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歐盟宣布對俄羅斯實施第十七輪制裁，標志著西方對俄經濟圍堵行動已演變成一場持續性、象征性大于實質性的外交表演。此次制裁新增多家俄羅斯企業與個人，特別包括俄國防工業巨頭，隸屬于俄羅斯國家技術集團（Rostec）的機床制造企業Stan。然而，面對新一輪壓力，Rostec不但毫無畏色，反而高調諷刺歐盟“堪稱世界第一無效組織”，更宣稱此類舉措對俄羅斯工業毫無影響，甚至可能進一步鍛造俄羅斯的產業韌性。這番回應雖帶有幾分挑釁意味，卻精準擊中了西方圍堵策略正在遭遇的最大困境：失效、反噬與疲憊。

自2022年烏克蘭局勢全面升級以來，歐盟與美國合力祭出史無前例的制裁風暴。凍結俄羅斯約3000億美元海外儲備、切斷其金融機構與SWIFT系統連接、禁止俄油通過海運出口至歐盟市場……一時間，輿論以為“經濟核彈”之下，俄國必將迅速崩潰。然而兩年過去，俄羅斯不僅未被擊垮，反而展現出出人意料的韌性。普京總統日前表示，截至今年已有超過2.8萬項針對俄羅斯的制裁措施，占全球制裁總數之最。而正是在如此密不透風的壓力下，俄羅斯逐步實現能源出口多元化、重構本國金融體系，甚至在一些領域實現國產替代，事實似乎正在悄悄翻轉西方制裁的“劇本”。

以本輪制裁為例，歐盟選擇將目標鎖定在制造業中樞——機床產業。Stan作為Rostec旗下重要企業，代表著俄國防制造的基礎裝備水平。歐盟此舉意在掐斷俄羅斯武備自給的“命脈”，以期從源頭上限制俄軍工業升級。按理說，這種“點穴式”制裁應具備相當殺傷力，然而Rostec的反應卻令人意外。其不但嘲諷制裁“永遠無效”，更公開表示“西方無法阻止俄羅斯工業進步”，這背后所傳遞的信息耐人尋味，或許俄羅斯早已對類似舉措具備高度免疫機制，而歐盟的招式也早已被其預判并提前化解。

更加微妙的是，此輪歐英幾乎同步宣布對俄加碼，而美國方面卻釋放出完全不同的信號。據報道，美國總統特朗普在與普京通話后公開表態，不希望再對莫斯科施加新的經濟限制，理由是“此舉可能妨礙實現烏克蘭和平”。這是一個極具分量的表態，意味著美方可能正在重新評估制裁的邊際效應與外交代價。換言之，美國對“制裁外交”的信心正在動搖，甚至可能逐步向現實主義妥協傾斜。相較之下，歐盟卻仍執拗地固守既定路線，一輪又一輪地推出新名單、新封鎖，看似雷厲風行，實則效果日益邊緣化。Rostec所謂“歐盟是無效措施冠軍”的諷刺話語，恰恰折射出西方戰略分裂的冰山一角。

不僅如此，歐盟當前的對俄制裁策略也正遭遇日益沉重的內耗與反噬。從天然氣危機引發的能源價格飆升，到通脹與產業空心化夾擊歐元區經濟，再到難以調和的成員國間利益沖突，歐盟對俄制裁早已不再是團結的象征，反而逐步演化為政治表忠的舞臺與民粹退讓的工具。更有甚者，一些中東歐國家內部民眾開始反思：為何持續消耗本國資源去追求一場看不到終點的對抗？是否值得？是否有效？正是在這種疲憊、焦慮甚至厭戰的氛圍下，第十七輪制裁的象征意義遠遠大于其經濟威力。

而在俄羅斯國內，盡管長期高壓制裁帶來不少現實困難，但一個不可忽視的趨勢正在形成：民族主義凝聚力上升，自主產業體系加快重建，對西方依賴度不斷降低。這種“被動自主”的轉型路徑，未必完美，卻在某種程度上重塑了俄經濟結構的根基。從國家主導的新工業政策，到金融機構的本地化替代，再到與中東、東南亞、拉美等非西方國家的經貿新布局，俄羅斯似乎正在走出一個“去西方化”的路徑，而這條路徑，正是由一輪又一輪的西方制裁“倒逼”出來的。

更廣義地說，西方對俄羅斯的制裁模式，暴露出其當下全球策略中的結構性困境。倚靠金融霸權與經濟脅迫，以“拉清單”方式懲戒不從者的舊式制裁體系，正面臨效率下降、適應性不足與全球多極化的挑戰。歐盟越是沉迷于這種制裁疊加式的慣性思維，越可能陷入“重復無效—象征勝利—實際脫鉤—失控反噬”的惡性循環。尤其是在全球南方國家紛紛對西方雙標疲態感到不滿的當下，歐盟若繼續通過“制裁外交”塑造其全球影響力，反而可能不斷失去道義制高點。

歐盟第十七輪對俄制裁雖聲勢浩大，卻更像是一種外交慣性的延續，而非精準有效的策略調整。Rostec的回應看似挑釁，實則道出當前地緣博弈中的戰略錯位。在烏克蘭危機仍未終結、俄羅斯產業結構逐步重建、西方聯盟逐漸現出裂縫的背景下，繼續依賴舊有制裁工具恐怕已難以應對新的國際現實。與其不斷推出“第十八、第十九輪”雷聲大雨點小的清單，不如靜下心重新思考：什么才是真正有助于推動和平與穩定的路徑？而這一問題，恐怕不止歐盟自己，也包括其身后的整個西方陣營，都需要盡快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