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詩和遠方,我更喜歡去家門口的小鄉村,把時間交給自己,把自己交給自然,順著風的方向,聽見自然,感受萬物生息。
出發,從沸騰的城市漩渦中抽離,去中陽縣鬧泥村,赴一場山野之約。
清晨,煙霧繚繞的鬧泥山,翠柏霧峰,清泉灌頂,日出藏在翻涌的云霧里,橘色的光將群山一點點暈染,晨霧從山谷的褶皺里褪去,沉睡的山巒在光線中蘇醒。站在山頂觀景臺,極目遠眺,看云舒云卷,讓人不由產生一種“行到水窮處 坐看云起時”的豁達。山路蜿蜒,溪水潺潺,于山間木屋倚窗小憩,泡一壺香茗,聽鳥群竊竊私語,嗅松柏凜冽清香,呼吸到無邊無際的綠色,心中所有的喧囂與雜念都被洗滌一空,只剩下寧靜與平和。
在這里,太陽一點點升起,花一朵朵開,樹木一點點長,你會發現,自然界的東西,都是緩慢的。草木在新生,美好在萌芽,它們努力卻不著急,靜享這份蓬勃與自然。身處充滿內卷、焦慮、快餐的時代,我們總追逐速成,想一蹴而就,卻忘了慢的力量。孔夫子說“欲速則不達”,這是先賢給我們的智慧。人最大的內耗是太著急,忙是心靈的枷鎖,生活不是趕路,是感受路。
晨光熹微,魚塘靜謐,亭廊宛轉曲折,三塘相連成畫,池邊草木搖曳,水面宛如一面未經打磨的銅鏡,籠罩在薄紗般的霧氣中。一陣風吹過,吹皺了倒映在水中的景致,水面泛起細密漣漪向四面漾開,像無數條銀魚在水下游動,煙波渺渺處依稀蕩來一縷琴音,隱約中似有人在輕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沿著森林步道前行,林間古樸建筑錯落分布,木質樓閣與自然完美融合,透著一種寧靜悠遠的氣息。動物園里,牦牛成群,一只體型較大的牦牛身披黑袍望向遠方,毛穗隨風起伏,象位高原詩人。那倔驢,尾巴左右搖擺打著拍子,歪頭打量著周圍,咧嘴唱著“啊—呃—”。孔雀倏然展開藍綠尾羽,似星河傾瀉,滿足地高昂著頭,像極了我們朋友圈精心裁剪的人生。眾生皆是鏡子,或許困在方寸之地的不止它們,還有悲喜自渡的我們。順道在采摘園里采一籃子新鮮的果蔬,土地的柔情透過手的溫度,化作餐桌上的三餐四季,在掌心流轉。
一洞天造化,萬福本隨心。沿山口的路拾級而上,進入萬福洞,只見洞內壁巖奇特倒掛,流珠沉寂耀目,甚為壯觀。洞口處,依山而建的玻璃棧道、高空滑索、步步驚心橋、旱滑道,是云端心跳的挑戰場,凌空俯瞰森林綠毯,速度與激情共舞,膽怯與刺激交織,來一場心跳加速的漫步。云端行走,悄悄偷走了呼吸片刻,山風輕拂,輕輕吹走了塵世煩惱。
踏過青石小徑,山色漸遠,我卻想沿著這條小徑去追尋更古老的時光。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這是對農耕生活的生動描繪,在博物館感覺有一條時光專線,帶你回到那個“男耕女織”的農耕時代。傳統農具、農家家具擺件、民間工匠工具、各類石制用具與晉西窯洞實景院子共同勾起記憶中的點點滴滴。先民把時光刻進農具,讓每道犁痕都沿著節氣生長。輕輕撫摸銹跡斑斑的犁頭,忽然聽見《豳風·七月》里的蟋蟀在犁架中振翅,犁把上拓印的掌紋,正通過犁鏵滲進我的指紋。
石磨的陰陽齒咬住整部農耕史。舊時的磨盤還粘著昔日的谷殼,黃土高原的磨眼里落進西域傳來的小麥。兩種文明的籽實在青石褶皺里相遇,旋轉間碾碎又融合,最終從齒縫間流出相同的月光。水煙壺的焦油封存著往昔閑適時光,泛黃關牒地契的朱砂印鑒與蠅頭小楷,構筑起古代社會治理的微縮模型。紡車上存留的麻線頭牽出的卻是三千年前《葛覃》的吟唱。計量的木桿秤,整齊地排在架子上,作為公平公正的象征,天地良心的標尺,稱起了歷史歲月的重量。
在通訊設備展區,廣播、電話、電視、收錄機從有線到無線,照相機從老式雙反到數碼、縫紉機從腳踏到電動,放映機從16mm到35mm,一一展現了工業化進程的發展歷程。鐘表的指針還停留在某個永恒的夾角,收音機的旋鈕仍固執地向右擰著。
“荷花香幾”是鎮館之寶,這對明清時期的荷花六足香幾,形制古雅端秀,以荷花意象貫穿整體設計。幾面邊緣凹凸不齊,似初出水面時荷葉。束腰甚高,分上下兩層,上層透雕云紋,下層開魚門洞,腿足形似荷莖,三彎向外微弧,上端披肩式卷葉紋牙子,盡端收為花葉,下削圓球,落在刻有雕花的臺座上,輕盈若荷塘風動。“明窗凈幾,焚香其中,佳客玉立相映”反映出古人絕俗優雅的生活追求。這對六足香幾不僅是明清家具藝術的杰出代表,更是研究明清時期山西歷史、宗教、文化、工藝技術及社會經濟的多維度實物資料。
中陽,戰國設邑,西漢置縣,距今已有2300多年的歷史。中陽縣城古有13座石牌坊,于70年代損毀。13座牌坊清楚地記錄了明清兩代科舉得仕、人才輩出的輝煌盛景,南街王姓“一門三進士,父子承恩”的故事被傳為佳話,拍成電影。康熙《寧鄉縣志》載“志坊表非為觀美也”,“是不愧科名者,是嘗立功立言,有德桑梓者也”,這是中陽人杰地靈的見證。
鬧泥博物館以立體建模的形式,重現“十三座牌坊”的繁華景象。街道兩旁店肆林立,旗幟招展,街上人群熙攘,車水馬龍。街角辟有一間茶室,陣陣茶香中飄出一些名字,竟有“龍章寵錫坊”李洙、“光裕坊”史勉、“連步登天梯肇登甲第坊”曹科、“登科坊”楊升。茶客上了年紀,皆操本地方言,似有所爭執,又繼以笑聲。一老者呷了一口茶,清清嗓子,開始高聲談論“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蹉,如琢如磨”。
穿越時空隧道,我觸摸到了一座城池的文脈脊梁。行走在這條濃縮的文脈長廊間,我清晰地感知到,中陽人“如琢如磨”的堅韌性格,已在十三座牌坊的肌理中凝為永恒。這種精神特質絕非偶然的個體閃光,而是歷經數代淬煉的集體人格。
鬧泥山莊博物館是一家民營博物館,他們復原十三座牌坊建模,收藏民俗器物5000余件,這一文化行動本質,是古老精神基因在當代商業文明中的創造性綻放,這種跨越時空的精神共振,最終凝結成中陽文化特有的生存智慧——既能在青石牌坊上刻寫歷史,也能在博物館展柜中照亮未來。
山不贈人平坦,人報山以玲瓏。三山夾一溝的鬧泥就這樣靜靜地端坐著,迎來送往。來,擁你入懷卸下滿身泥淖,去,默默凝望載上熱鬧親昵。
呂梁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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