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上海解放，湯恩伯部退守臺灣，蔣介石特地找來孫立人，指定他負責接待工作。

幾天后孫立人報告：湯恩伯的部隊不適合在營區居住，已經為他們找好了安頓場所，分散在幾所國民小學。

蔣介石聽后破口大罵：“你怎么這么自私？把你的營地讓出來給他們，你自己去住小學吧。”

誰都知道湯恩伯是蔣介石的鐵桿嫡系，這樣的安排等于不給蔣介石面子。

孫立人也是個暴脾氣：“我自私還是你自私？誰不知湯恩伯是你的嫡系？如果共產黨打來，你只有去跳太平洋！”

旁邊的人趕緊過來把孫立人勸走，蔣介石氣得連飯都吃不下，過了好久才勉強咽下這口惡氣。

沒過多久，蔣介石竟然變了一張面孔，拍著孫立人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

“眼下沒有一個人值得我信任，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明眼人都看出來，蔣介石此舉另有他意，可孫立人卻絲毫沒有察覺。

孫立人

孫蔣過節

孫立人1932年起就開始從戎生涯，自創的孫氏操典獨樹一幟，后來積極投身抗戰事業，多次身受重傷卻依然英勇作戰。

后隨軍入緬參加曼德勒會戰，戰績彪炳，職務也扶搖直上。

1949年起，他擔任“臺灣防衛司令”，在國民黨軍中的地位僅次于陳誠，穩坐第二把交椅。

由于位高權重，孫立人一度被認為是蔣經國的有力競爭者，且大有取而代之勢，況且他是著名的“親美派”，有著深厚的美國留學背景，和美國人過從甚密，在島內也有一些擁躉，其親信和下屬多在防務體系的重要崗位任職。

這讓蔣介石不得不起疑心，為了兒子順利承繼大統，他必須不擇手段扳倒這塊絆腳石。

國民黨內部派系林立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孫立人畢業于美國的弗吉尼亞軍校，和蔣校長的黃埔嫡系并不相合，所以他時常被孤立，甚至于被別有用心的小人陷害告狀。

蔣介石本來就沒有當他是自己人，再加上嫡系時常在自己的耳旁嚼舌根子，雖然每一次調查，都因為沒有真憑實據而草草收場，但是蔣介石的心里卻不斷加深著對孫立人的懷疑。

孫立人向來快人快語有話就說，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情商不高”，他遇到事情不首先顧及上級的立場，甚至有幾次當面頂撞，這讓蔣介石十分難堪。

鑒于孫立人將軍在軍中的威望，當場又不適宜和他爭論，因此他們兩個人之間早就有了間隙。

友人多次善意地提醒孫將軍收斂脾氣謹言慎行，在公開場合要多維護委員長的權威，不要違逆領導人的命令。

可是孫立人將軍卻虛心接受“不思悔改”，面對類似情況依然我行我素，本文開頭的那一幕，就是最好的寫照。

然而就在惴惴不安之際，事情發生的兩個星期后，蔣介石居然親自打來電話，紆尊降貴地邀請他去陽明山官邸散步聊天，這樣的結果完全出乎孫立人的意料。

在散步的過程中，蔣介石和他一起回憶了當初共同戰斗的往事，動情之處竟有些感懷傷情，當蔣委員長拍著自己的肩膀說出“我只信任你”時，孫立人將軍竟因此有些感動。

按理來說，領導越是這樣，越應該引起下屬的警惕，明白的人一定知道蔣委員長已經發出了嚴正警告，如果孫立人繼續和自己離心離德，有朝一日一定會把他拿下。

如果當時孫立人能夠聽話聽音改弦易轍，他的下半生的命運可能會有所不同。

可是行伍出身的孫立人完全沒有體會到蔣介石的真實意圖，他只單純地相信蔣委員長的感情流露確是出于衷心，也就想當然地認為之前所發生的不愉快可以一筆勾銷，行事風格依然故我。

這和當年曹丞相與楊修主簿的故事何其相似？楊修恃才放曠又不識時務，數次當面頂撞曹操，又自作主張地揣測“雞肋”二字的含義。

為了顯示自己的虛懷若谷，曹操卻數次將其提拔，實際上內心中卻早已經對其厭惡至極。

最后，才華橫溢的楊修，死在了同樣雄才大略的曹操的刀下，其悲慘命運令人唏噓。

幸好孫立人沒有身處封建社會，蔣校長也沒有曹丞相的霹靂手段，否則難免收獲身首異處的下場。

不過蔣介石也稱得上老謀深算，從1949年到1955年，他用了整整六年時間，十分耐心地剪除其羽翼，弱化其實權，步步為營達成自己的意圖。

“孫立人案”震動朝野

1955年，孫立人的臺灣防衛總司令及“陸軍總司令”的職務被人頂替，只保留了一個“總統府參軍長”的虛職，等于被變相解除了兵權。

孫立人的親信和部屬300多人也都一個不落地被免職或者革職查辦，不再續用。

而后5月底的一天，蔣介石的侍衛突然通知他，總統緊急召見，要求他即刻動身前往，孫立人此時就是一個閑散官員，突如其來的命令讓他忐忑不安。

果然到了之后，蔣介石虎著一張臉，劈頭蓋臉地質問他：“你最近看些什么書？”

“《南宋興衰史》和《曾國藩家書》。”孫立人也不知道蔣介石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小心翼翼地答道，心想著看這兩本書大概還不算犯忌。

誰知，蔣介石來了一發連珠炮似的質問：

“你別以為自己會打仗就了不起，其實你只是會搞搞士兵訓練而已，為什么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的就職典禮沒有請我去，而你和胡適卻搞到了入場券？別以為你們的小動作瞞得了我，孫悟空再有能耐也逃不過如來佛的手掌心。”

聽到這里，孫立人也不顧上禮節：“我最討厭政治，不可能會搞小動作的，愛民如子是我的座右銘，從來不會害別人……”

“不要再講了！”不容孫立人辯解，蔣介石就粗暴地打斷他：“現在我要把你孤立起來！”

隨即蔣介石就招呼侍衛人員，把孫立人架了出去，關押起來。

“你看看我的傷疤，怎么會做對不起國家的事情呢？”面對陳誠的質問，孫立人激動地脫去上衣袒露胸膛，露出當年出生入死的珍貴印記，看得陳誠十分震撼。

為了搞垮孫立人，蔣介石大張旗鼓地組建了專門的調查委員會，由陳誠擔任主任，另外還有8位成員。

陳誠和孫立人是老相識，不相信孫立人有越軌的舉動，孫將軍身上的傷，更堅定了他的判斷。

陳誠就此向蔣介石回令，說經過調查孫立人并沒有做不利于國家的事情，也沒有任何搶班奪權的私心，他愿意以自身為孫立人擔保，希望蔣介石能夠明察秋毫。

蔣介石對這樣的結果自然不滿意，責令委員會重啟調查，其他8名成員都是見風使舵高手，正本清源根本不在考慮范圍之內，他們體會上意羅織罪名，一心要把“孫立人案”做成一樁鐵案。

收到委員會遞上來莫須有的指控，蔣介石不禁大喜過望，蔣經國也興奮異常。

1955年8月20日，孫立人被正式軟禁，其罪名是“密謀犯上”和“私通大陸”，僅剩的“總統府參軍長”職務也被革除，從叱咤風云的大將到一擼到底慘遭囚禁，孫立人的心理落差不言而喻。

苦悶的軟禁生活

縱觀蔣介石的一生，被他關押軟禁過的人多如牛毛，其中以張學良和孫立人最為出名。

張學良和楊虎城將軍在西安的所作所為，使得蔣介石一度成為千夫所指的歷史罪人，委員長對他自然懷恨在心。

然而因為張學良將軍和宋美齡有著多年的友誼關系，雖然后來被軟禁，但是他的生活并不枯燥也不潦倒。

除了逢年過節都會收到來自宋美齡的禮物外，其物資供應同樣堪稱豪華，各種奇珍異寶應有盡有，大陸的特產源源不斷送到張家。

如果說張學良的軟禁是一種別樣的體驗，那孫立人將軍的軟禁生活就完全是在監視下度過。

根據孫將軍次子孫天平的回憶：

“孫家的人根本沒有自由可言，不但郵差來孫家送信都要被警衛大肆盤問一番，就連他們家的所有電話往來都會被人實時監聽，所有的對話都會被記錄在案。”

有時候家里沒有人，監聽電話的工作人員還會自作主張地拎起聽筒將對方盤問一番，口氣之惡劣讓致電的人難以接受。

所以孫家子女小時候基本沒有什么朋友往來，到了學校后其他同學也刻意對他們退避三舍，這讓孫天平從小就感到很孤獨很無奈。

孫天平

當局對孫公館的“照顧”力度前所未有，孫宅的前后門都有警衛三班倒把守，而且配槍以防不時之需。

孫家的生活也逐漸窮困潦倒起來，和張學良相比相形見絀，在一開始的幾年中，孫立人根本就沒有拿到過一分錢薪水，其他的補貼更是無稽之談。

為了維持生計，孫家只能依靠變賣首飾，孫將軍收藏的一些古玩也成了變賣的對象。

這樣做也只是杯水車薪，絕不是長久之計，不一會兒孫家的家底幾乎全空，無米下炊再次襲擾孫將軍全家。

無奈之下孫立人將軍也只能通過之前的秘書向蔣委員長寫信，盡述自己身處的窘境，并好聲好氣地提出求助請求。

蔣介石終于松口，每個月從他的特支經費中調撥了一部分錢，作為孫家的生活費，這才暫解燃眉之急。

賦閑在家，多年來馳騁沙場的孫將軍不得不和養花種草打起了交道。

“將軍玫瑰”就是孫將軍的杰作，其顏色艷麗花容姣好，引得許多愛花之人的慕名前來搶購，也讓孫將軍增加了不少的收入，后來，孫立人涉足了蘭花的種植，在臺灣十分出名。

種植果樹也成了孫立人創收的項目，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孫立人種果樹，冥冥之中竟還有幾分暗合。

他親自耕種各種水果，成熟后委托太太到市場里面去售賣，獲得的錢貼補家用。

每每與植物相伴，孫立人的心情總是好一些，暫時忘卻了幽禁生活的苦悶和惆悵，日子雖然清苦，孫立人卻依然以軍人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每天的生活十分規律。

他從來不睡懶覺，一早起床就開始晨練，時而模擬游泳，時而又回憶起高爾夫的動作要領。

早上孫立人都要喝一杯牛奶，事實上是兩杯，第一杯把杯子里面的奶喝完，第二杯在杯子里充滿水，將剩余的一點點“奶味”也打掃干凈，老人惜福的作風可見一斑。

留給后人評說

1988年蔣經國去世，當局迫于壓力總算解除了孫立人的禁令，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重獲自由，而那一年，距離他人生終點也僅剩咫尺之遙了。

1990年11月19日，孫將軍病逝，臨終遺言就只有一句話：我對得起國家。這句話他一直重復著，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氣。

身為著名的抗日將領，孫立人將軍心心念念想回到大陸看一看，以償夙愿。

然而自打孫將軍去了臺灣后，這個心愿就因為各種原因始終沒有達成，當大陸人民聽到他去世的消息時，皆感惋惜。

孫立人下葬時，家人根據他生前的交代，以浮厝的方式安葬自己，意為：“不葬大陸，棺不入土。”

據孫立人后代說，孫將軍最大的愿望并不是葬在安徽廬江金牛山下，而是新一軍征緬陣亡烈士公墓，然而，遷墓還需等待時機，相信不久后孫將軍的遺愿將會實現！

孫立人將軍和蔣氏家族的是非恩怨，也隨著他的離世，永遠成為了歷史，任由后人評說。

也許我們應該從孫立人的人生中獲取一些啟示，如何處理好上下級關系是一個亙古不變的課題。

參考文獻：

1. 近代史研究：《試論吳國楨案與孫立人案前后蔣介石之心路》
2. 炎黃春秋：《轟動臺灣的“孫立人案”今破解──撲朔迷離數十載檔案解密泄天機》
3. 中國新聞網：《孫立人軟禁33年之地開放晚年身陷倒蔣兵諫事件》
4. 同舟共進：《孫立人的幽囚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