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學子】第3569期

12年國際視角精選

仰望星空·腳踏實地

【陳屹視線】教育·人文·名家文摘

【陳屹視線】導語

少君，華文網絡文學的開山鼻祖，

一位北大聲學物理專業出身的美國經濟學博士；

一位選擇40歲退休后游走過近100個國家、近1000座城市；

少君以生花妙筆，將每座城市的景致、情感，以及那些或許被歷史遺忘的篇章一一描繪。他的作品不僅是一場視覺盛宴，更是一段穿越時空的情感旅程。

【留美學子】特別以《行走如歌》為題，定期刊載少君的城市觀感與印記，這一系列隨筆作品已近百萬字，記錄了他行走世界的深刻體悟與見聞。

請點擊↓↓下圖 匯編盡收眼底↓↓

約會周莊

作者少君（美國）

"The town is a collection of beauty of China's water town ships"

——我忘記了是在哪一個本書上看到了這句贊美周莊的話，使我對心目中的周莊充滿了幻想和想往。

雖然我從小生長在北方都市，卻偏偏喜愛江南水鄉的那種柔情。每每聽到江南絲竹或是蘇州評彈那纏綿悠婉的曲調，眼前便夢幻似地出現黛瓦粉墻、長街曲巷、小橋流水式的江南風光，在遐想中擺舟穿橋，在夢境里輕觸濕潤的石板……一直以來，這種對江南水鄉近乎鄉愁的魂縈夢牽，在我心靈的深處，纏繞了很久很久……

所以，當我從圖片上看到周莊時，那拱橋、小巷、騎樓、石街……和那水巷之中搖曳的小船，都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

周莊，從良渚文化及馬家浜文化算起，已有5000年左右的發祥史；從北宋元佑元年蘇軾任翰林學士時算起，周莊已有900多年的繁榮史。

這座水鄉古鎮，位于蘇州城東南，昆山的西南，古稱貞豐里。該鎮四面環水，被登湖、白蜆湖、淀山湖、南湖和眾多條大小河流環繞，還有四條河道穿鎮而過，自古就有“水莊澤國”之稱。

春秋戰國時期，周莊境內為吳王少子搖的封地，時稱搖城。北宋元祐元年(1086年)，周迪功郎在此收獲設莊，又與其夫人章氏舍宅為全福寺，百姓感謝其恩德，將原名貞豐里易名周莊。清嘉慶年間章騰龍的《貞豐擬乘》中記述：“……地為周迪功郎收獲之后，故又名周莊?！?/p>

據有關專家考證，周迪功郎名周應熙，為北宋理學家、監察御史周敦頤的六世孫，不但是周恩來的28世祖先，而且也是魯迅的27世祖先。

元代中晚期，江南富商沈萬三利用周莊鎮北白蜆江水運之便，通番貿易，周莊因此成為其糧食、絲綢、陶瓷、手工藝品的集散地，遂為江南巨鎮，至清康熙初年正式定名為周莊鎮。

全鎮房屋沿河而筑，重脊高檐，河埠廊坊，水苑幽弄，深宅大院。且古色古香，水鎮一體，呈現出一派古樸、恬靜、明潔的幽境。加之港汊分歧，湖河聯絡，“鎮為澤國，西面環水，咫尺往來皆需舟楫”(《周莊志》)，宛如一顆鑲嵌在淀山湖畔的明珠。千百年來水土交織，水自縱橫，土自守讓，相濡以沫，始終保持著原本的格局。

使我下決心到周莊一游的人，恰巧也姓周，如果不是她對周莊那種一往情深的贊美和力邀，我想也許對于我這樣一個遠在美國的人，或許真的會和周莊永遠地失之交臂。

因為世界上的小鎮千千萬萬，有太多太多的地方值得人們一游，但我和那些去過周莊的人，都是基于某種機緣，使我們有福一飽周莊那迷人的景致，讓我們感受到：“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最美是周莊”的名言。

在一個綿綿細雨的秋日里，在周小姐的引領下，我終于來到了在夢寐中想過無數次的周莊古鎮--走近高高的“貞豐澤國”牌樓，四根堅固挺拔的淺褐色花崗石方形柱子，支撐起重檐翹脊的蓋頂。

整座牌樓氣勢軒昂，形態翼然，恰如一道莊重古樸的門扉。精鏨細雕的建筑工藝、華美雋永的柱聯額字，使牌樓越發神彩飛揚。

牌樓上一幅對聯：“貞堅不貳攀日康莊有道路，豐衣足食向陽桃李自逢時”，令人聯想翩翩。穿過這厚重的牌樓，只一轉身間，周莊便如初嫁新娘般輕撩面紗，宛然而現：只見小鎮依河成街，橋街相連，傍河筑屋，庭院深深，重脊高檐，過街騎樓，臨河水閣，一派古樸、明潔、幽靜，真是江南典型的“小橋、流水、人家”。

游古鎮，本應在“春光懶困倚微風”的時節，可我卻是在斜風秋雨中走了進來。

一時間竟神思恍惚，不知是誤入了明清街巷，還是踱進一幅“清明上河圖”？鎮里沒有大路，條條青石鋪就的路蜿蜒在每戶人家的門前，載著小鎮祖祖輩輩的足印。

我們順著曲折的巷子前行，巷子窄窄的，兩邊是高低錯落的古屋，木結構的小樓一棟挨著一棟，每一棟小樓都貼著大紅的對聯，掛著雕花的堂匾。

樓上敞開的格子窗里斜斜地伸出竹竿，幾乎快要探到對面窗子里去。雖然在下雨，但家家的門板都卸下來，擺在屋外，寬敞的廳堂向你敞開著，充分顯示了小鎮人待客的熱情。

烏黑的門板，雕花的窗闌，青瓦白墻的院落。沿河駁岸上，嵌有形態各異的纜船石，每隔不遠就有一塊，造型生動古樸。

鱗次櫛比的古屋簇擁在水巷兩岸，綠得像碧玉似的河水緩緩流去。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無處不坦露出一種舊日的別具匠心的古樸美感。

我們的腳步輕叩在窄窄的小街上，聲音悠遠而綿長，似乎每一塊青石板都在訴說一個凄婉絕美的故事。身邊的小河蜿蜒流淌，它已經無言地走過了幾個世紀，卻承載了太多的悲歡離合……我就是這樣在江南的細雨中，悄悄地走進周莊的，走進那輕盈縹緲的晨光水色，走進那幽幽如述的清風明月。

站在一座不知道名字的古橋上，放眼望去，橋下是無聲的流水，河中是靜泊的烏篷船。這就是周莊嗎？我在問自己，也是在問周莊，仿佛是在宛如故鄉的異鄉里悟著流水般的前塵往事。

煙雨朦朦，眉毛、頭發在不知不覺中潤濕了，所有的景色，近看是實，遠看就化在細雨無痕的煙雨中了，讓這古鎮更增添了一些詩情畫意。它能讓一顆浮躁的心，沉穩，在煙雨中溶化。

這種粉墻烏瓦和小橋流水構成的朦朧，是一種禪境，是物化了的精神的家園，它讓人有一種安寧的感覺，讓人隨便想些什么就想到什么，讓人散開心中的所有積郁。

我不由地感嘆道：秋雨中的周莊真是美麗！身旁的江南美女周小姐，則用柔柔的吳儂軟語接道：更美麗的是懂得去如何找尋她的美麗。

這讓我為之一震，也讓我對這個喝周莊水長大的女孩刮目相看。

一直以為江南的女子應如江南的水鄉一樣的嫻雅、含蓄、沉默、淡然，現在才明白，生長在一個經歷過九百年滄桑古鎮的女孩，雖一副弱骨但不乏傲髓，雖一張嬌顏但不缺韌念，這也許正是身為周莊人的精彩之處。

我相信宿命，人的一生會有許多的精彩，但無論你的人生是否有你預期的精彩，美女和美景都是不容錯過的。

人們常說“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對于一個曾到過世界上幾十個國家幾百個城市的我來說，周莊的魅力就真的那么大嗎？回答是肯定的。如果說黃山“集中國山川之美”，那么周莊就“集中國水鄉之美”。

周莊雖歷經900多年滄桑，仍完整地保存著原有的水鄉古鎮的風貌和格局。雖不及意大利威尼斯的壯觀和宏偉，但卻是別有情致。

周莊環境幽靜，建筑古樸，全鎮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民居仍為明清建筑，僅有0.4平方公里的古鎮，有近百座古宅院和60多個磚雕門樓。

同時，周莊還保存了14座各具特色的古橋，全鎮深宅大院、河埠廊坊、穿竹石欄、古色古香、水鎮一體、波光粼粼、小船輕搖、綠影婆娑，讓人情不自禁地會想起元代的名句：吳樹依依吳水流，吳中舟輯好夷游……

一、小橋

很久以前，我曾看過著名畫家吳冠中的一幅水墨畫《水鄉》，那拱橋下窄窄的河面，白墻黑瓦的房子，歪歪斜斜的，和著水面上一支烏蓬船，漾起一片動感的漣漪。當時只覺得平淡中似乎有一種難言的意境，直到站在周莊的小橋上我才發現，原來那畫上的地方就是這里！

走進周莊，無論你是要漫步在岸邊的石板小路上，還是乘搖櫓小舟蕩漾在碧波盈盈的小河里，你都不能回避古鎮那一座座古樸的小石橋。

有水的地方，必定會有橋，橋是構成周莊“小橋、流水、人家”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座座石拱橋，猶如一弘弘彩虹，飛架小河之上，連接起了小河彼岸的人家，橋在這里與水共舞、與人共舞，和周莊結下了不解之緣，橋成了周莊人生產、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因橋成路，因橋成市，橋橋相望，橋橋相連，橋給水鄉周莊增添了無窮的魅力。與這些小橋相伴的，不僅有周莊古老的歷史，美麗的名字，藝術的魅力，還有許多回味悠長的動人故事……

古鎮周莊，以古揚稱，以秀揚名，以水為美，以景為畫，以橋為奇。悠久的歷史，古老的建筑，以及多姿多彩的民俗風情構成了一幅彌足珍貴的歷史畫卷。

有人說，周莊是一本書：舉世無雙的石橋，典雅古樸的宅院，無不令人稱奇叫絕。

有人說，周莊是一壺茶：在周莊品茗，只要在茶杯里放少許的茶葉，就清香思溢，沁人心脾。

還有人說，周莊是一幅畫：這幅畫有豐富的文化底蘊和難得一見的水鄉景色，無處不見水，滿目皆是橋。水巷、河埠、石欄、拱橋、廊坊、樓閣、庭院的水鄉神韻，猶如一幅“盈盈碧水相環，樓閣隔河相望”的水彩墨畫，激起人們無限的遐想。

周小姐講：周莊是水的世界，古鎮四面環水，猶如浮在水上的一朵睡蓮。雖歷經9千年滄桑，仍完整地保存著原來的水鄉集鎮的風貌。

如果你坐在船上游覽，每穿過一個橋洞就出現一種景色；每轉過一座橋墩，就另有一種意境。

古鎮內小河縱橫交錯，錯落有致的民宅背水面街，半數以上是明清時的建筑，窄直的河道上橫臥著建自元、明、清代的14座石橋。

這些橋全部由石塊砌成，不高也不長，橫跨在小河的兩岸，秀秀氣氣的，透著南方的清雅，水鄉的別致。情不自禁地坐在橋欄上，橋欄很矮，但很厚重。

石板的表面粗糙不平，許多地方已經坑坑洼洼，摸上去手指有麻麻的感覺，那麻麻的感覺好像能夠滲進血液里，慢慢地就游走在心間了。

石板的縫隙中還生長著一些叫不出名的草本植物和青苔，見證著歲月的蹉跎和古橋的滄桑。橋下的藤蔓在水里搖曳著，向世人訴說昨天的故事。

河道上，橋橋相望，或大或小，或圓或直，一座有一座的形狀，一座有一座的風格，其中最著名的當屬雙橋。雙橋是由一座石拱橋和一座石梁橋組成，即世德橋和永安橋縱橫相接，石階相連，組成雙橋，位于鎮的東北部。

該橋建于明朝萬歷年間(1573年--1619年），世德橋由當地人徐松泉、徐竹溪建造，永安橋由徐正吾建造，后分別于乾隆三十年、道光二十三年、1957年三次重修。清澈的銀子浜和南北市河在這里交匯成十字，河上的石橋便聯袂而筑，石拱橋橫跨南北市河，橋東端有石階引橋，伸入街巷，石梁橋平架在銀子浜口，橋洞僅能容小船通過，橋欄由麻條石建成，顯得十分別致。

因橋面一橫一豎，橋洞一方一圓，樣子很象古時候使用的鑰匙，所以人們有稱之為鑰匙橋。在民居的背景和水中倒影的映襯下，呈現出一軸完美的古鎮畫卷，美不勝收。

雙橋現在是古鎮的一張名片，碧水泱泱，綠樹掩映，橋邊一年四季都有來自各地的畫家，全神貫注地寫生。亦有攝影愛好者和游人選擇最佳的角度拍攝。

站在市河一側舉目望去，鑰匙形的雙橋連同不遠處的清代石拱橋太平橋，一個鏡頭可以攝下市河上的三座古橋。

周小姐說，關于雙橋，還有一則動人的故事。

1984年春天，旅美畫家陳逸飛，來周莊寫生。當時昆山至周莊的公路尚未筑通，只能走水路。由于時間短促，陳逸飛沒有在畫板上寫生，而是用攝影的方法記錄周莊。他帶了照相機和滿滿一旅行包柯達膠卷，盤桓了一個星期，直到旅行包里的膠卷全部攝完，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后來他以這些照片為參考，畫了三十七幅作品，在美國西方石油公司董事長阿曼德·哈默所屬的哈默畫廊展出，引起轟動。

那些運用油畫和傳統的中國水墨畫技法創作的作品，傳神地描繪了中國江南水鄉小橋流水的田園風光，將美國觀眾帶到了神話般的境地。

美國權威雜志《藝術新聞》發表了題為《向西方潮流大膽挑戰》的評論，專門介紹陳逸飛的藝術成就。

其中一幅以雙橋為景的《故鄉的回憶》，被阿曼德·哈默買下，并在1984年11月訪問中國時，作為禮物送給了鄧小平，一時被傳為佳話。

1985年這幅畫又經陳逸飛加工，成為聯合國的首日封，使默默無聞的雙橋走向了世界，也讓周莊為世人所知。

雙橋是陳逸飛夢幻開始的地方，后來他不止一次地前來周莊，與周莊的老百姓結下了深厚的情誼。他曾說過：周莊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為了紀念陳逸飛與周莊的特殊情緣和他對周莊的貢獻，周莊為他建立了“逸飛之家”，特別地選在雙橋邊上的一座明代建筑----沈氏義莊。這是著名教育家沈體蘭的父親沈根黃弟兄，在1907年用500畝田產的錢，在此創辦的周莊第一所私立小學沈氏義莊小學的舊址，是一座上下兩層的樓房。

走進“逸飛之家”，迎面便是陳逸飛的半身銅像和題詞：“我愛周莊?！?/p>

一張西式圓桌上放著他曾用過的水杯和生前喜歡看的書，一把斑斑點點的普通轉椅，一座黃色木質畫架，小顏料桌及兩只斑駁紛亂、五色雜陳的調色盤，陳逸飛就是用這些畫具，涂抹出了一個周莊，也抹出了自己的藝術世界。

館內還陳列著陳逸飛在生命最后階段執導《理發師》時的導演腳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拍攝要點。

腳本上，陳逸飛用筆劃掉已經拍攝完畢的場景，可以看到電影《理發師》在浙江的拍攝計劃是從2005年3月21日到4月7日，本子上最后劃掉的是4月1日和2日拍攝的場景。同時展示的還有陳逸飛的主要油畫作品的復制品，他主持編撰的《新視覺》等雜志及部分速寫和素描。

庭園里有陳逸飛親手在周莊植下的桂樹，雙橋的北橋堍則豎有一塊石碑，記述了陳逸飛與周莊的傳奇故事?！耙蒿w之家”無論是對陳逸飛還是對周莊都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陳逸飛與雙橋，就像王勃與滕王閣，崔顥與黃鶴樓，是密不可分的，是中國藝術史上永恒的佳話。

說真的，我非常喜歡雙橋。這帶有古老意味的石橋，象是一幅江南水鄉的水彩畫，在我眼中猶如一位溫婉而羞澀的女子，淡如青煙的，迷蒙如霧，清清淺淺地刻在我的腦中。而立在橋頭上的人，卻是讓那心中的夢幻更加真實起來----看秋風細雨中周小姐飛揚著的一頭細柔的黑發，這樣的女孩子，這樣的身影，遠比身在都市中紅塵滾滾的女性要清新得多。

望橋下，是四季不息的河水，橋的四周則是最具水鄉特色的坡頂瓦房。這青磚黛瓦，雖于歲月的洗滌中褪去了炫然的色彩，然而坐落在這樣的石橋周圍，就有許多許多可以想象的故事在水鄉的上空流連徘徊。

我對周小姐說，想必當年那許仙和白娘子也是相遇在這樣的小橋之上，也是在這樣細蒙蒙的雨絲兒里，立在同樣泛著青光的石板橋上，才子佳人迎面相對，雨絲如簾，小橋如轎……。周小姐微微紅了臉，緩緩道出的聲音似橋下如吟的水聲：“如此美景，即便是一個普通的故事，也會被演繹得刻骨銘心，否則，豈不是辜負了這水，這雨，尤其是這橋！”

這讓我一下子墮入了恍惚之中，歲月倒流，時光逆轉……在某一個憂郁的早晨，我獨自立在雙橋橋頭，望穿秋水地凝望著水巷的遠處，目光的盡頭，是不盡的流水……這樣的小橋，一定會發生美麗的故事，而美麗的故事只有演繹在古鎮的小橋上，才更為詩情畫意。

再往前走，就是位于中市街東端的富安橋。這座建于元至正十五年（1355年）的古橋，橫跨南北市河，貫通南北市街。相傳原來橋旁有座總管廟，橋兩頭兒都有級梯，中間為平面，刻有浮雕圖案。

橋上有五塊江南一帶罕見的武康石，較長的一塊在橋東用作行人歇腳的欄桿石，一塊作橋階用，較短的三塊鋪在西橋堍，足可見該橋歷史悠久。武康石采自浙江德清的山崖間，石面布有細小的蜂窩眼，顏色深赭，不易磨損。

幾百年來不知走過了多少腳步，仍基本保持原狀，雨雪天也不打滑。橋身四角有橋樓，臨波拔起，遙遙相對，黛瓦粉墻，飛檐朱欄，雕梁畫棟，氣勢非凡，是古鎮橋與樓聯袂結構完美的獨特建筑。

橋樓內現辟有茶樓和旅游用品商店，既可供他人歇憩，也是欣賞水巷風光和攝影留念的好景點。

據說此橋為江南首富沈萬三家族所捐，富安橋的名字，是表達他們富了以后祈求安康的心愿。

繼續行走時，我發現很多人打著傘在畫一座橋，有的是畫水彩，有的是畫油畫。這橋橫臥在窄直的河道上，小船從它的腹下穿過，載著那些趕來看水鄉的笑臉。僅僅看這橋，就足以讓人體味到幾百年來小鎮歷史的凝固。

這是一座單孔石拱橋，周小姐說這橋的名字正是由周莊的古名貞豐里而來，連接著周莊的兩條老街：貞豐弄和西灣街。明崇禎七年(1634年)曾重修，清雍正四年(1726年)重建。

如今橋體拱洞完整無缺，磨石斑駁，風貌如初，跨河而立，一派古意。

周莊的橋，給我一種很溫情的感覺。它們靜臥著，如一個個嬌憨的孩子，又如一個個寂言的老者，只不過盈盈的十多步，便將你由岸的這一頭送到那一頭，你永遠也不用擔心對面你心儀的女孩子會在你的眼皮下跑掉。你也不會擔心“在水一方”，只能隔岸遠眺的無奈和惆悵，所以，周莊的橋是心之橋。

中國的江南有許多水鄉小鎮，但真正能象周莊那樣，至今仍保存得那么古樸的，已經極少。

周莊處于澄湖、白蜆湖、淀山湖和南湖的懷抱之中。四條“井”字形的河道將古鎮分割，形成八條長街。鱗次櫛比的木質結構的兩層樓房，簇擁在水巷兩岸，精致古樸的石拱橋橫跨其間，映在水中，如同一幅幅晃動不定的抽象畫。

這兒成了船兒隨處徜徉的大街小巷，從橋上向河岸一溜望去，一些頭包花巾的婦女正在石級的埠頭上淘米、洗菜，偶爾有一只吊桶從窗口“噗通”入水，吊起滿桶清水。小船運來魚、蝦、蟹、菱角、新藕，樓上的人便用繩子吊起籃，與之交易……

絕對像是畫中的一樣，而且是那種純粹的中國畫，很有古意，很精致的那種，可以用一個詞概括：古意盎然。幾條河，都是清凌凌的水，河邊很悠然的楊柳，在風里飄拂，非常的寧靜。

站在橋上，就好像走在古時的某個時刻，不知道今夕何夕。周小姐熟悉這里的每一塊地方，偶爾會有認識她的人與之打著招乎。我們靜靜地走在千年的石板路上，像兩個來自遠方的幽靈，悄悄地漫游在深深的小巷之中。

周小姐說這個小鎮與一般江南小鎮不同的是，它在幾百年間經過很多變故，但她頑強地保留了原樣，什么戰爭，什么解放，什么文革，好像都沒有到過這里。不像其它小鎮，多少都有被改造的氣息，有了很多現代的作派，在為它們的先進叫好的同時，也為它們失落的東西惋惜。而周莊則像是被從土里挖出的最有價值的文物，某一日顯現在人們面前，人們不由得驚嘆，世間還有這樣的珍奇。于是大家都來把玩這樣珍奇，刻意地更加把她塑造成珍奇。

現在周莊的大多數人家們已經不需要務農和捕魚了，他們把門前的青石板抹得干干凈凈，把世代居住的小樓變成了古色古香的商鋪，或者出租房子給那些遠來的畫家，或者開個家庭式的小客棧、小飯館，或者自己就做了繡衣、竹編，直接在家門口賣。

小鎮方圓幾里地，畫廊，茶樓，絲綢店，酒肆，客棧，仿佛全在畫中。

周小姐還說，周莊歷史悠久，民風淳樸，文化積淀深厚，蘊育著特有而豐富的傳統文化和“吳風民韻”，這幾年鎮里推出了除夕撞鐘、初一拜年、元宵燈會、全福廟會等別具一格的節慶活動和搖快船、劃燈、風帆船、放河燈等傳統水上活動。還舉辦水鄉美食節、玫瑰婚典、茶文化月等豐富多彩的傳統民俗活動，把古鎮從體現江南水鄉風貌的靜態的景點提升為充滿鮮活生活韻味的動態景觀，把歷史古鎮演變為活生生的古鎮，使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相融。于是乎，海內外游客陸續不斷，紛至沓來，熙熙攘攘，紅紅火火……

我們隨著這些小店、茶樓、酒肆，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周莊的后巷，發現這里還有幾座古橋：西口的福洪橋是一座造型別致的石梁橋，橋身中間的石條上，鏤刻著圖案對稱的花紋，中間鐫有“福洪橋”三字。但當地老百姓卻叫它洪橋，反而把它的真名忘記了。

橋在清康熙年間由里人重建，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重修。相傳在太平天國年間，農民起義失敗后，有一支太平軍從外地流落到周莊。當地地主豪紳十分恐懼，勾結清政府，一面散布許多謠言，污蔑他們是青面獠牙的“長毛”，一面伺機將太平軍鎮壓。

有一天，大地主黃通令糾集地主武裝勢力，在福洪橋上，殘酷地殺害了幾百個太平軍的士兵，太平軍士兵的鮮血染紅了福洪橋的石階，染紅了碧澄的后港河。由于“紅”和“洪”諧音，從此人們就把福洪橋稱為洪(紅)橋，用以紀念壯烈犧牲的太平軍士兵。一百多年過去了，洪橋的名字仍然在流傳。

后港東口的太平橋，連接著城隍埭和蜆江街，明嘉靖年間（1522年-1566年）由村里人捐資興建，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重建。橋梁刻有“蓮座”圖案，橋身石縫里長著藤蔓，遮掩著石拱洞券，橋旁是沈體蘭的舊宅。山墻漏窗，高低錯落的民居，清清的流水，是人們選為最佳畫面景色的鏡頭之一。

1991年4月，日本女畫家橋本心泉慕名專程到周莊寫生，她選擇太平橋作為創作題材，把自己也畫了進去：透過圓圓的橋洞，一位日本女子正端坐在水港岸邊寫生。

兩年后，橋本心泉上海舉辦畫展，展覽結束后，她又專程來到周莊，把這幅題為《周莊的某一天》的油畫贈送給周莊人民，演繹了一個中日友誼的佳話。

我們在一座水邊的茶樓里坐了下來，看窗外波光橋影，舟楫往來，橋樓互襯，風光無限，美不勝收。離別故土的二十幾年里，多少往事如煙逝去，唯有這江南水鄉的美景時常在我夢中縈繞。

身處現代都市林立的高樓之間，多么希望有一處清靜的天空和幽謐的大地。正如散文大家所言：堂皇轉眼凋零，喧騰是短命的別名。想來想去，沒有比江南小鎮更足以成為一種淡泊而安定的生活表征的了。

古人說“大隱隱于市”，小鎮街市間的隱蔽不僅不必故意地折磨和摧殘生命，反而可以把日子過得十分舒適，讓生命熨貼在既清靜又方便的角落，幾乎能把自身由外到里溶化掉。

對周莊的感覺，不需要過多的語言，當你看到班駁堅致的古橋，聽到古橋邊悠揚的二胡聲，看到水邊靜靜的倒影，心中的那份感動，也許就是我要找的那種故鄉的感覺。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周莊以博大精深的吳文化為底蘊，帶著純樸委婉的水鄉特色，衍化出濃郁而獨特的風土人情。于是，紛至沓來的游客騷人，總希冀從每一條老街中，從每一座古橋中，從每一個宅院中，從熟稔可親的吳儂軟語中，慢條斯理地解讀周莊的歷史，悠閑自得地體味周莊的鄉情。

我們走進一座掛有“周莊博物館”匾額的幽雅宅樓，門前清水流淌，綠樹掩映?？邕M門檻，依次步人前廳后堂，兩邊廂房夾擁，中間天井貫通。后邊小院內修竹叢生，幽徑生趣。踏梯登樓，置身雅室深閣，推窗外眺，遠水村舍，盡收眼底。

館內有鎮北太史淀湖底出土的良渚文化和印紋陶文化文物。五千多年的石器、陶器、古木井板等數百件文物，昭示著這樣一個古老故事：早在原始社會至宋代，先民們就在周莊太史淀這塊神秘而美麗的水土上生息繁衍。

今人透過石斧、石刀、石犁等粗獷而不乏奇巧的形制以及印記在黑陶上拙樸而不失精美的圖紋，不難猜測周莊先輩們抵御洪水猛獸，從耜耕到犁耕，頑強執著的生存狀態和單純向上的審美意識。

館內最引人注目的展品，莫過于一件件反映水鄉先民勞動、生活、娛樂的器具用品：彎弓飾雕的桃木翹龍扁擔，讓人仿佛聽到嘹亮的挑河泥號子從金黃的油菜花田里傳來；水車上的榆缽楊戽，讓人遙想夏風中的水車，扯上竹檣布帆咿咿呀呀轉個不停；圓溜溜的木礱石磨，讓人追憶秋收過后農家屋里打米碾粉，蒸糕釀灑的豐裕景象；農船上的罱泥簍、漁舟上的木槳，讓人不忘破冰積肥的辛勞，領悟獨釣寒江的意境……

周小姐說，周莊人很單純，在經歷了太多的滄桑和悲喜之后，他們將心愿都寄托在橋的名字上：他們希望富貴、安康，于是建了富安橋。他們堅持世世代代立德行德，因而建了世德橋。

他們拒絕“時亂”，因而建了永安橋。他們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祈愿內秀通于外，外秀通于內，就有了“通秀橋”。當發現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時，又會從太平橋重回母親的懷抱。

福洪橋、青龍橋、普慶橋、蜆園橋、貞豐橋……歷史使他們懂得，一切的榮辱沉浮都會隨著時間悄然離去，只有這些橋卻能穿越時空，堅強的跨在兩岸，永遠留在周莊身邊，保佑著周莊人的后代，連系著周莊人美好的祈愿。

流水如史，人生如舟，看著那一只只烏蓬船在眼前劃過，又一只只消失在橋洞后面，正謂是“千秋流水在，明月幾沉浮”。很多年以后，當你日夜奔忙累了倦了的時候，驀然回首，有一個能讓人找回心靈平靜的精神家園，那便是周莊了。

鑰匙橋一橫一豎，自畫家陳逸飛的筆端走向世界；富安橋橋樓合璧，自成江南水鄉古橋罕景；太平橋藤蔓蒼翠，似乎表達了人們企盼永世太平的美好心愿……碧水、老屋、幽徑、石橋，一道幻化出周莊水巷令人感喟的神韻?！半S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p>

此刻，若時光凝滯，事不催人，就這么著獨倚窗欄，何其美哉！

二、流水

第二天由于時差的原因，我起來很早。

依窗眺望，晨雨中的周莊另有一種風情，雨點織成一道雨簾，在河面上灑下無數的雨花。

古老街道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宛如一面青銅鏡。蜿蜒曲折的河道兩旁的狹長石板街上和橫臥在河面上蒼老的石拱橋上，處處涌動著色彩斑斕的傘花，赤、橙、黃、綠、青、藍、紫，成為古鎮上一道亮麗的景致。此時的周莊宛如凸顯于墨跡未干的山水畫中一般，清新而溫潤，白墻碧瓦在淡青色的水氣中隱現于濃青的河道上，仿若一種江南少女獨具的婉約婀娜。

小鎮靈秀的氣息浮動在靜謐的空氣里，淡淡的，香甜醇美的仿若浸透玫瑰花香的嬰兒的呼吸。

江南從古至今都是令人夢寐的地方，人們形容它的水色是“春水碧于天”，贊美它的時節是“閑夢江南梅熟日”，稱頌它的風光是“杏花春雨”，驚嘆它的富饒是“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這一切，無不流露出對江南的眷戀和深情。

而周莊，則是這錦秀江南的翹楚之地，是所有江南元素中最集中、最典型的地方。在它流動的河水中，在凝固的石橋上，在雜沓的小街和空洞的樓閣上，凝結著一種歷史精神，張揚著一種文化氣質，它們以格外的沉靜和美麗深深地打動著每一位到這里的人，讓人們久久地體味它的品格和古樸的魅力。

我發現我開始喜歡上這個江南小鎮了，不但沉迷她歷經滄桑的深邃，更喜歡她亙古不變的清純。如果你見過她青青山水的娟麗，暢游過古屋園林的措落有致，淋漓過她如酥的春雨，我想你會象我一樣眷戀她。為“小橋、流水、人家”的水鄉秀色而迷戀；為處處可畫、時時有詩的溫柔風情而熏染。

作為生長于北方的我，見慣的是黃土、烈日、勁風、飛雪。而今，置身周莊，細密的雨絲沙沙地輕撫著河面，數不清的波紋漾開圈圈的漣漪。

我走下堤岸，俯身用一只手觸到水里，一絲清涼順著指尖，直沁入心底，一顆漂泊的心也隨之感覺被熨帖了許多、許多……

碧水環抱的周莊，河多橋多。橋是路的必經，河是路的延伸。

從高處俯瞰，周莊躺在眾河的懷抱里，河水潺緩，雖沒有激流的湍急、大海的善變，卻有一種獨特的味道。南北市河、后巷河、油車漾河、中市河，兩縱兩橫，勾畫出了周莊的輪廓，構成了因河成鎮、依水成街的格局，和戶戶人家盡枕河、條條小河清流水的獨特風韻。

水面上劃來過去的一支支烏蓬船，搖櫓發出節奏分明的吱吱聲，與河水交織成一曲動靜互融的戀曲，正和了那句古詩“一枕暗香聽櫓聲，尋夢無痕到江南”。

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數百年的周莊因為有水，不但給它帶來了豐潤和幸運，也讓它的歷史上留下了許多名人雅士的足跡。西晉文學家張翰，唐代詩人劉禹錫、陸龜蒙都曾寄居周莊。無論是近代的柳亞子、陳去病、葉楚傖，還是現代的三毛、陳逸飛，都曾掬一捧感動的熱淚灑在這里。

周莊地處太湖流域，南湖以寬闊的水面瀕臨古鎮，這片有近千畝水面的大湖，為周莊帶來豐沛的水源。當我們站在一望無際的南湖邊上時，周小姐說，據《周莊鎮志》記載，南湖本名張矢魚湖，是因為西晉文學家張翰辭官返鄉而得名的。張翰是西晉的文學家和書法家，《晉書》中說他“有清才，善屬文而放縱不拘”。

晉惠帝永寧元年(301年)，齊王司馬同輔政，張翰任大司馬東曹掾。當時因政治腐敗，天下大亂，張翰為了避免不測之禍，遂以思念家鄉的莼萊、鱸魚為借口，從洛陽辭官返鄉，游釣于周莊南湖，與動亂的世事隔絕，過著悠閑寧靜的生活。

有人奇怪，為什么好好的放著官不當？他說：“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官數千里，以要杯酒。”這個典故，就是成語“莼鱸之思”的來歷。

張翰的遺著數十篇，散見于《藝文類聚》等書，并著有《首丘賦》、《豆羹賦》、《杖賦》、《秋風歌》等詩。他的文章風格獨特，文筆流利，他的詩句“黃花如散金”。李白曾說：“張翰黃金句，風流五百年?！睔W陽修也為他寫下這樣的詩句：“清詞不遜江東名，愴楚歸隱言難明。思鄉忽從秋風起，白蜆莼菜膾鱸羹。”白蜆、莼菜、膾鱸羹是周莊的特產，至今仍能品嘗它們的美味。

在張翰之后，唐代詩人劉禹錫、陸龜蒙也曾經在南湖寓居游釣。湖邊原來還有一座名叫清遠庵的佛堂，庵內設有劉公祠。這是為了紀念詩人、政治家劉禹錫而修建的。

劉禹錫任蘇州刺史時，十分體恤百姓，辦了許多好事。

大和五年(公元831年)蘇州遭受特大水，田園歉收，他開倉撥出十二萬石大米廣賑饑民，并免除賦稅徭役，緩和了災情，深得百姓的擁戴。

不久，劉禹錫被貶謫，他“優游而攬勝”，來到了水鄉周莊．并在南湖邊小住了一段時間。

他離去以后，老百姓便將他的寓所改建為佛堂，即清遠庵。紀念劉禹錫本該建一座祠堂，但因唐朝法度所限，建祠堂必須請示朝廷，人們考慮到劉公剛剛得罪了朝廷，難以獲準，便采取了變通的辦法，奉劉公為“佛”，建造了這所佛堂。

周小姐介紹說，清遠庵幾經焚毀，又不斷修復，直至清代，時間過去了好幾百年，唐代舊規已不復存在，人們就專門在清遠庵中修了一室，作為劉公祠。后來又利用古鎮瀕湖地帶的自然風光和歷史勝跡，而建成南湖園。

南湖園占地五十余畝，分春、夏、秋、冬四個景區。春、夏景區以山水園林為特征，以荷花池為中心。望湖樓、湖心亭、九曲橋臨池而筑，凌波石舫隔水相對，一派古典園林的風格，寧靜雅致。春天，池邊垂柳依依，百花吐艷；夏天，荷池紅：幢翠蓋，金鯉躍波。

秋景區以仿古建筑為特色，集廳堂、亭榭、軒祠、假山為一體，古意盎然。其中的思鱸堂和季鷹齋，是為紀念張翰而建造的，而劉賓客舍和夢得榭，則是為紀念劉禹錫而建造的，代替了原來的劉公祠。冬景區以全福寺為中心，建造了帶有宗教色彩的建筑群，使“水中佛國”煥發光采，吸引了無數善男信女。

水是氫和氧的最普遍的化合物，在自然界中以固態、液態和氣態三種聚集狀態存在。水能溶解許多物質，是最重要的溶劑。它太平凡，又太渺小，轉瞬間就化作一縷蒸汽消散殆盡。它太普通，也太豐富，豐富得讓周莊恍若漂浮其上的一面荷葉。

全福寺就象是水中的佛國，香煙裊裊地矗立在晶瑩的湖水之中，偌大的廟宇樓閣，倒影在如鏡的湖面上，更加增加了空寂的感覺。綠色的樹木，黃色的廟宇，紅色的香火，藍色的湖水，青色的石橋，粉紅的夾竹桃，這里的色彩真是炫極了。

空氣中隱隱飄來淡淡的檀香味兒，和著溫潤的水氣，心也象被水洗過了一般?！拌K鐺鐺”，古剎的鐘聲響起，聲音在午后的空氣中飄蕩，感覺有一種神圣的感覺從人的靈魂深處升起。全寺前后四進，依湖傍水，氣勢恢弘，很有些北國寺廟的風貌。

置身于古殿之內，斜靠在亭中，看著大佛的金身，聽著林中小鳥的叫聲，加上隱約傳入耳際的梵音，隨著時間的腳步，走過千百年的寂靜，真有些物我兩忘的感覺。

全福寺是一座具有九百多年歷史的古剎，原名“泉福寺”。清朝初年的書法家李仙根來有感于寺院與湖光水色的交相輝映、相得益彰，揮毫寫下了"水中佛國"四個大字，他的墨寶被制成匾額懸于山門之上。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全福寺被當作糧倉使用，廟宇及文物都遭到很大破壞，1995年重建。煥然一新的全福講寺借南湖水為背景，設計巧奪天工，將佛教文化、江南園林和建筑藝術融于一體，既為佛教文化愛好者和宗教信仰者提供了一個理想的朝拜場所。

它的主體建筑大部分位于水中，就連大殿之間的通道也都建在水面上，殿宇軒昂、飛檐高翹，所以遠遠望去整個全福講寺象是停泊在水里的一艘豪華船舫。

全福寺的主要建筑包括山門、指歸閣、大雄寶殿和藏經樓等。這里的山門和天王殿是合二為一的，因此也是寺院的重要殿宇。天王殿的正中供奉的是彌勒菩薩，這個敞胸露懷、咧著大嘴的形象據說是以五代時浙江的布袋和尚為原型塑造的，他的笑臉和大肚讓人看了不能不想到這樣兩句對聯----“大肚能容，容世上難容之事；笑口常開，笑天下可笑之人”。

周小姐說彌勒佛因為是未來之佛，他能帶給人們福氣、祥和之氣，為了祈盼有個美好的明天，好多周莊人不但到寺院參拜彌勒佛，在家里也供俸他的神像，還有的將金、銀或玉制的彌勒佛像帶在身上作為護身符。

全福寺的水面面積居全國寺廟之最，這也就讓它擁有了無與倫比的巨大放生池。全福講寺的第三進是大雄寶殿，巍然盤膝而坐的釋迦牟尼高５米重３噸，號稱江南第一大銅佛，他那寬闊的手掌使我不由得想到一個十萬八千里的跟頭也沒翻出去的孫悟空。在如來佛的兩側是騎跨在雄獅和大象上的文殊與普賢，他們倆同樣十分高大。大殿的左側有一口大鐘，這就是被稱作周莊八景之一的“全福曉鐘”。鐘重3000斤，每當破曉時分，寺內和尚撞鐘，它那洪亮的聲音可以傳至數十里外。

我被破例敲了一下那鐘，聲音渾厚而悠遠。那一刻，似乎聽到了周莊的純美，從湖面上，從小橋頭，從樓閣里透出來的美。那余音仿佛是小鎮內在的聲音，溫柔，細致，還有典雅，有如悠長的柔板。

古鎮河道如蛛網密布，澆灌著湖邊數萬畝糧田桑園。它巧妙地調節著氣候，夏天總是要比別處涼爽幾分，人們很愿意前來消暑。冬天，當許多名山大川行人罕至時，白蜆湖則以其湖水清澈、波光粼粼、曲廊亭臺吸引著眾多旅客。

我們沿著鵝卵石的小徑，穿過一個名為“云海閣”的門洞，便踏上了一條木質的棧橋，棧橋那一頭便連著一艘的大船。從棧橋踏上船頭。抬眼望去，只見一個匾額上書著“周莊舫”三個雋永飄逸的大字，底下是一組精巧典雅的木刻作品。

周小姐說，這船舫實際上是為2001年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會議建造的水上會議廳，船體是鋼質駁船，門窗等是楠木雕刻而成。我這才發現，會議廳門前就有修這周莊舫的過程和介紹，門的兩邊是清代徐汝璞的詩句刻匾。

推開艙門進去，一個二百多平方米的會議廳闖入眼簾，屋梁上高懸著13個大燈籠。其頂部是木梁和網磚結構，從中間向兩側由高而低，構成優美的弧線。兩側則是通體的落地長窗，窗外便是船舷走廊。

讓我驚訝的是，這船外部的古典與內部的現代結合得如此完美。

沿著朱紅色木質樓梯的欄桿，我們上到“周莊舫”的頂層。這里有一個咖啡廳和一個露天酒吧，鑄鐵椅子散落其間，兩側是木質欄桿。憑欄遠眺，湖面如夢似幻，有點點漁船若隱若現。

水鄉的景致是美的，但更美的風景是在船上才能看到的。于是，我和周小姐登上了一只漆得明亮的木船。船娘是本鎮人，約有一位四、五十歲，頭上蒙一塊印花毛巾，身著靛藍褲褂，好似畫中人。這些船娘都生在周莊，長在周莊。

且不說她們白皙而柔嫩的肌膚，飽滿而動人的身段，單是那水鄉女人骨髓子里的那份柔順與豐韻，就足令大都會里的那些濃妝艷抹的女人羨慕不已……

坐在船頭，驀地想起在一幅油畫里認識的周莊：古老的運河之上，粉墻黛瓦靜靜地倒映水中。如今，我正乘船行進在那畫境之中。

水面上的霧氣被船一沖，就向兩邊散開來。船燈是迷離的，在幽暗的水面上晃動著斑斑駁駁的波紋，鼻息間是別一種氣味，好像是水的清氣與石壁上青苔的混合體。

船兒幾乎是全無聲息地滑行在水波里，一一穿過我們白天就已熟悉的小橋。聽著搖櫓嘎吱嘎吱的聲音，水流撞擊船舷的輕響，看見兩岸歪歪斜斜白墻黑瓦的老房子，真讓你忘卻都市的所有塵埃喧囂。

不知道船娘會把我們帶進一個什么樣的意境中去，忽而覺得好象吳冠中畫里的景色正在船旁流過。岸邊的欄桿在船上看，好象一個個都在水里歪倒過來，仿佛是一種舞蹈，令人迷醉。我對周小姐說：

“真希望這航程不要結束，就永遠在這水面上蕩漾著?！?/p>

周小姐說：“那好說啊，你就把銀行里的錢和后半生的時間都付給船娘，她一定會滿足你的要求?！?/p>

沒想到船娘竟先紅了臉，避開我們的笑聲，轉向岸邊。此時我才看到，岸邊竟還有些垂柳，秋風過處，幾片落葉飄進了青灰的水中?？戳~，便也看見了岸邊石頭上的青苔，只有這種斜風細雨的時節，這青苔才顯得格外的醒目。

水路曲折，好像到了盡頭，可一轉彎又豁然開朗，不由讓我想起兩句詩：“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周莊是水的世界，鱗次櫛比的老房子擠在岸邊，石拱橋的影子在水里飄搖，粉墻黛瓦上，斜搭著一根根晾衣竹竿，挑起五顏六色的衣衫。

在這些被雨淋著的花花綠綠的衣衫下，我發現嵌在水巷墻壁上的纜船石，竟是一塊塊花崗石浮雕，每隔三五丈就有一塊。它們各顯姿態，有的雕成如意，有的琢成怪獸，有的似鯉魚騰躍，有的像牛鼻朝天，造型洗練生動，線條疏密有致。

有的僅僅是幾塊圓形或不規則的板塊，便構成了一件有藝術魅力的浮雕，顯示出一種凝重、古樸的美，讓人產生豐富的遐想。

我們在碧水中漂流著，流過熙壤的小街，流過掛著招藩的小店，流過沿河的飯莊，流過河岸邊茶樓。柔櫓清漣，絲竹叮鐺，吳歌如夢，宋水依依。只見岸上人群也在流動，并在流動中洋溢著滿足，心隨著船在水里沉浮，船娘的一首《周莊好》讓我如在天堂……周莊的水自然而和諧，悠悠蕩蕩在水中，人的靈魂也被清洗得晶靈純秀。

小船蕩漾著，水面的綠波一環推一環，像是在水面鋪開一張褶皺的絲綢，水波一圈接一圈地輕拍在石岸上，水波涌進岸邊石塊的縫里，一會兒又流出來，這樣一沖一流，水面一波蓋一波，融入船娘的歌聲，和諧地奏出一曲水鄉樂章----這便是周莊，喧囂都市周邊的一杯靜水，流動而沉靜，溫熱而清涼，空寂而鴻蒙，把天地之間渲染得如此古舊，如此純粹。

周莊的水有九百年的滄桑，卻不凄涼，甚至還生機勃勃。周莊距離上海、蘇州、杭州幾個現代化大都市近在咫尺，卻能一如既往的保持自己清純的品質、素樸的外表。她是個年近千年的老者，卻沒有帶給人多少歷史的沉重和歲月的傷痕。她更像是一個溫柔秀美的水鄉女子，純純的，悠閑地站在船頭，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一直搖著櫓，哼著亙古不變的小調。和它清澈的河水一樣，源源不斷地呈現給世人。它的美不僅存在于季節的變化中，還存在于不斷的驚奇之中。

我們的船在不知不覺中劃進一間院落，駁岸圍擁，綠樹掩映。周小姐說這便是“箸涇”，周莊的“轎從前門進，船自家中過”便是講的這里。這條河很有特色，河本身并不是很寬，但沈廳、張廳、澄虛道院、迷樓、葉楚傖故居、怪樓、全福寺等幾乎所有景點都分布在這條河的周圍，另外還有雙橋、富安橋、貞豐橋、太平橋等古色古香的橋橫跨這條河，我們盡量選人少的地方走，在無人的小巷中穿梭，有時候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仿佛旁邊某個人家的門會突然打開，走出幾個穿著古代服裝的人，歷史會在這里神奇地輪回交錯。

漸漸的，水面變得開闊起來，甚至看見一些蘆葦蕩和用“水老鴉”捕魚的小船。船娘說以“水老鴉”來捕魚在周莊是一種古老的捕魚方式，“水老鴉”又叫漁鷹，學名叫鸕鶿，全身的羽毛是黑色，長嘴像圓錐形，前端有利鉤，下頜有個小囊。

我讓船娘靠近一支“水老鴉”船，只見那些“水老鴉”的游泳本領十分高強，它的腿長在身體后面，腳趾有很寬的蹼，蹬水十分有力，潛入水中后靈巧迅猛，游得飛快。每當“水老鴉”落在船幫上時，漁民便用撐船的竹篙把它們趕下水。

這些“水老鴉”只要將頭潛入水里，從來都會不落空，鉆出水面時的嘴上都叼著一條條活蹦亂跳的魚。

我問：“難道它們不吃魚嗎？”船娘笑著看周小姐不語，周小姐只好向我解釋這在周莊眾所周知的“簡單”問題：原來在捕魚之前，為了防止“水老鴉”把捕到的魚吃掉，漁民已經在它的脖子上套了個麻繩做的環，因而吞不下捕到的魚，只能送到船上……

又走了一會兒，遠處已經是水天一線了，船娘告訴我這一片水域叫白蜆湖，周莊人過去靠水吃飯的地方?？上а矍啊爸灰娐湎?，不見孤鶩；雖有長天，惟欠秋水”……伸直腿敞開雙臂舒服地倚靠船舷看著夕陽歸去的方向，絲絲縷縷的，流淌無限溫柔。粼粼波光中，一切似乎忽然靜謐了下來，我們的說笑似乎都隨著柔波融化縹緲了，只有夕陽的柔情，和著船娘的小曲此起彼伏，繚繞在水面上。

周莊是用水串起來的，曲折流淌，卻獨有一份悠然和冷靜，不知映了多少悲喜的故事在里面。去周莊最好的時間是雨天，這樣才有濕漉漉的感覺，雨天看周莊是一種不同的風味。煙雨中的周莊可以用風姿裊娜來形容，且不說那楊柳的風情萬種，光是那河上的點點水霧，便足以讓人陶醉。

從船上下來，雨已經停了。穿過古色古香的院落宅第、亭臺樓閣，我們依水找了一處露天的餐桌，靠著一棵彎彎的大樹。一旁是走來走去的村人，一旁是潺潺流水。泡一杯香茶，坐在沿河的石欄上，把腳伸進水中，悠閑愜意地傾聽著吳儂軟語，甜甜的、糯糯的。

此時燈影朦朧，店家也都閑閑的打烊了，一根根蠟燭漸漸燃起，似乎映照到每個人的心里。歲月精心雕飾的古典景致，一絲絲，一片片，撲入視野，沁入心靈。水巷兩邊的柳樹，兀自嬌姿秀挺，裊裊娜娜的柳枝，隨風搖動，搖曳著一片江南水鄉空闊的意境。

夜深時，我們憑橋臨風，水鄉的人漸漸如面紗般的隱去，只有入夜的靜謐。偶爾不經意的一個回眸，只剩下那脈脈深情的流水，那古樸淳良的石橋，那枝呀有聲的木槳，和那偶爾傳來的腳步。

周小姐說，水是生命的原始，人們只關注到自己的情感、手感、體感，卻不懂得水感--水原來也是一種生命，一種有感知的生命。正是因為水，我們的地球才區別于其它星球。也正是因為水，人類才可能綿延不絕。人是有感知的，水也是有感知的。

假如我們不能做到與水心靈相通，遲早會受到水的懲罰。周莊是一個因水成市、因水成家、因水成鎮的世界，是橋街相連、港、汊分歧，咫尺往來皆須舟楫的水鄉澤國。

水是周莊流動的靈魂，它把我們的家和大自然和諧地揉合起來。所以說周莊是水中的精靈，那白天或者黑夜的流動，都賦予了我們一種休閑和平靜，因為那是一種詩意的流動。

三、人家

周莊人家的建筑大多外部造型封閉，而里面卻富麗堂皇，大約是受徽州木雕的影響，裝飾雕刻分外講究。特別是鏤空透雕或拼雕的門扇，采用動物、植物及各種紋樣，運用二方或四方連續圖案的形式出現，風格古樸、細膩，工藝精湛，散發出一種強烈的地方特色和濃郁的鄉土氣息，在觀賞中蘊藏著深層的文化內涵。

雖無斑斕豐富的色彩，卻不失富麗堂皇的氣派，與建筑其他部分的雕刻交相輝應，形成了強烈動人的藝術氛圍。讓人玩味再三，流連忘返。

不經意間，我們徘徊到一處這樣的古屋前，幽深的長廊，斑駁的白墻，映著照壁上孤獨的四個字：“藝術藏品”。地面是碎青石磚，踩在上面，發出有節奏的響聲，如同一段緩慢的沉思曲。這是一個畫坊，房子不算明亮，擺設也不算整齊，一張桌子，上面擺滿顏料和畫筆，一張沙發和小桌，堆著報紙，剩下是滿墻的畫。

因為周小姐的關系，店主與我拉開話匣，談藝術，談人生，時間就這樣慢慢流逝，讓我記起一句圣言：“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告別畫家，回到街道中，只見全福橋旁有許多象我一樣的尋夢人，也許是畫家，也許是學生，用他們的方式，或油畫，或素描，把夢想的境界和現實的世界，在一筆一劃中變成剎那間的永恒。

周莊近千年沉淀下來的歷史文化，經由周莊人的演義體現得具體生動：編草、織布，喝茶、彈唱、寫詩作畫，仿佛歲月的車輪在這里止住了腳步，讓現在來周莊的人能夠看到周莊歷史上活的一頁。

旅游業的繁榮給周莊帶來了巨大的財富，鱗次櫛比的店鋪跟隨著巷子向前延伸，操著吳儂軟語的攬客聲不絕于耳。

沿街十步一店，五步一攤地經營著周莊的特產，如萬三蹄、花生酥等風味小吃，還有典雅的手飾項鏈，以及琳瑯滿目、虛虛實實的“古董”。

許多小店都偏愛舊上海的月歷牌和香煙廣告，那些施朱弄粉的旗袍美人，帶著另一個時代的時尚表情，在這個遠離塵囂的小鎮上，在光線黯淡的店鋪里，漠視著時光的流逝……如今的周莊雖說不再有像沈萬三那樣的大商富賈，但家家戶戶打開家門也就是打開了店門，旅游已經成了周莊人生存的依托。

我們先看到一家賣折扇的小店，好久沒用過折扇了，很想買幾把送給美國的朋友，不過挑了半天沒挑到滿意的。再往前，有小攤擺著一些木桶，我正要細看，周小姐已經笑出了聲：“那是馬桶。”

“馬桶？馬桶也成了工藝品！”我驚嘆道。

不過這些確實是傳統的木制馬桶，只不過尺寸被縮小了很多，有的漆成紫紅色，也有原木色的。攤主看我好奇地拿這拿那，很喜歡又很猶豫，忙說：“還有更大的呢。”說著一指背后真正的馬桶。攤主還補充說：“你若不喜歡這些顏色或式樣的，我還可以按你要求的樣子現做，馬上就好。”我忙搖手，心想這怎么拿啊，拎了大馬桶逛古鎮？那我可真要成風景了。

再往前走，看到一家賣竹制品的，竹節狀的竹杯子好獨特，才幾塊錢一個。竹店對面，是賣竹編藤編花籃、手袋的，門邊坐著一為老婦人，店主說是他媽媽，店里的很多東西就是出自他媽媽的手藝。周莊的竹藝頗具特色，老媽媽一刀劈下去就把竹片分劈為五層篾片，真可謂技藝高超?？此先思揖幍幕j筐篩匾，形態各異，細密精良。

隔壁的鐵匠鋪則是錘聲陣陣，鐵匠們站在熊熊的火爐房，揮著鐵錘，叮叮當當，錘打出鉗鉤鐮鏟，鐵鍋鐵盆。真是風箱急，爐火旺，讓人看得出神。

周小姐說，其實鎮上最負盛名的手工藝是銅器。據《貞豐擬乘》記載：“馮費二姓之腳爐，與嘉禾之張爐媲美，堅實厚重，卅年不敝。小布細密勻潔，凡西客必于鎮是求?！敝芮f銅器最著名的是冬天取暖用的莊爐，銅匠將銅板敲打成扁圓爐體，淺盆形爐蓋，再在爐蓋上鏤上一個個或雪花狀或珍珠形的小孔，然后再在爐體、爐蓋、爐檔上鐫刻花卉、烏鵲、蝴蝶、云紋、線條等圖案，是一件精美的銅鑄工藝品。

她說至今鎮里的老百姓家里還大都藏有莊爐，雖然各式現代取暖設施已取代了莊爐的實用功能，然而，人們無法忘懷小時候莊爐給他們的往日溫情：在莊爐里放入火光閃爍的灶灰，再摻入礱糠、木屑之類燃料，熱乎乎的莊爐就可以在潮冷的冬天焐手、暖衾、烘烤衣物……

除了莊爐，許多古老的東西，如蠟染、刺繡、紡織，這些在繁華都市里盡乎絕跡的手工藝，在這里卻有著自己的一方天地，與古鎮相得益彰。年輕姑娘們一邊在繡架前飛針走線，一邊不失時機地向游人兜售繡品。老阿婆腳下的紡車，吱吱呀呀唱著古老的歌謠，吐出一匹匹色彩艷俗的土織布，吸引著人們的視線。再看那各式各樣的木制器皿，鏤空雕花的門扇，又是要讓人眼前一新。

胡蝶、阮玲玉這些三十年代明星的玉照隨處可見，伴隨著空氣中偶爾飄過婉轉悠揚的蘇州評彈，讓人感到仿佛時光回轉，歲月倒流。在周莊，幾乎每家每戶的墻上，都或多或少地貼著畫，這些無論是有名還是無名的真跡，都用他們的視角在觀察著這個有九百多年歷史的古鎮，而這些作品，也給周莊蒙上了一層神秘而又美侖美奐的色彩以及濃重的文化氣息。

走進一個半間大的藏飾小鋪，一對賣描繪工筆畫瓶子的姐妹倆微笑迎客。小店的墻上滿滿地掛著從遙遠地方帶來的東西，充滿了藏族風格的掛件，色彩絢麗的天珠，還有各種繪著玄妙圖案的璉子。黑色的絲絨底子襯出藏銀迷人的光澤，有鏈墜有指環有天石的鐲子，還有風格粗曠的木頭首飾盒，墻上隨意散落著幾張照片。

方寸之間，可以體會川藏的迷離高深又或高山雪蓮般的溫柔，真是個令人心動的地方。

周小姐說店主是從上海交大畢業的高材生，工作了幾年發現還是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愛上了旅游，愛上了隨性的生活節奏，也因此留在了周莊。

我問店主為什么喜歡周莊，他說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就喜歡坐在小店門前的臺階上看來來往往的人群，看跟在導游旗子后人們驚喜的表情，看隔壁左右店家的蹄膀和咸菜賣了多少，字畫和藍印花布又有人多少人來光顧。他說他喜歡的就是這種很閑適的生活，時間悠悠地象水一樣流過，可以什么都不想。

周小姐說，鎮里一直以弘揚吳地民俗、挖掘古鎮文化底蘊為支撐點規化建設，在原先商業網點最集中的中市街關閉了許多商店，集中推出了打鐵、圓木、剪紙、面塑、泥人、蔑竹、皮匠、草編、紡紗、織布等傳統民俗手工藝表演，向游客展示了傳統文化最為世俗化的部分。游客既可觀賞又可親臨操作，體驗古鎮人的勞動生活。還辟出了“大誠堂”中藥鋪、“貞豐人家”民居客棧、南貨店、酒作坊、豆腐坊、茶館等展示原汁原味生活場景的參與性項目，再現了歷史歲月中的活生生的周莊人生活狀態，使游客忘卻了大都市的喧嘩和煩惱，回到似曾相識的從前。

對于看慣了現代高樓大廈的我來說，看到周莊這樣的古樸建筑、亭臺樓榭，和風土人情，似乎一下子滌去了心靈上的所有塵埃，猶如來到了一個沒有塵世污染的桃花源，心靈得到了放空……

這里雖歷經900多年滄桑，仍完整地保存著傳統的建筑風貌，古風猶存。全鎮近千戶民居中，百分之六十以上保存著明清和民國初期的建筑。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當數沈廳和張廳。據周小姐介紹，沈廳是沈萬三后裔沈本仁于清乾隆七年所建。七進五門樓，大小100多間房屋，占地2000多平方米，在周莊是第一大民居。

張廳為明代中山王徐達之弟徐孟清后裔于明正統年間(1436-1449年)所建，原名“怡順堂”，清初轉讓張姓，改為玉燕堂，俗稱張廳。前后六進，房屋70余間，占地1800多平方米。

我們是在周莊旅游公司給我們特派的導游的引領下參觀沈廳的，這是一所出名的私人宅第，早就聽說沈萬三的家族號稱“江南第一富家”，而“萬三蹄”更是讓人垂涎欲滴。一進沈廳大門，果然氣派非凡：迎門入口不大，可里面卻別有洞天，一個闊落的庭院，一個“積厚流光”精雕細琢的門樓。正廳內梁柱粗大，刻有蟒龍、麒麟、飛鶴、舞鳳。磚雕門樓雕鏤精巧，為蘇式磚雕之杰作，上承磚斗拱，兩側有垂花蓮。下面是五層磚雕，刻有人物、走獸及亭臺樓閣圖案，包括《西廂記》、《狀元騎馬》等戲曲故事，人物神態各異，栩栩如生。大堂樓木梁架造型渾厚，一律為明式圓形圖案，與前廳建筑風格有所不同，欄桿與窗制作較為精致，屬徽派風格。

院子里則是雕欄玉砌，九曲回腸，仿佛進了迷宮，各種各樣的明清花窗，雕工精細的明清家具，連花園地面的碎石子，鋪法都十分講究，無處不精致細膩，無處不盡顯當年的華貴。還有一個大飯廳，可同時容納五十余人用餐，反映出當時主人家中的人丁興旺的程度。

這個大宅院熔蘇、徽工匠手藝于一爐，為兩坡硬山式，前后均有廊，并設花格長廊。正中堂額白底黑字，為清末狀元張春手書，風格渾厚。正廳中還掛滿了名人的題字，其中一幅是建筑大師貝聿銘寫下的字：“周莊是國寶”。廳后為大堂樓，慕名而來的人在這兒就能看到富于傳奇色彩的沈萬三的彩塑。塑像兩旁的對聯是：甲萬戶起南潯周莊江南聚寶；稱三秀居東宅客金陵浜東藏銀。兩句話，概括了沈萬三的一生。

沈廳后二進小堂樓和廳后院上下都可相通，陳列著出土文物及民俗器物。一層層走去，茶廳、正廳、大堂樓、小堂樓……全部建筑呈縱深型推進狀，前后樓屋之間均由過街樓和過街閣門連接，形成了一個回廊式的“走馬樓”。

所謂走馬樓，實際是指沈宅的二層。登上樓梯，沿走馬樓走一圈，可以看到整幢宅內的概況：通道兩端，是一間接一間的房間，有小姐的繡房，閨房，也有主人的書房，臥房。臨廳的通道上，還專門開了兩個窗口。

導游小姐說，這是當年專門為女眷設計的，是沈家的女兒們相女婿的場所。

古時男女授受不親，從那高高的小窗向下看了，相中的就繼續下去，相不中的就此罷別。可憐的是那些男兒們，連見沈家小姐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決定了命運。我對看上去若有所思的周小姐說，我們現在走的這個樓梯上，應該就有小姐的淚痕呢。這樣古老的房子，里面一定發生了許許多多的故事，在這里走著，你自己就可以寫一篇有關周莊的小說，和想象中的人物一起感嘆，一定很酷。

跑馬樓上的一間大屋里，留著張藝謀、張曼玉、王志文等影視明星在周莊拍片時的小插曲，一讀之下，不覺對古宅又多了一份親近。

沈廳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主人臥房中一張年代久遠的雕花床，是那種極黯淡的花，只隱隱可以看見。想來幾百年前那些雕花應該也是鮮亮無比的吧，只是時過境遷，所有的榮耀已成過眼云煙了。這床從上到下沒有一個釘子，全由紅木楔合而成，里里外外共分三層，每一層的距離均可供一人待立，越往里級別越高，據說只有身份相當高的侍女才可進到臥房的里層侍候主人起居，其奢華程度，令人咋舌。

關于沈廳的宅主沈本仁，《周莊鎮志》中有這樣的記載：“本仁早歲喜歡邪游，所交者皆匪類。及父殆，有人言：‘不出三年，必傾家者’?！鄙虮救事牭胶?，立志不能在自己手中將祖業敗盡，于是閉門謝客，苦心經營農業，拓創宅院，建成了一鎮巨室沈廳，時稱松茂堂，留下了一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事跡。

與之兩相輝映的是其先輩沈萬三經商致富而招忌致敗的傳奇。沈萬三，元末明初人，名富，字件榮，俗稱萬三。萬三者，萬戶之中三秀，所以又稱三秀，作為巨富的別號。沈萬三經商時在周莊、蘇州、南京、云南都留下了足跡，但始終把周莊作為他立業之地：“"萬三住宅在蔫西北半里許，即東莊地及銀子浜、倉庫、園亭與住宅互相聯絡”(《周年鎮志》卷二)，“萬三家在周莊，破屋猶存”(明·楊循吉《蘇談》)。據說沈萬三致富的門徑，一方面是開辟田宅，另一方面是把周莊作為商品貿易和流通的基地，利用周莊西接京杭大運河，東北走瀏河的便利，借助長江口和杭州灣，將席卷富庶的杭嘉湖地區和蘇州無錫一帶的絲綢、陶瓷、糧油及手工藝品等運銷海外。處在這樣一個優越地理位置，加上江南人的精明能干，沈萬三的成功是理所當然的。

周小姐說，其實就沈萬三的資產而論，這宅院還算是儉樸的。在蘇州一個資產只有沈萬三零頭的朝廷官員的私人宅院，恐怕都會比它氣派很多。

關于沈萬三的致富原因有多種說法：有說是因為他意外地獲得了一個“聚寶盆”，有說是他的兒媳給他帶來了“財運”，有說是張三豐授予了他燒煉黃白之術，還有說他的錢財“得之吳賈人陸氏”……。明代有不少人在著作中將沈萬三與昆山顧仲瑛、武進倪云林等富豪相提并論，比如焦竑之的《國朝獻征錄》、朱國禎的《開國臣傳》等，近代也有學者將陸德原、顧仲瑛與沈萬山視為太湖地區的巨商。然而，正史中關于沈萬三的資料比較鮮見，數百年來流傳于世的關于沈萬三的傳說大多存在于民間故事以及戲曲、曲藝等通俗文化之中。

不難想象，處在元明之際的商人，在自己的門庭里做著縱橫四海的大生意，沒有藏愚守拙般的謹慎是不行的。再有錢，也是一介商人而已，沒有官府的庇護，哪敢像紅頂商人那樣大大咧咧地去張揚。但不管這位在江南小鎮如魚得水的大商賈如何小心翼翼，最后還是在南京翻了船。

盡管沈萬三靠著周莊得天獨厚的條件，躬耕隴畝，通番經商。當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籌集資金大修城墻時，這位江南首富還是被招進京城。他被迫答應贊助修筑城墻三分之一的費用，同時為了與新朝廷建立一種親善關系，竟提出拿出一筆巨款來犒賞軍隊，誰料卻創下大禍?！睹魇?太祖孝慈高皇后傳》記載：吳興富民沈秀者，助筑都城三分之一，又請犒軍?；实鄞笈骸捌シ蜿熳榆?，亂民也?！闭J為他有錢竟敢在皇上面前擺威風，于是下令斬首，后來又改為流放云南。沈萬三就這樣，最終客死在邊陲的戍所。

沈萬三也許至死都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使自己受罪的，周莊的百姓也搞不清，只留下一些奇聞軼事相傳百年。

沈萬三的傳奇經歷使周莊人更加寧靜無為了，不要大富，不要大紅，不要一時為了某種所謂的榮耀而沖動，只讓河水慢慢流，船櫓慢慢搖。在沈萬三的教訓面前，周莊似乎明白了什么才是自己應該珍惜和恪守的生活。也許從那時起，就注定了今天周莊所享用的這份超然寧靜，所守候的這方水土縱橫。

沈廳的圍墻上有14幅精美的磚雕，分別是“遷居周莊”、“春耕墾荒”、“建屋造宇”、“種桑養蠶”、“積谷東莊”、“會友宴客”、“書香門第”、“巧得聚寶”、“陸氏贈財”、“捐資筑城”、“造橋積德”、“海外經商”和“茶馬古道”，生動地再現了沈萬三的傳奇歷史……

從沈廳出來，我們接著去了張廳，張廳雖比沈廳小一些，但作為殷富人家的宅第，張廳歷經五百多年滄桑，氣派依舊。走過沿街的門廳，面前是一個天井，綠意盎然。兩側是低矮的廂房樓，在漫長的歲月中遭到損害的磚雕門樓，堅實的石柱，細膩精良的雕飾，仍不難看出張廳昔日的風采。進門兩側是廂房樓，樓下樓上設蠡殼長短窗，顯得古樸典雅。主廳寬敞明亮，古雅樸實，粗大的廳柱挺立在楠木鼓墩上，堅固如石，是江南建筑罕見之物。

在張廳的東側，有一條幽暗深長的陪弄。舊時，沒有大事輕易不開正門，每逢婚喪喜慶或有貴賓來訪，才打開大門，抬進轎子。平時家人進出都走陪弄。如今，陪弄卻成了別有風味的旅游通道，在幽暗的光線中不知深淺地向前走，沉寂中不知逝去了多少時間。只看到斑駁的墻上，壁龕被煙火熏得黝黑，陰冷的潮氣在腳下氤氳。隔數十步，才有一盞微弱的燈籠放下淺淺的光束，剛可以照路。

不知幾百年前，當有人挑著一盞燈籠，獨自走在這狹長小徑這上的時候，他會想些什么……我正想著，惶惑間，一片含有綠意的光亮投來，眼睛頓時一亮：后院花木扶疏，春色如畫，仿佛文章高潮處的神來之筆，出乎人的意料。

張廳之所以能與沈廳一分秋色，主要是有一個“私家碼頭”，具有“轎從前門進，船從家中過”的水鄉風格。其前宅與后花園間有一座小橋，橋長約兩三米，橋下有條小涇，僅可容一條小船通過。小涇與南湖相通，河水清洌。涇中段拓一丈見方水池，即是船兒交會和調頭的地方。

四周由花崗石駁岸護衛，駁岸邊嵌有如意狀的“牛鼻頭”系舟纜石。駁岸上是臨河人家的后窗，設有—排敞窗，窗前有吳王靠，也叫美人靠，是一種木棱式拉桿。

我很喜歡這個后花園，閑靜素潔，四周圍擁著粉墻黛瓦的民居。高高的風火墻下，翠竹搖曳，月季吐艷，書帶草點綴著曲徑。引人注目的是一柱太湖石，玲瓏剔透，潔白如雪，高峰處有一巒狀如飛燕，人稱玉燕峰，為這個小巧的花園增添了幾分靈秀之氣。后花園中的亭臺樓閣，奇花異草，假山瘦石，臨池水榭，應有盡有，令人目不暇給。

我們這些來自遠方的游客走進張廳，穿過狹窄的陪弄，來到箸涇穿越的后花園，顯然不是為了尋求驚險。我們尋找的是，古屋門窗和梁檁籠罩著的歲月塵煙和往事，是“轎從門前進，船從家中過”安謐溫馨的水鎮情趣，是懷舊、感慨、詫異、歆慕，是種種難以訴說的旅人情懷……

除了沈廳和張廳，在導游的建議下，我們還參觀了迮廳和章廳。

迮廳位于富安橋北側，為明代崇禎年間吳江望族迮文煥所建，前后共五進，現存第一、四、五進，其余已毀。主廳又稱大書房，據《迮氏家譜》記載，清光緒年間，

祟陸潤庠在此受蒙從師，成年后考中狀元，遂將當年念書的大廳稱之為大書房?，F在大書房已不復存在，只有寬闊宅基上殘留的塊塊方磚和覆盆式青石柱礎，不甘心時光的流逝，向游人證明著這里昔日的興盛。

章廳位于中市街，為章騰龍故居。章騰龍，字覲韓，周莊鎮人。年少游學習武，于清雍正九年(1731年)效法徐霞客，遠游各地，到過江蘇、浙江、江西、廣東、廣西等地區，行程萬里?；氐街芮f后，撰寫了《嶺南雜記》和《粵游紀程》。

晚年，章騰龍采輯故里史實，積十年歲月，于清乾隆十八年(1753年)編纂成《貞豐擬乘》。五十多年以后，嘉慶十五年(1810年)，由周莊人陳勰增輯，刊印問世，成為周莊鎮有史以來的第一部鎮志。

民國《吳縣志》稱，《貞豐擬乘》問世后，附近的一些水鄉古鎮都陸續撰寫刊印鎮志，“顧時鳴撰《甫里志》，沈贊撰《唯亭志》，陳樹谷撰《陳墓志》，陶煦又撰《周莊志》，皆踵章氏而起者也”。

章騰龍一生著作甚豐，計有《綠天書屋詩文集》、《駒隙志》、《清夢錄》和《金閶婆子話稿》等。

在中國淵源流長、豐富多彩的建筑文化寶庫中，除了少數始建于明代的寺廟和古塔尚有保留外，明代的民居建筑已所剩無幾。因此張廳、迮廳、章廳這幾處明代民居，就愈加顯得光彩奪目。走進里面，你可以想象，想像舊時住在這里的人們的細枝末節，他們的最最日常的生活。

比起那些雕琢精致保存完好的富家宅第，周莊的普通民居更顯得真實素樸。避開旅游的人群，只身拐進不知名的小巷，不難看出歲月在這里留下的痕跡，歷史寫下的天書，經得起人們從任何角度去鑒賞的。站在一處較高的地勢，忽然間發現古鎮的屋頂竟是一片黛色，遠近高低，參差有致。

凝神細察，只見有些瓦檐上還刻著飾花圖文，甚至還有“福、祿、壽”等字樣和龍鳳構圖。姿態凜然的瓦脊，井然有條的瓦楞，花紋雅致的瓦檐，透著鄉情，也印記著過去。這些古瓦折射出周莊先輩們精湛的傳統手藝，據說吳王當年修建姑蘇城時，就是選用周莊的黛瓦修屋筑頂的。

周小姐說因為周莊的黛瓦備受青睞，所以周莊鄉里的男人們大多精通黛瓦制作手藝。每年白楊柳吐綠始，田野里到處可見一個個瓦坯作坊棚，遍地是濕泥坯和干泥坯堆。燒鑄黛瓦的土窯，碩大魁偉，土饅頭似的，一座挨一座。

特別是20世紀七八十年代，農村掀起翻建瓦房熱潮，城鄉各處紛紛修繕瓦屋古跡，周莊的黛瓦生產出現鼎盛之勢。一時間，全鎮制瓦戶多達三四百家，全年制瓦近億萬片。

黛瓦是周莊人的過去也是現在，普通而又耐人尋味。這是一種超越了地域界限和人文色彩但卻具有經典意義的藝術品，當我們用歷史和抽象的目光去審視它時，就能感悟它千歲的文脈與古樸的淵源；當我們用現實的和形象的目光去觀賞它時，所有的歷史，所有的情感，全都籠罩在這黛青色的老屋頂下，深沉，寧靜。

這樣的寧靜，靜得讓人有機會看清自己的面目，聽清自己內心的聲音。甚至有些慵懶，讓人心如止水，忘卻自己的煩惱，在這種平靜的心態中沉浸，沉浸……

中午的時候，周小姐建議我到她熟悉的一村民家里吃一頓家常便飯，我欣然前往。這家人就住在河邊，進了看上去干干凈凈的木樓，傍水一坐，倚著精致的雕花木窗，看著迎風招展的酒幡、不遠處的流水和小橋，以及在雨幕中隱隱綽綽的老房子，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舌尖。

恍惚間，以為是在金墉筆下的“聽香水榭”、“琴韻小筑”里用膳，恨不得穿上些寬袖長袍的古裝才夠味。端上來的小菜，清淡鮮香，魚蝦味醇，果菜色新。尤其是那女主人，面色微紅，眉目之間頗有小家碧玉之風。初見得這等小橋流水人家，真令我這來自西方世界的浪子流連忘返，樂不思美了。

這如夢般的景致，讓我想起了那首古曲：“亂入紅樓，低飛綠岸，畫梁輕拂歌塵轉。為誰歸去為誰來？……”一時間真有渾然忘我的感覺。

吃過飯沿街北走，都是白墻黛瓦的民居，家家炊煙鳥鳥，很是悠閑：一只黑色的貓圈做一團，在藤椅上酣睡；幾位老人在聊天，見我們走來，笑一笑，示意我們從庭院中穿過；臺階上，一個中年人靠著門柱就睡著了……一家小院里栽種的一株小金桂吸引住了我，俯身一嗅，清香宜人！這一切，令我感覺到無邊的寧靜、和諧，連照射在河里的太陽也是金光流淌，剪碎了一河綠波。

我對周小姐說：周莊百姓真幸福，在此地枕河而居，窗明幾凈，如世外桃源，定能延年益壽。我若能在此地購得一小屋，就心滿意足了……

過往歲月的周莊，寧靜、古樸、安詳、清麗。真艷羨那些曾經得以在周莊生活的先人們。無論是踏在濕濕的青石板上，還是在且窄且暗的樓道拾級而上，那“咚咚……”的腳步聲，在我聽來，仿佛是這些古民居正講述著它的歷史往事……

周莊的風景誘人，人文歷史則更動人。在路邊的一個書攤上，我看到許多有關周莊的書：阮儀三的《周莊》、陳益的《周莊》、陳杏臻的《走近周莊》、高巧林的《諦聽老街》、文學大賽的獲獎作品集《回眸周莊》、張寄寒的《名人與周莊》、還有《悠悠周莊情》、《尋找江南巨富沈萬三》、銷售量第一的《九百歲的水鎮周莊》……翻開《九百歲的水鎮周莊》一書，瀏覽“水鄉之美在周莊”的一段文字介紹，有幾行字映入我的眼簾：“在擁擠喧鬧的上海、蘇州附近有一個歷史悠久、民風淳樸的水鄉古鎮。在幽謐的街巷中、秀美的田野上、清澄的河水間，可以欣賞歷史的遺跡，探究民俗風情的淵源，覓得一份野趣，使浮躁的心靈復歸寧靜?！?/p>

在這段寥寥數言的文字中，道出周莊的民風淳樸。民風淳樸是水鄉周莊人的本色，也是特有的自然環境為其鑄成。這里草青青，水碧碧，樹葉翠，花艷美，田間金黃的作物點綴其間，質樸、寧靜、秀美的景色令人為之陶醉。慢慢的品味這些文字，讓你不由地感到，周莊本身就是一本書。

我想象著自己是一個沒有年代的人，乘一條不知何朝何代的船，漫游在已經九百多年歷史的周莊里。小船咿咿啞啞地搖著，從兩岸人家的窗子下面搖過。船過貞豐橋，某處酒樓里傳來慷慨的歌聲。透過格子木窗看進去，幾名男子正在那里飲酒賦詩。

臨窗男子也許姓柳，長身玉立，風神雋秀，融入水色晨光的眼波會令所有妙齡女子心亂。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叫做柳亞子的詩后來會載入史冊：“貞豐橋畔屋三間，一角迷樓夜未央。盡有酒人傾自墜，獨留詞客賦朱顏?！?/p>

貞豐橋畔的迷樓建于清光緒年間，原名德記酒店，店主李德夫因擅長烹調珍饈佳肴，更有千金名喚阿金的，當壚勸酒，張羅顧客，食客紛至沓來，生意火紅。其時，周莊為重要商埠集鎮，貞豐橋是鎮境水陸要津，附近商店毗連，賈客云集。賓客設酒臨風，窗外波光橋影，舟楫往來，飛燕呢哺人軒窗，鷺鶿搏魚生妙趣……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風景宜人亦迷人”。

1909年，柳亞子、陳去病等在蘇州發起成立南社，是年，在周莊創辦東江國民學校，宣傳南社“操南音，不忘本也”的宗旨，在鄉里創辦劇社，上演文明戲，宣傳革命，參加反清愛國活動。

1920年為支持南社成員在周莊創辦《日曜日報》、《蜆江聲》，著名詩人柳亞子專程來到周莊，邀請了在周莊的南社社友陳去病、王大覺、費公直、陳蕺人、朱汝玨等人，四次痛飲于迷樓，在觥籌交錯之際，酣酒作詩，借酒抒懷，你吟我和。并賦《迷樓曲》二首，膾炙人口，唱和者甚至眾，被傳為一段文壇佳話。后將百余首詩篇匯集成《迷樓集》，流傳于世，迷樓由此叫響。

南社成員還在周莊創辦了中國第一份鄉鎮小報《日曜日報》和《冰心》(后易名《蜆江聲》)，為新文化大張旗鼓。從《蜆江聲》到后來的《新周莊》前后共出版百余期，欄目紛呈，內容豐富。編輯人員始終按照南社的宗旨：“憑自己的良心，發表自己的意見，拿世界局勢做參考，拿自己的人格做保證，在進化道路上步步向前進，不因摧殘而有戒心，不因瞻徇而留情面”，使《蜆江聲》和《新周莊》成為南社的主要輿論陣地，迷樓自然也成了南社成員的聚會之地。

走進這座兩層小樓，樓內有桌椅供游人休憩小坐，樓內陳列著南社成員的照片、手跡、著作和書畫作品。在一樓的一隅，懸掛著一幀愛國詩人蘇曼殊的畫作《汾堤吊夢圖》。二樓的東側，是一組人物蠟像，柳亞子等人圍桌而坐，邊舉箸邊暢談著什么，展現的正是當時“小樓轟飲夜傳杯”的情景，蠟像栩栩如生，仿若真人。

從二樓的窗戶望出去，江南特有的青瓦白墻映著暖暖的午后陽光，愈發顯得小巧精致，耳邊竟然回響起柳君的佳句：

小樓轟飲夜傳杯，是我今生第一回。

挾策賈生成底事，當壚卓女始奇才。

殺機已覺龍蛇動，危幕寧煩燕雀猜。

青眼高歌二三子，酒腸芒角漫捫來。

紅愁綠怨女經天，蠟淚成堆燼篆煙。

白墮慣邀千日醉，黃金散盡五銖錢。

疏狂名士凌云氣，窈窕佳人勸酒緣。

輸與長陵老孫子，江南羞見李娘妍。

出了迷樓，往東走，幾步功夫便到了棋苑。棋苑，顧名思義，為各種棋類的展覽館。這里匯聚了東西方、古現代的各類棋及棋譜。中堂一塊空地做成一個巨大的中國象棋棋盤，從樓上向下看，棋子林立，畫面壯觀，據說這是中國唯一的棋文化展覽館。

棋苑外面幾步之遙是建于宋代元佑年間(1086-1093年)的澄虛道院，距今已有900多年的歷史，當地有“先有澄虛，后有周莊”之說。

據《周莊鎮志》記載：“明代，院西無人家，橋有雀竿懸燈，以照西灣之夜泊者。”明代中葉以后，道院規模日趨宏大。

嘉靖年間，當地人王璧捐資增建了儀門。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道土胡天羽化緣募捐擴建了玉皇閣。五年以后，又在閣西建造了文昌閣。

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道士蔣南紀在山門外建造圣帝閣，樓閣臨近普慶橋，形成了前后三進的建筑群，氣字軒昂，成為吳中著名的道院之一。

澄虛道觀殿宇森嚴，青石殿基，重檐歇山頂。院內主要建筑有玉皇閣、文昌閣、圣帝閣等。屋脊有磚刻雕飾，殿內有軒廊，從殿內拾級登樓，為“指歸閣”。

玉皇閣內，正中供奉“先天斗姆大圣元君”塑像，故又稱“斗姆殿”。因該道院與蘇州玄妙觀同屬正一派。故在斗姆像之前還供奉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清”塑像。指歸閣上，除有關云長塑像外，還有三十六尊天神天將，其面部表情，頭和手的姿態，手持的器杖、衣著風度，各不相同。

圣帝閣肅穆莊嚴，正中端坐玄天上帝，兩旁則是雷公、電母、托塔天王李靖等八位天神天將，表情各異，神態威武。

澄虛道觀的道教活動自明代以來就代代相傳，久盛不衰，每年農歷6月，還要舉行火神醮，設壇祭禱，吹打鼓樂，誦經贊禮。院內燭光融融，香煙裊裊，令人心醉。

澄虛道院不但保存著豐富的宗教文化遺產，優越的地理位置和水鄉風光，也使遠近的游人香客流連忘返。清初，詩人張冷有一首《重過澄虛道院》：

遠水重重作外護，菰蘆蒼蒼飛白鷺。

幽深福地似蓬萊，燦爛云霞投野渡。

當時開創真人宮，金闕輝煌丹灶紅。

世人移人作仙鄰，桃源竟與塵凡通。

可見當時澄虛道院香火的盛況。

跨過邊上的蜆園橋，再向前走便是國民黨元老葉楚傖(1887-1946)故居。這座位于西灣街上的葉宅，建于清同治年間，原稱“祖蔭堂”，三開門，五進深，雖然規模不及張沈二廳，但也并非普通人家的院落所能攀比的。葉楚傖原名宗源，號卓書，是著名的南社詩人和政治活動家。

葉楚傖的曾祖父葉杏江是清朝官吏，祖父葉厚甫無意于仕途，開設葉太和醬園，經商發跡，修建了這大宅深院。至其父葉鳳巢時，家中昔日的輝煌所剩無多，靠設館授徒維持生計。

幼年的葉楚傖勤奮好學，他早年喜歡寫作，筆名“小鳳”、“葉葉”、“湘君”等，小說風格接近鴛鴦蝴蝶派，文筆秀麗輕逸，仿佛出自女子之手，所以在當時文壇有“以貌求之不愧楚傖，以文求之不愧小鳳”的美稱。

奇怪的是他的詩歌卻寫得十分豪放，有人評論他的詩文：“星斗羅于胸中，風雷動于腕底，文則雄健，詩則高古。”

葉楚傖，乃周莊一奇人。據周小姐介紹，數九寒天他曾因無錢買紙筆，把夫人和自己的毛皮棉襖拿去當掉。

現故居里的玻璃櫥窗內還保存著這兩件歷史遺物與葉的部分遺照、遺稿，供后人瞻仰。

葉楚傖青年時代時，正值清末，政治腐敗，外患日亟。他為了謀求中國的出路，積極響應孫中山先生的革命主張，參加了同盟會，從事革命活動。辛亥革命一聲炮響，葉楚傖即投筆從戎，加人了姚雨林率領的粵軍，并在軍中擔任參謀長，隨軍北上。與于右任、邵力子并肩追隨孫中山，執著如椽大筆，宣傳革命。

葉楚傖有酒癖，每餐必飲。主筆《民國日報》時，常邊飲灑邊寫文章。如有佳賓來訪，則酒逢知己，常常喝醉，以詩句自詡：“酒中人是性中人，豪放恬祥各有真?！绷羰乐饔小妒阑諛窃娂?、《楚傖文存》、《古戍寒笳記》、《如此京華》等，被譽為文壇一絕。葉楚傖謝世后，柳亞子題書曰：“應遺留名文苑傳，難忘結客少年場?！?/p>

這座四進清式建筑，包括墻門、轎廳、正廳和堂樓，還有一個幽靜小巧的后天井。廳堂內有葉楚傖的畫像、著作、墨跡，以及書畫家們為紀念葉楚傖所繪制的作品。居室內的家具陳設，多為清代和民國時期民居的風格，十分樸素，毫無奢華之氣。后天井中，花木扶疏，綠樹掩映，環境十分幽靜。

四、美味

一個隨風而舞的店招“阿婆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更...