理過3000人的公司,現在變成100、300 人,非常容易把效率提上去,因此組織能力對自己不是挑戰。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去年下半年到現在,百川智能的多名高管都已經離開——1、聯合創始人、商業化負責人洪濤 2、聯合創始人、互聯網業務負責人焦可 3、聯合創始人陳煒鵬 4、副總裁、金融業務負責人鄧江5、醫療業務負責人李施政被媒體報道也已經開啟離職倒計時。
不到半年,三位聯合創始人相繼離職,其中兩位——陳煒鵬與洪濤,還是王小川在搜狗的“舊部”。
洪濤的離開,被業內解讀為商業化壓力下的無奈選擇。據《財經網》報道,2024年2月洪濤在一場社區活動上曾表示,他非常關注商業化的成本壓力:“一年下來苦哈哈做各種私有化項目,到底掙多少錢,其實內心沒把握。”
目前百川核心管理層中,除王小川外,只剩下一位來自搜狗系即聯合創始人茹立云。
管理層的持續動蕩,還在催化更深層的信任危機。有網友感到疑惑:“焦可搞AI語音,陳煒鵬玩AI編程,都是技術門檻高的賽道。核心團隊帶著經驗出走,這到底是“內部孵化”還是“資源分流”?
對于投資人來說,管理層頻繁變動不僅意味著內部分歧和資源浪費,更顯露出公司的不確定性,這是資本最擔心的。
王小川顯然也意識到組織團隊出現了問題。
他前不久在全員信中反思,由于戰線太長、過早商業化,極大增加了組織的復雜度,沒有足夠透傳在醫療上的決心和路徑要求,進而部分團隊工作目標出現了搖擺和偏差。
明明將組織視為第一要素,為何王小川還是在這上面栽了跟頭?
追根溯源,王小川酷愛用生物學比喻企業管理,認為企業就是一個生物,自稱從DNA、新陳代謝中悟出管理真諦。這表面看是管理哲學的創新嘗試,實則暗藏理想化理論與現實碰撞的深層矛盾。這種矛盾,在百川智能的高管離職潮中和團隊的搖擺偏差中暴露無遺。
王小川曾反復強調公司跟人一樣,都有肥胖、衰老、繁殖的問題。人要控制肥胖,他還主張“責任交給人而非流程”,原因是作為一個生命體,越來越多的規則、規定、協議和程序,必然會帶來僵化。
然而,現實是百川智能從成立的時候就把戰線拉的很長,產生了“既要還要”的肥胖病,這就會讓企業的流程變得非常復雜,難以快速感觸到市場變化,靈活性變弱,這對于初創公司來說是極為不利的。王小川在全員信中也反思,接下來需要減小組織的復雜度,更扁平、更少層級,讓公司信息和決策更通暢。
王小川還認為,公司要像生命一樣“保持開放性”。然而,百川智能的高管名單里,清一色是搜狗舊部,連融資方都是阿里、騰訊等“老熟人”。有網友調侃:
“王小川的開放性,大概只對熟人開放。”“所謂開放性,在實踐中淪為搜狗舊部的近親繁殖。”
對于普通員工,王小川認為升職、加薪不是創新的動力,企業的每一部分都是一個獨立的生命體,個人發展要跟上集體成長的速度。人要不斷地對細胞或者身體做清理,公司同樣也是“人來人往”。
然而,大部分員工都是在自己的崗位上當螺絲釘,最大的愿望就是升職加薪,這是企業創新的動力之一。并且,個人發展跟集體發展本身就存在偏差,如果跟不上企業發展就被“清理”不免過于殘酷,也難以調動員工積極性,公司整體戰斗力也會跟不上。
更何況,不是每一個員工都能從集體視角領悟到企業的總體戰略。疊加百川智能復雜的組織,也難怪其團隊出現了目標上的搖擺和偏差。
王小川眼下的敗局帶給行業一個啟示:在AI這場生存競賽中,跟技術參數同樣重要的是組織韌性和人性洞察。
生死時速:王小川還剩多少時間?
2025年,AI行業已從“拼技術”進入“拼落地”的生死局。百川智能的醫療故事,能否撐到結局?
據智能涌現報道,在一次內部會上茹立云將“大模型六小虎”的現金流水平分成了5檔:能活6個月的、12個月的、24個月的、48個月的、超過48個月的,她表示百川智能在“超過48個月”那一檔。
然而,如今縮減作為現金牛的B端業務,百川智能的現金流將受到影響,還會在“超過48個月”那一檔嗎?
而且現在聚焦AI醫療,百川智能的資金壓力會更大。要知道,AI醫療燒錢的速度堪比碎鈔機——訓練一個三甲醫院水平的AI醫生,數據清洗、合規審核、臨床驗證的成本遠超想象。
就算熬過燒錢階段,AI醫療商業化才是真正的難關:實際滲透率不足、應用場景不足、支付方式不暢、數據質量不高、用戶信任較低.......這些商業化面前的障礙,要花費大量時間和資源進行解決。
百川智能能否靠不斷地資本輸血撐下去,依然是個問號。畢竟,現在的資本越來越審慎。
更為重要的是,百川智能縮減戰線、聚焦醫療垂直場景后,帶給資本市場的想象空間將大打折扣。如何提升對資本的吸引力,是王小川必須要重視的。
不過,王小川試圖用概念拆解拉升百川智能的潛在價值,“醫療不是垂直場景,因為任何一個AI技術在醫療上都有用武之地,它不會被今天的 AI 淹沒掉。”“造醫生等價于AGI,醫生是人類職業中最復雜的之一,它可以成為AGI 的標尺。”
這番概念拆解,目前在行業還是有所爭議的。而且,在競爭賽道上靠一廂情愿的概念拆解缺乏殺傷力,市場還是看實際的落地效果。王小川曾預告百川智能2025年的落地計劃:
“百川的AI兒科醫生會在北京兒童醫院上崗。2025年第一季度,每個海淀居民會有一個自己的‘AI醫生助理’。
目前來看,這個計劃似乎沒有披露更多的成績出來。
更為緊迫的是,外部對手在紛紛入局AI醫療。今年3月,華為組建醫療軍團,整合內部龐大的生態資源,劍指AI醫療產業。其他還有螞蟻集團這樣的互聯網大廠和恒瑞醫藥這樣的傳統醫療巨頭,都在跑步入場。
留給王小川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結語
放眼國內,王小川稱得上少數兼具技術嗅覺和商業野心的創業者。
但是,技術理想很豐滿,管理現實太骨感。技術天才在組織泥潭中,也陷入了困境。
王小川現在最該做的,是在戰略上斷舍離,組織上刮骨療毒,把醫療場景扎透做絕,在巨頭圍剿前造出護城河。
AI這局牌,要么做大做強,要么做專做精——搖擺的中間態最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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